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食物
一夜放縱的後果是什麼?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蘇夏覺得自己是真上了年紀,一個心軟放縱了喬老司機瞎折騰,導致清早起來自食腰酸腿酸的惡果。
神啊,腰簡直不像自己的。
外邊天已大亮,晨光透過薄薄的一層布照進來,室內從黑變得混沌。可再看時間也就6點多一點,這幾個月養成的生物鐘把她逼得發狂,明明昨晚3點多都還沒得睡,今天一到點就自然醒。
蠟燭早就燃盡,在桌子上熔成團白色的蠟滴,她忽然感覺到什麼拉開被子往下邊看。
那裡也好像糊了一層蠟……
她這邊一動,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又滑過來一點,露著上身的喬越醒來。
他翻個身懶散地把人往懷裡勾:「幾點了?」
聲音帶著饜足的喑啞,沉穩男人瞬間成了賴床的男孩。
蘇夏嫌棄地往外滾:「六點一刻。」
是不是每個男人身上都像個火爐?天氣這麼熱,蘇夏被他抱一會就想逃。而她渾身跟冰玉似的,喬越摟著就不想撒手。在床上你追我趕了一陣,還是敗下陣來乖乖束手就擒。
男人從背後摟著她,下巴擱她肩膀上:「再睡會。」
怎麼睡得著。
蘇夏眨巴著眼睛,喬越從后側方看得清楚,那一層細密的睫毛跟蝴蝶翅膀似的不停撲閃。
他看了一會輕笑出聲,親吻蘇夏的肩頭:「起吧。」
這次開口再也沒有帶著倦意的喑啞,聲線低沉醇厚精氣神十足,完全不像才起床的樣子。
蘇夏慢吞吞:「不知道列夫他們昨晚睡的哪?」
喬越唔了聲:「如果他們住的地方還湊合的話……其實這麼安排也挺合理。」
她一個臉紅把被子全壓在他身上:「怎麼這麼不正經。」
身下一陣輕顫,喬越忍笑地把玩她的頭髮:「你想我正經?」
索性裝作沒聽見。
膩歪了一陣還是要起。
喬越側身撐頭好整以暇地看她套衣服。一件又一件,套上了又覺得不對,蘇夏轉身:「我的內.衣呢?」
男人從枕頭下慢慢抽出,掛在指尖搖晃。
蘇夏紅著臉搶過來,雙手從衣袖裡縮進去,就這麼隔著薄薄的T恤把內衣給穿上,動作嫻熟得讓人咂舌。
等她這裡收拾完,喬大醫生這才慢慢掀起薄被穿上褲子起來洗漱,路過的時候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乖。」
捂著被親吻過的地方,她半身發麻,也不知道這個「乖」究竟指的啥?
直到喬越走到門口,她借著光才看清他的背,臉瞬間就紅了:「喂!衣服穿上!」
「洗澡。」
蘇夏硬著頭皮把衣服搭在喬越背後:「你……額……恩……穿上吧。」
男人下意識回頭:「我背後有什麼?」
自然看不見,不過從蘇夏躲閃的眼神以及昨夜的感覺來判斷,□□不離十是她留下的「貓爪印」。
喬越把衣服往肩膀一搭,懶洋洋地夾著她往外:「走,洗澡去。」
雨像是終於下透,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白雲。強光直接灑在地上,清早的溫度預示著一整天的高溫。
蘇夏頭髮半濕地抱著盆出來,發現食物領取處早就排了近百米的長隊。隊尾彎幾個彎,露在太陽直射的黃泥土壩上。
她頓時沒有吃東西的胃口:「輪到我們估計什麼也沒了。」
以為自己來得早,卻沒想到還有更早的,失策。
「能吃多少是多少。」喬越讓她去陰涼的地方等,自己站在隊尾排著。個子高大、身形遒勁的他站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蘇夏盯著看,心底暖暖的,被呵護的感覺。
約莫等到7點,門終於開了。排隊的長龍在一點點地變短,輪到喬越的時候果真所剩不多。
「麻煩你,四人份。」外加還沒見人的列夫和尼娜。
發食物的人收斂火爆的脾氣,將四個薄膜包著的東西恭敬地遞給他:「醫生,從今天開始,每天的食物都從早上一次性發完。」
喬越看著手裡的口袋,微微皺起了眉頭。
一張沒蘇夏手掌大的餅,一顆土豆,幾勺煮爛了的豆類。
一天的分量銳減不少。
蘇夏在樹蔭下都等得一頭汗,差不多等了小半個小時才見到任。她忙讓出位子給喬越扇風:「辛苦了。」
男人把東西拿了一份出來:「吃吧。」
蘇夏打開口袋,一股略微發餿的氣息從裡面鑽出。
兩個人都是一愣。
「壞的?」
怎麼會是壞的?
她把裡面的東西挨著聞了一遍,終於找到了源頭。
……是豆子,在炎熱天氣中發出陣陣變質的酸味,紅色的醬汁似乎都起了一層不正常的白泡。
僅存的那點兒期待蕩然無存,蘇夏把袋子合上:「算了,我等中午的飯。」
喬越把她手裡的東西接過,將變味的全部騰到自己的口袋裡,再將土豆遞給她:「沒有更多的,這是一天的分量。」
「一天?!」蘇夏愣住,忽然有些難受:「我吃這點還行,你怎麼辦啊?」
喬越剛想勸她,耳邊的鬧聲讓他眉頭緊皺。
陸續有人發現食物變質,有些自知不容易選了別的吃。有些變得憤怒無比,甚至認為食物會不會在哪裡被剋扣了,一個個怒氣十足地站在院子里罵咧。
當鬧騰的人群越來越多,煽動者集結一眾往穆巴那裡跑去,不要個說法誓不罷休。
原本寧靜的清晨一片混亂,喬越手快地拉著蘇夏後退,胳膊擋在她身前,才避免被人群帶倒在地。
不怎麼聽得懂的蘇夏也意識到事態變得嚴峻起來,臉色有些發白:「他們要做什麼?」
喬越望著人群消失的方向,搖頭:「先離開這。」
不是他不願意嘗試,而是現在的情況壓根不是他們這些「外人」三言兩語能控制的場合。
氣勢洶洶的人群直接撞開穆巴的大門。
咒罵聲尚未脫口,當大家看到房子裡面的場景,一個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更有膽小的嚇得慘叫後退。
自殺了……
穆巴自殺了。
男人吊在屋正中,凳子掀翻在地,身體還在搖晃。
失.禁的小便順著褲管滑落,一室悶臭。
呆愣的人中有人大著膽子上前,看了眼吼了句:「快,帶他找醫生!」
幾個人爬上去把人快速包下來。穆巴黝黑的臉色變得發灰,舌頭微吐。
人群轟然,背著人就往臨時診所跑:「快,找醫生!」
而尚不知情的喬越和列夫幾個正在盤算著接下來的打算。
是走,還是留?
「最起碼的生活保障都沒有,我們在這裡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今天只是個例,我覺得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幫忙。但以後依舊沒保障的話,還是先撤離比較好。」
「誰能保障以後都會有食物?我們能向分部申請嗎?」
「我們的分量申請很容易,」喬越嘆氣:「但是這裡人多,只今天這種情況就已經鬧起來了,吃獨食很容易受到更大的抵觸。」
「那申請國際援助?」
列夫苦笑:「哪有那麼容易,這得官.方出面,不是我們在這裡喊兩聲就有效果。」
陷入兩難。
雜亂的腳步聲浩浩蕩蕩往這裡來,還沒靠近幾個男人就警覺地一躍而起。
喬越下意識把蘇夏拉到身後:「你別出去。」
她站在屋裡:「你呢?」
他和列夫對視一眼,率先撩起門帘。
「穆巴,穆巴!醫生救命!」
意識到什麼的兩人忙上去,一個長得壯的男人把穆巴從背上放下:「他上吊了!」
脖子勒痕很深,但顏色很新。心跳捕捉不到,呼吸也沒有。
喬越立刻把人放平,撬開穆巴的嘴:「舌骨骨折。」
列夫第一時間壓上去做心肺復甦,做幾次就俯身進行人工呼吸,同時防止舌頭滑入堵塞輸氣。
心肺復甦需要大力,人熊跪在右側不住壓,周圍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人,遮擋了流動的空氣。
悶而窒息。
「麻煩你們都站遠一點,他需要通風的空間!」尼娜開始疏散人群,大家也只後退幾步繼續站著看。
也總比之前好。
感覺已經過了好一會。
大家都覺得救不活的時候,列夫忽然大力氣開始一下下地捶打對方心口。
一陣撕心的抽氣和咳嗽聲傳來,穆巴活了。
男人眼睛充血,沒法說話,有氣無力地癱軟在地上,一個勁流淚。
「抬到屋裡去。」
蘇夏正在屋裡坐著,有人抱著穆巴直接進來。她愣愣起身,盯著穆巴的臉和脖子,手腳發涼:「這是怎麼了?」
人群正忙,喬越沒有時間回答她。
舌骨骨折,喉嚨水腫又充血,自主呼吸目前困難。他們小心翼翼從嘴部給他插管,尼娜全程在一邊幫助捏著呼吸。
等一系列忙過,穆巴的情況相對穩定,已經是一小時后的事。
喬越有些愧疚:「聽說穆巴上吊,剛才忙沒來得及回你。」
蘇夏搖頭:「這是應該的,倒是穆巴他為什麼上吊?」
這個看起來就精明的男人,偶爾帶著些許趾高氣揚的氣勢。雖然別的地方不討喜,可他對安置區是真心付出的。
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尋死。
……究竟是哪裡出了簍子?
自殺,還是他殺?
沒等多想,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穆巴尚未清醒,負責人換成之前見過的那個胖子,好巧不巧也叫默罕默德。
男人到任的第一時間就跑過來哭,一哭之下什麼都瞭然。
這下不止喬越,能聽懂的人神情都很嚴肅。
沉默了很久,列夫抹了把臉:「看來我們必須得走。」
喬越抬頭看眼蘇夏,起身:「我去聯繫。」
「哎?」
她拉著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究竟怎麼了?」
「外面現在出現暴.動,不知道是有心人煽動還是難民的原因,派來的補給車被劫了。」回答的卻是口快的人熊:「現在安置區里的食物最多只能撐到周末,然而主食用的豆類在雨水中泡過,已經變質。」
蘇夏瞬間腦袋發白:「沒食物了?」
「除去那部分豆子,恐怕撐不到周末,到時候可能會有更惡劣的情況發生。」喬越神色嚴肅:「我們必須提早做準備。」
「那穆巴……」
「穆巴聽說車被劫了,一時間難以接受。他本性遠遠沒有表面那麼精明,老實人一個。」
蘇夏的心更沉重了。
可是,真的要走嗎?
扔下這樣的一個大攤子,可以說是爛攤子,誰心底都不好受。
可是現在……不得不做出選擇。
喬越給分佈打了電話,在申請調離后想爭取一批物資。對方卻無奈搖頭:「藥物可以,但是食物真的沒有。還有,直升機全部用去搶險了,我們只能派出越野車。但是聽聞你們那邊不怎麼安全,恐怕得等局勢稍微穩定后才能出發……」
「也就是我們現在只有呆在這?」
「安置區目前在政.府的保護下,比外面安全。」
安全,哪裡才安全。
喬越苦笑著放下電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把消息告訴他的隊友。
也不知道在接下來的這陣子,怎麼才能好好地照顧蘇夏。
好像……又讓她跟著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