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剛剛醒來的時候,鄭薇差點以為自己瞎了。
她定了定神,等雙眼徹底地適應了黑暗之後才發現,自己的面前是一道鐵門,身子所處之地不過三米寬窄。
屋子裡瀰漫著說不上是稻草腐爛的味道,還是別的什麼,難聞得讓鄭薇直想皺眉。
她這是被關進了牢房?
鄭薇慌亂了一下,想起自己乾的那些大事,頓時覺得,比起皮肉受苦而言,她被關進牢里也算不錯的結局了。
想到這裡,她動了動身子,身上除了略有些酸軟之外,沒有什麼疼痛的感覺,她昏迷的時候應該沒受什麼罪。
在雨里浸了這麼久,又沒及時換衣服,鄭薇在昏過去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要熬不到救兵到。
也不知道是誰發現的她,在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鄭芍她是否平安。
鄭薇一邊想,一邊把渾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她的身上還穿著之前的那身宮裝,身上所有的物件,大到那枝玉搔頭,小到耳朵上的兩枚金丁香,全都完好地掛在頭臉上。
而且她放在袖袋裡,季氏給的那個荷包也沒丟。
鄭薇心下大定。
她現在的情形,只有可能被關在內衛里。
內衛里那些人的行事手段鄭薇在這段日子裡聽過不少。
像她這樣倒了霉的宮女妃嬪進了這裡,身上的皮不被扒下一層才怪。若說玉搔頭有宮制標記,讓人會有所顧忌倒還好說,但金飾融了之後還能再用,這些雁過拔毛的太監們怎麼可能會放過?
現在她能好好地待在這裡,要麼,是她的情形不算太差,要麼,是她的事被人關照過,那些人有所顧忌。
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對她而言都是好事。
鄭薇這裡安心了,景辰宮裡,鄭芍還在和人生氣:「陛下,您真要這麼狠心嗎?」
屋裡是玉版低聲在勸:「夫人,您才剛剛生下孩子,別哭得傷了身啊!」
皇帝就站在窗戶外頭,聲音前所未有的和軟:「愛妃,規矩在此,你不要為難朕。」
鄭芍哇地大哭起來:「陛下好狠的心,居然說是臣妾在為難您!鄭小容要不是為了臣妾,她會犯下這樣的大錯嗎?要不是她,臣妾和皇兒兩個,只怕就不能好好在這裡跟您說話了吧!」
鄭芍一哭,就像是應和一般,產房裡的嬰兒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
皇帝心疼不已,忍不住喝斥道:「誰在伺候三殿下,聽不見他哭了嗎?」
這句話可捅了馬蜂窩,鄭芍哭得更加大聲:「陛下的眼裡就只有小皇子了吧?瞧瞧您這心疼的勁。是啊!臣妾孩子也生了,人也變醜了,您也用不上我了,哪管我們之前奔死奔活地要生下他受的罪?活該我姐妹命苦罷。」
鄭芍嚷出這一段話后不再大哭,她開始低聲嗚咽。
這種哭法更叫皇帝心疼,他再顧不上左右勸阻,推開門闖了進去。
鄭薇握著帕子,冷不丁見皇帝進了門,想起自己脂粉不施,還哭得一臉醜態,她「啊」地尖叫一聲就朝床里躲:「你進來幹什麼,快出去!」
屋裡人全嚇得變了臉色:盈夫人是氣怔了吧?怎麼敢對著皇上就你去你來的?萬一被治個大不敬的罪名怎麼辦?
皇帝卻沒放在心上,他往常見的女人們即使在床上也嚴妝以待,鄭芍這樣倒是真的新鮮。
他扳了扳鄭芍的肩膀,卻沒扳動,鄭芍把臉藏在被子里,硬是縮得叫皇帝一點也看不見。
皇帝便鬆開手,有意嘆了一口氣:「好吧,你說說,朕要怎麼辦?」
鄭芍猛地探出頭來,問道:「陛下不打算治罪了?」
皇帝望著鄭薇哭成了腫眼泡一樣的眼睛,哈地笑了出來:「怎麼?不躲了?」
鄭芍不自在地縮了縮腦袋,想起鄭薇的事,只好抬頭道:「那陛下,我剛剛可聽了您說,您不給鄭小容治罪了!」
這狡猾的丫頭,他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只不過是鬆了鬆口,她順竿就爬了。
皇帝有些不悅,轉頭看見被包成一團的小皇子,聲音又軟了些:「胡說,朕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
鄭芍嘴一扁,像是又要哭出來。而恰在此時,小皇子也扁著嘴巴,似乎還沒哭夠,那表情跟他的母親簡直如出一轍。
皇帝忍不住揉揉鄭芍的腦袋,終於道:「行了,朕知道鄭小容護你母子有功。只不過,她忤逆皇后是事實,又差點捅死人,這麼多人看在眼裡,朕不能不治她的罪。朕總要給皇后一個交代。」
這道理,鄭芍心裡也明白,她最小的目的也只是想保住鄭薇的命,至於其他的事,只要有命在,還怕沒有翻身之日?
她哼了一聲:「皇后?前天要不是淑姐姐在,憑著皇后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的,那兩個御醫一個擅跌打,一個擅兒科,連個正經擅長婦人生產的御醫都沒請來,臣妾要是聽了她的話,母子哪還有命在?」她到底心有顧慮,沒敢在皇帝面前太過放肆。
皇帝在鄭芍生產的時候已經把前後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鄭芍的話在他心裡並不過分。皇帝微微皺了眉,不再過於堅持。
他思索著該怎麼重新處置鄭薇,心中突然滑過一個念頭,在話說出口之前改了主意:「鄭小容一片為你之心,朕知道。可她亂了規矩,又傷了人,不可不罰,就將她降等罰為洒掃宮婢,」皇帝趕在鄭芍發話之前按住了她的唇:「朕知道你想照顧她,這樣吧,她以後值守的地方就在景辰宮內,如何?」
鄭芍心裡不大樂意,但她也知道,這已經算不錯的結局了。她再跟皇帝鬧,皇帝都已經做了決定,也不可能聽憑她胡亂指揮。
鄭芍只好向皇帝行了禮:「臣妾謝陛下隆恩。」心裡卻在思量:薇薇跟著她得罪了太多人,她現在跌到了谷底,以後要是出了景辰宮的話,肯定得被人欺負,但她絕不能再跟以前一樣隨意出宮門了,當個洒掃宮女,她也不好隨時帶著她。只好等她回來,自己細細跟她分說,萬不可叫她跟自己生了氣。
一想到鄭薇即使被關在侯府里,也總是在動著跑出去的主意,有時候還會跟自己憧憬,等她嫁人的時候,一定要說服她娘,不要把她嫁到規矩太森嚴的人家,最好公婆寬厚些,能叫她時不時地出門逛逛,這就最好了。
現在她跟著自己進了宮,從侯府到宮城,從宮城到宮室,眼看能走動的地方越來越小,她不憋壞了才奇怪!
「愛妃別再想些不相干的事了,你這次為朕誕下皇子,想想你喜歡什麼封號吧。」
宮妃們越到高位越難晉陞,鄭芍在剛開始有孕的時候,皇帝就想晉晉她的位份,只不過被皇后以尚未生子為由給攔了下來。現在她孩子都生了下來,還生的是兒子,誰都不可能擋住她的晉位之路。
她是正二品夫人,再往上升一品,就是從一品四妃之一。四妃當中,淑惠二妃已經有人佔了,德妃已死,鄭芍可以選的,就是賢,德二字。
賢?德?
鄭芍眼中劃過一抹冷笑,對自己的升職沒有想象中的歡喜。她懶懶笑道:「臣妾聽陛下的。」
「聽朕的嗎?」皇帝笑著在她手上劃了一個字,「這個字,怎麼樣?」
貴?正一品貴妃?
鄭芍一驚,猛地抬頭:正一品?皇帝要讓她連晉兩級,只在皇后之下,諸妃之上嗎?!
鄭薇還不知道自己以後將要過著形同幽禁的日子,她叫了好幾聲之後,終於把人引了過來:「這位公公,我想跟您打聽一下,景辰宮的盈夫人她現在怎樣了?」
看守的太監也是內衛之一,一雙眼睛即使不笑,也帶了三分冷陰之氣。他盡量使自己笑得和善:「娘娘不必擔心,盈夫人現在平安誕下皇子已有兩日,陛下龍心大悅,景辰宮上下都很好。」
鄭芍放了一半的心,想起之前的事情,又問道:「那景辰宮裡有個叫喬木的小宮女,她的情況如何,您知道嗎?」
她冒險拉著喬木出門,後來跟她在楊樹衚衕那裡分開,喬木上了老夫人的車,鄭薇就一直沒再見到她。
雖然在進府之前,鄭薇叮囑過她,讓她回宮之後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沒見到她的人,鄭薇心裡怎麼也不會放心。
鄭薇原以為自己問個這麼小的小人物,那太監不可能專門留心。可他就像百事通一樣,笑得更加和氣:「娘娘放心,這個叫喬木的宮婢因為莽撞在盈夫人生產時衝撞了淑妃,被她攆去了啟順宮裡罰跪,她人是受了點罪,倒沒有大礙。」
怎麼會是淑妃?難道說喬木最後還是回了景辰宮?
可是老夫人一向為人慈和,喬木又是為著那樣的原因出的宮,在回景辰宮的半道上把喬木偷偷放了,讓她躲一身,對老夫人而言完全不是件為難的事,她沒理由攔著喬木啊!
鄭薇問道:「她是怎麼衝撞的淑妃?」
太監為難地搖了搖頭:「這奴才就不知道了。」
這太監能告訴她喬木的下落,已經是意外之喜,鄭薇也不再為難他,將從荷包里找到的銀票塞給他:「公公有心了,這點銀子就給公公喝茶。」
太監笑眯眯地接了銀票袖在手裡,問也沒問鄭薇的錢是打哪來的,卻站在那裡沒走。
鄭薇以為他還有什麼事,便詢問地看他。
太監道:「這牢里腌臢,娘娘想必住得不慣,奴才們那裡備了些錦被,不知娘娘需不需要。」
鄭薇目瞪口呆:這太監是在明目張胆地向她兜售起床鋪了。現在坐牢都能有這樣的好日子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