2.撿到公主的死靈法師

「勞倫睡著了？這是一個好機會，mylord.」伊芙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一個輕細的男聲，囁嚅著說話。

又是一個勇士？伊芙閉上眼，將自己蜷得更緊。

她已經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一會的畫面，勞倫伸出粗糙碩大，散著臭氣的爪子，也許就是按住她的這一隻，揪住那人的腦袋塞進嘴裡，打個哈欠的功夫，便將他的身體撕成碎片，吞進胃裡。

「……把你的手挪開。」一個聲音緊接著響起，陰冷中帶著咬牙切齒。

「……好的，主人。」

伊芙有些奇怪，勞倫怎麼依舊沉沉睡著，沒有半點動靜。

倒不是她不希望離開龍窟，兩日前，她還幻想著哪個勇士能打敗巨龍，把她帶走。

那人要是真的出現，她可以滿足對方任何願望，只要她能做到。

但如今是第三天了，伊芙重新閉上藍色的眸子，在巨龍面前，人實在太脆弱了。它只要張開嘴，便有澎湃的火焰熊熊燃燒，那火焰可以把整個村莊變成焦炭，粗大的爪子蘊滿力量，一掌就能將身材魁梧的大漢拍成肉餅子。

「主人，您真要把龍鱗扒下來？……您還是別這麼做，萬一勞倫醒過來。」他似乎思考到了很可怕的一種情況，「天哪，……萬一醒過來了，請偉大的神明庇佑，主人，您不能為了一點原材料而豁出性命，要是讓……」

「弗恩。」

「您是想通了嗎，那便最好，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趁著這條火龍還沒醒，儘早離開龍窟。」

「叮」的一聲后，那個叫弗恩的男人發出驚叫，「天哪，您竟然趁著做客的時候偷偷拿了矮人的黑箭！要是讓……」

「住嘴。」他的主人已經忍無可忍，從牙縫裡憋出這些話，「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把你塞進龍嘴裡。」

弗恩撇撇嘴，不說話了。

伊芙聽到這兒，忽然張開眼，藍色的雙眸中重新燃起星星點點的希望的火光，他們能把火龍弄昏拔下下龍鱗，那一定，一定能帶她出去。

可勞倫的爪子死死壓著，令她動彈不得，像被按在砧板上奄奄一息的魚。

伊芙試著張嘴呼喚，而龍爪子又大又厚，將聲音隔絕大半，但耳力敏銳的弗恩依舊聽見了，「好像有一個女人的叫聲……她，她在叫救命？」

「不要多管閑事，弗恩。」他的主人繼續撕下鱗片，龍鱗晶瑩剔透，泛著淡淡血紅色。他下手毫不留情，一口氣撕下六、七片，裝進儲物戒指。每拽一下，弗恩的心臟就噗通噗通地加快跳動，屏息凝神，憂心忡忡地看著勞倫的眼睛，生怕它張開。

伊芙躺在龍爪底下，在聽見那聲「不要多管閑事」后，臉上驟然失去血色。

要放棄嗎，伊芙絕望地想，他們分明不想搭理她。自小的教養不允許她開口，但是……伊芙慢慢攥緊手心，但她不想呆在龍窟里，成為一個活死人。她想離開不見天日的洞穴，穿上所有女孩都喜歡的漂亮裙子，沐浴在陽光下翩翩起舞。

伊芙一想到，他們要是離開了，之後的歲月里，自己要過怎麼樣的生活，就害怕得渾身顫慄，精緻的臉上滿是淚水。

可就在這個時候，火龍的爪子動了。

勞倫被施了亡靈催眠術，十幾隻幽靈環繞在它身邊，它們透明的手從勞倫的耳朵和鼻孔伸進去，逐漸麻痹它的神經，讓它感受不到疼痛，再控制勞倫的大腦，促使它陷入無盡的昏睡。

「主人，拿些龍鱗就夠了。您快別繼續，萬一幽靈們控制不好，讓它醒來了……」

「弗恩。」警告的話語透著殺氣。

「您瞧，龍爪子動了，它要醒來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要是您在這遭遇了不測，我該如何跟……」

下一秒，弗恩的上下唇就像被什麼東西黏了起來，張不開。而被他稱之為主人的男人，顯然已經忍受到極限，他的指尖燃著一點微弱的藍光，幽靈就像受到了指示，拔下四根龍鬚，送到他手心裡。

「辛苦了，克里克。」不同於方才的森冷，這會兒，明顯帶了柔和。

克里克繞著他轉了一圈，就輕快地飛走，他顯然為主人的誇讚所高興。伊芙正掙扎著要不要開口祈求時，忽然有几絲光從頭頂透進來，伊芙剛睜開眼，就看見一隻幽靈黑黢黢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嚇得她忍不住尖叫一聲。

克里克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取火龍勞倫的掌心肉。可剛抬起龍爪子，就看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姑娘，穿著粉色的裙子，雖然身上髒兮兮，依舊掩不去精緻的面容。

克里克受到了更嚴重的驚嚇，它發出一聲伊芙聽不懂的尖銳聲音，迅速飄它的主人的身邊，白花花的透明身體竟是在顫抖！

伊芙雖然害怕，但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她立刻從巨龍的爪子底下爬出去，勉強用酸麻的雙腿支撐，踉踉蹌蹌地站在那堆金山上。

和幽靈克里克的反應相仿，弗恩驚訝地瞪大雙眼，被封住的嘴巴張不開，只從喉嚨深處發出「唔唔」聲響。

唯一淡定的只剩那位主人，他穿著黑色的斗篷，一步步，一步步走向伊芙。

隨著艾倫的靠近，伊芙的臉開始發燙、漲紅，心從沒跳得這麼快。

她有些不知所措，從前聽母後讀那些古老的睡前故事，公主都會對拯救她的勇士以身相許。她當時還抱著玩偶很不理解，感謝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種，為什麼偏偏選最糟糕的那種？第一次見面就要嫁給他，實在太過草率。

可只有經歷過那樣深，那樣濃的絕望后，才會發現，那拉著你離開深淵的人是多麼值得感恩，彷彿漫漫長夜、無盡黑暗中透出的一絲微光。

何況……伊芙有些害羞地看他。高大的身材，俊美的面容，彷彿廣場上為了紀念凱旋英雄的雕像，滿足了一位公主對王子的所有幻想。

伊芙看著他慢慢地靠近自己，緊張得說不出話。終於他挨著自己站的時候，伊芙低下頭，思考著，是不是該給他一個擁抱，像所有故事裡的那樣。伊芙的臉蛋愈發滾燙，頭頂忽地傳來冷淡聲音，瑟瑟秋風般，「讓一讓。」

「嗯？」伊芙有些驚訝地抬頭，在接觸他涼涼的眸子時，臉紅得更厲害，如枝上熟透的蘋果。

「讓開。」他很不耐煩地伸手想推開伊芙，可手還沒碰到她就縮回來，一副抵觸的模樣，「你擋著路了。」

伊芙下意識往旁邊站了些，他兀自繞過伊芙蹲下身，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刀刃在龍爪子的中心輕巧一割，就落下兩片皮來。

他眼裡的冰涼就像冬天湖面上的薄冰漸漸融化，視若珍寶地在那龍皮上施了魔法，在戒指頂端的紅寶石上輕輕一碰，龍皮就消失不見。

伊芙震驚地看著他在龍的身上挑挑選選地取下一些東西，和屠戶宰割豬肉一樣輕鬆。

大概忙活了一會兒，他停下動作，轉過身說，「好了，克里克，辛苦了。快帶著你的夥伴們進來。」男人站起身，幽靈克里克聽見主人的召喚，晃了晃腦袋，那些透明的幽靈從龍身邊飛走，挨個鑽進他的儲物戒指。

末了轉過身，瞧也不瞧自己，就準備離開龍窟。伊芙的小悸動全沒影了，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袍角，帶著恐懼地懇求道，「您……您能帶我出去嗎？只要離開這兒就好，拜託您。」龍窟的地形複雜，曲曲繞繞，讓她自己出去，可能在她餓死之前都逃不行。

「主人」英俊的眉毛皺起，觸到伊芙雪白手指時升騰起明顯的厭惡。他抬起右手食指輕輕一劃，伊芙的手就被一股力氣拉著，被迫從袍角上鬆開。

他繼續朝前走，伊芙害怕地跟在他身後，努力放軟顫抖的聲調，「我……我不扯著您了，拜託您帶我離開好嗎？」

他走了兩步，就在原地停下。伊芙以為他鬆口同意，剛想上前，龍窟中颳起陣陣陰風，將一地的金幣吹起飛揚著飄上天，伊芙用力抱住身邊的石頭，才免遭被吹走的危險。

風大到一個境地后逐漸息止，伊芙抬起頭，看見一座巨大的骸骨，它的體形，同勞倫差不多。森冷的白骨，尖銳的爪牙和猙獰的面孔拼出一隻骨龍的雛形。

而那隻龍低下頭，張開可怕的全是白骨，巨齒的嘴巴，伊芙倒抽口冷氣連連後退，害怕地躲在他的身後，雙腿站不穩，踉蹌著跌坐在金幣山上。

「主人」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骨龍的腦袋，「迦勒。」骨龍開心地扭扭頭，嘴裡嘶吼著，似乎在撒嬌。

伊芙目瞪口呆。

他安撫好迦勒，也不理伊芙，直接用魔法飛到了骨龍身上。

「您……」伊芙無措地站在下面，對著骨龍的腦袋顫顫巍巍。骨龍齜著牙和它的主人撒嬌，伊芙看著除了驚悚就是腳軟。她怕這個東西，更別說爬到它身上了。

於是心軟的弗恩中招了，他看著伊芙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那雙藍色的眸子比蘭卡的湖泊還美，他從小就不會拒絕漂亮的女孩，何況在長大后多年沒碰到過雌性的情況下，是的，自從他離開皇宮跟了現在的主人後，他連只雌蚊子都沒遇見。

弗恩撓撓頭，主人正透過精神力向他施壓，「弗恩上來，不然就把你丟在龍窟。」

弗恩剛跨出一步，就被伊芙抓住了手腕。他木木然地看著伊芙修長嫩白的手指，如同冰涼的玉石，頓時如遭被雷劈了，僵硬地杵在原地。

他成天跟骷髏、殭屍、幽靈面對面，身邊沒有半隻雌性活物，忽然被一個漂亮姑娘抓住手腕……弗恩深呼吸，那息止多年的荷爾蒙突然澎湃泛濫，將主人的警告統統拋在腦後。

「來，拉住我。」弗恩反手抓住伊芙，作為一個純情的小夥子，小心臟緊張得撲通撲通地亂跳，「我帶你上去。」

「謝謝。」伊芙驚喜地抓緊他，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弗恩和善地笑了笑，拉著伊芙，用魔法飛到骨龍身上。

甫一落下，骨龍就張開翅膀，迅速地飛出了龍窟，直直衝上藍天。

伊芙抓著弗恩，才勉強沒從骨龍的身上摔下，觸目全是嶙峋白骨，泛著森寒，伊芙第一次上天，被迦勒晃得頭暈目眩東倒西歪。就在她蹲在骨頭上喘氣時，忽然聽到「主人」嫌厭的聲音，「弗恩，……你竟然帶她爬到迦勒背上，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