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嘿直男
在時尚公關圈,直男稀有到幾乎可以被當作珍稀保護動物用籠子圈起來供集體參觀。婚戀市場的殘酷性在這個圈子裡得到充分體現。
姜一為了方便打量眼前這隻珍惜物種,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並沒注意她的手撐的是對方的胸肌,而她此時此刻的姿勢幾乎是跨坐在對方身上。
雖然酒精讓她反應慢了半拍,她還是認出這個男人來了,在他說「小姐,麻煩你能先起來嗎?」的時候。好一隻低音炮。
姜一頭髮一甩,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沒成想左腳著力,人立馬跟著向後倒了去。趙正剛站起來,眼疾手快把她一撩,結果又是抱了個滿懷。
「……」男人唇抿成一條線。
兩人近距離四目相對,姜一眯起眼,要是她沒看錯,對方好像……臉紅了。
「你為什麼拽我?」姜一身體微微向後,男人回神立馬撒開手。
「不好意思。」他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我就覺得好歹是條人命。」
姜一被他這話說得更莫名其妙,人命?什麼人命?轉念想起男人先前那句「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姜一掃了眼剛才自己站著的天台邊緣,失語地「哈」了一聲。
她看上去很像要跳樓的失足女子?!真是沒眼力見!
可這不是重點。姜一彎下腰,脫下左腳的高跟鞋端詳。得,真是跟斷了,估摸著下來時磕到哪兒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手提著高跟鞋,赤著左腳一高一低地站著,問眼前這個站得筆直,活像棵松的高大男人。
「你還會站上去嗎?」他反回了一個問題。
姜一嗤笑,這男人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活雷鋒玩做好事不留名這一套?
「這位先生,我問你的名字不是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根本就沒有想不開。」酒精讓姜一的微笑比平日里更甜,「我問你的名字,是因為,你把我的鞋跟弄斷了。這雙鞋是的,很!貴!」她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
「什麼?」男人蹙眉。
就算沒有敞亮的燈光,這個男人的表情姜一還是讀懂了。雙眉間的川字,上揚的上嘴唇,他此刻對她,是蔑視。
「你覺得我在訛你。」她搖頭,脫下自己右腳的鞋,又從名片夾里取出名片,光腳走近他。
「我…」
「你可以拿著這雙鞋到的專櫃驗一下。」她微微仰頭,將東西塞進他手裡,咬字清晰,「我等著你的道歉。」
說完,她就扭頭要走,邁出兩步,又轉過身:「對了,別以為我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和誰一起來的。」
月光和遠處的霓虹照在她臉上,一片光彩,她背過身去的時候,他邁開步子。
姜一被拉住,不悅道:「怎麼?沒完了?」
男人沒答,繞到她身前,彎下腰。
姜一順著他的動作看到擺在她眼前的酒店拖鞋,和他光著的雙腳。
「我叫趙正。」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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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由暗轉明,晨曦淺白的光線穿過窗帘的縫隙擠進來。姜一的手機響起鬧鈴,斷了僅兩個半小時的睡眠和她的旖夢。她不情願地從被窩裡伸出手,按掉手機鬧鈴,坐起來。
下床,瞥見擺在邊上那雙一次性的印著酒店標誌的白拖鞋,姜一動作有兩秒的停頓。
她剛才夢見那個男人了,嗯,春/夢。
按說她在乙方公關公司工作了四年,滾滾紅塵也是長了不少見識,別說那些一米九幾的模特,當紅男明星也都能在各種場合見上。怎麼偏偏就單夢見這個男人了呢?
大概,因為他陌生。
姜一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天賦、工作需要,又或者過去經歷的關係,對人的記憶特別敏感,幾乎只要打過照面的人她都會記住。
昨晚打德州/撲克,她打量過檯面上的所有閑家,沒有媒體和kol,她才上桌的。她右手邊三位,一看就都是混咖,穿的無非是最容易讓人辨別出的kenzo或hy之類品牌的大賣款,髮蠟糊得頭髮都嫌喘不過氣。左手邊那個倒是穿得低調些,沒有明顯的品牌logo,不過腳不上蹬的burluti就能猜出來家底。唯獨格格不入的,是站在他身後的男人,衣著普通,顏色是最保險的黑白灰,整個人一直綳著,英挺的臉沒表情,嚴肅地不像在夜店賭場享樂,也因此姜一對他印象深刻又毫不在意,他顯然不是同道中人。
她還真希望和這人停留在一面之緣,也就不至於晚上賠上一雙。她全身上下,除了這雙鞋,都是從品牌(樣衣間)里拿出來的。她的工作就是要營銷這些品牌,而營銷的基本素養,就是她首先就得以身作則把這些穿在身上。當然,如果沒這些樣衣,她恐怕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衣服。
她不是那種幸運地可以把工資都花在吃喝玩樂上的人,她的錢有更重要的用途,所以這雙她難得出手買下的高跟鞋,對她來說,格外重要,即使是打折款。
這個叫趙正的人最後也沒留下聯繫方式,只說會去找她。姜一雖煩惱,也不是太擔心。一來,這人既然有救萍水相逢之人的心,人品應該不差(雖然眼力極差)。二來,這場活動是她操辦的,即便vip不是由她負責邀請,以她和品牌方的關係,拿到他的電話並不難。
想到此處,姜一心情平復了些。再怎麼說,她在夢裡也佔盡了別人便宜。
姜一走進浴室,剝了衣服迅速沖了把澡。護膚上妝,半小時后,她帶上筆記本電腦出門,去巡視拆場現場。
這次搭建公司倒也靠譜,姜一到現場,場地已經差不多恢復原狀了。姜一和賭場經理以及搭建公司負責人都打了招呼,確保沒什麼損壞問題,這才離開現場去自助餐廳吃早餐。
才四個小時沒查郵件,打開筆記本電腦,一聯網,二十多封未讀郵件就涌了進來。
拿了一杯咖啡,一隻煎蛋配兩片塗了黃油的麵包,她一邊回郵件,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填著肚子。
姜一對自己有著嚴苛的要求,時間表永遠排滿,力求一分鐘都不浪費。就單做在餐廳里這兩個小時,她就處理完所有郵件、給伏特加客戶發了一個即時活動彙報、查看稿件、以及寫完了一篇自己公眾號的內容並排版發布。
「早啊,一姐。」唐一打著哈欠,懶懶地端著咖啡坐到姜一邊上。
「九點半了。」
「當公關的不都是這個生物鐘嘛,就你,晚睡早起。說真的,不困么?昨天應該也是半夜裡才散場的吧。」
同是公關,唐一要小兩歲,在英國念完研究生才回國工作,之前在姜一手底下實習過一陣子,之後到另一家獨立的公關公司工作。姑娘沒什麼心機,機靈乖巧,或許因為名字都是「一」,兩個人熟絡起來,姜一有時候拿她當小妹妹看。這次唐一是請了年假來澳門玩的,蹭姜一的酒店積分在她隔壁住。
唐一的生物鐘就和大多數乙方公司的人一樣,晚睡晚起,睡多晚起多晚。
「習慣了。」姜一喝了口清咖。一天三杯,再苦的也都會覺得淡如水。
「哎,我非常想以你為榜樣。可是每個早上起床的時候,被子都把我牢牢抱住,死都不肯離開我。」唐一彎曲著五指,作掙扎狀,「它那麼愛我,我實在不忍心。」
姜一冷眼以對:「你的表演欲沒用對地方。」
「我這叫可愛。」唐一撇嘴:「咦,你早上難道不是去巡視場地了,怎麼穿的跑步鞋?」
「……我活見鬼了。」
「哈?鬼?」
在酒店套房的趙正忽覺得鼻子癢得不行,打了個噴嚏。張野宿醉,難受得不行,頂著雞窩頭從房間里走出來,見趙正坐在窗邊盯著手裡的小紙片兒發獃。
「幹嘛呢你?早飯吃了沒?」張野走到浴室擠牙膏刷牙。
「這個點,你覺得呢?」
「當我沒問。」張野含著牙刷走出來,見趙正還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不過這次他注意到趙正腳邊擺著一雙女人的高!跟!鞋!
張野健步如飛衝上去,提起那雙鞋:「女棱(人)!誰?誰的!」
趙正抹掉落在額上的牙膏泡,不滿地看向張野:「把嘴洗乾淨了再說話。」
張野哪顧得那麼多,他認識趙正這麼多年,真的是這麼多年,就沒見過他和哪個女人沾上半點關係。要不是知根知底,他都要懷疑趙正是哪方面有問題。天曉得,這雙高跟鞋對張野來說有多大的爆炸力,他都能腦補出一片宇宙。
「手裡拿的什麼!」張野一把奪過趙正手裡的紙片,定神細瞧,是張名片。
姜一,g&c公關顧問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客戶經理。
「公...關...等等!」張野從嘴裡拿出牙刷,「啊啊啊啊!這雙鞋是不是那個御姐的?!昨天你還和我說什麼來著,女公關!趙正沒看出來啊,你這人太道貌岸然了!」
「別瞎想。」
「我瞎想?人高跟鞋都在這兒,鞋跟還斷了!」張野拿著牙刷不停筆畫,「不行,信息量太大了,太大了!」
趙正靜靜地看著張野演戲,不搭腔。
張野一個人演得沒勁,片刻停下來:「行,當我唱獨角戲。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我和一個女公關能有什麼事。」
「我說,我聽你這語氣,女公關怎麼了?」張野眯起眼,須臾,問道,「喂,你…該不會以為人是那種公關吧?」
「那是哪種?」
張野撫額:「wow,老古董,服了你了。看名片上英文沒?這是一家國際大型公關公司。都叫公關,人這叫公共關係s,做品牌傳播的。不陪酒。」
趙正挑眉,哦,原來...不是公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