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瑣事
晏修白到底還是沒能去買來床,次日一大早,他就被拉去處理公務了,雖然陳嵊縣是個小縣,但堆積了整整半年的公務處理起來還是讓人累得夠嗆,晏修白幾乎在縣衙泡了半個月的功夫,才勉強將所有事情處理妥當,順便將陳嵊縣的一些情況大致弄了個明白。
陳嵊縣的問題不少,越是了解越是讓人頭疼讓人頭疼,要不是有個要回家的念頭苦苦支撐著,晏修白現在都要打退堂鼓了。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他只是個小透明,每天只需要抄抄書發發獃,順便去賞個美人聽聽朝堂上那些八卦就好,哪有現在這麼糾結的,直到這個時候,晏修白才想仰天長嘆,當官什麼的一點都不好玩,都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喜歡,削尖了腦袋的往上爬!
等到他好不容易將積累下來的公務處理完,正以為可以鬆口氣的時候,縣衙門口的鳴冤鼓就響起來了。
這幾天那張安靜了半年的鼓已經響了有十多次了,晏修白都已經習慣了,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連官服都沒穿就去了前堂。
按理說,縣令為一縣之長,管理全縣的行政軍事,手底下不多不少也要有一批人,比如說主薄、縣丞、縣尉等等,可輪到晏修白頭上,除了趙勝這個總捕頭,還有底下十幾個大字都不認識的捕快之外,就沒什麼人了。
這簡直不科學。
這個縣能堅持到現在也是個奇迹了,晏修白猜測,估計是太窮了,連那些匪賊都不願意來搶這麼個窮縣。
晏修白這個新來的縣令並沒有什麼架子,總是掛著一副笑臉,很快就和底下的人相處融洽了,而後,關於新縣令平易近人的話自然而然的就流傳了出去,也因此,前來衙門告狀的人漸漸的就多了起來。
一開始晏修白還以為是什麼大案件,比如說什麼深夜拋屍,離奇命案,他都準備好大展拳腳一番了,結果卻是某人家的牛不見了,某人懷疑某某人偷了他家的牛,某某人不承認他偷了某人家的牛這種坑爹事情。
晏修白感受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
在處理了十幾起類似的事情之後,他已經麻木了,徹底化身為專門解決家庭倫理鄰里糾紛的婦聯主任。
身為一個爹的尊嚴蕩然無存......
今天也沒例外,在聽了老大娘小半個時辰的兒子如何如何不孝之後,晏修白明明已經不耐煩了,可臉上卻還保持著優雅的微笑,然後他微笑著讓人賞了不孝兒子二十板子,在老大娘驚恐的「我只是想讓大人教訓教訓他,讓他以後對我好點,沒想打他」的話語中冷森森的露出兩排白牙。
他這個人雖然看著好說話,事實上也真的好說話,可還是有點脾氣的,正好撞到他槍口上的人不虐一虐,發泄一下,怎麼也對不起自己十幾天下來的胸悶。
他的這股胸悶在回到家,遠遠的就聞到的那股飯香味后終於消散了些。
晏修白的唇角露出抹笑來,他覺得把林詩音從李園拐出來,簡直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了。
自從他做了這個倒霉縣令之後,雖然在公事上鬱悶忙碌了些,可私事愣是沒讓他操半分心,屋子的清理林詩音來,傢具物品是林詩音置辦的,還沒花他的錢,連每日的飯菜都是她親自準備好的,他只需要負責吃就行。
好端端的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卻照顧著一大一小兩個人的飲食起居,不僅如此,那錢還是她自己掏的,想到這兒,晏修白難得的愧疚起來,如果被李尋歡看到,絕對要心疼死,說不定那飛刀就已經嗖嗖嗖的往他身上戳了,看來得儘早找兩個家僕回來了。
不止是家裡,衙門更缺人手,特別是他現在緊缺文職人員,每天的公務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處理,連個能幫著整理資料的人都沒有,想想都心酸。
還有趙勝說過的那八十六個人,也要集合起來好好訓練一番,說不定以後還能派上用場。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林詩音正好從屋子裡出來,短短兩個多月而已,她似乎變了一些,又似乎沒有變,只是眉宇間的憂鬱減少了些,笑容變多了而已,此刻的她依舊穿著一身男裝,頭髮被隨意的束起,披在身後。
晏修白見狀,更愧疚了。
林詩音見到站在門口的人,似乎驚訝了一下,然後笑道:「大人回來了,怎麼不進去?」
「這就進。」晏修白摸著鼻子,問道:「你這是要出去?」
他看了眼暗下來的天色,有些不解。
「去喊糖糖回來吃飯。」林詩音如此說道。
「他沒在家?」
「出去玩了,這幾天和周圍的那群孩子混熟了,整天在外面。」林詩音有些好笑,卻並沒有阻攔,小孩子有些玩伴總歸是好的。
「看來他適應的倒是比你我都快。」
......
等到紀樘回來的時候,晏修白特意打量了一下,這段時間忙著公務一直沒注意到,現在看來確實有些變化,好像黑了點,也高了點,因為剛從外面回來,腦袋上的汗還沒幹,老遠的就能感受到那股熱氣和活力。
對方似乎快樂了許多,剛認識的時候那股子老成持重都消失了,晏修白皺眉,他彷彿親眼看到一個溫文有禮的好苗子,有長歪的趨勢。
他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了,等到吃完飯,拉著紀樘開始審訊、不對,是問話。
「認識多少字?」晏修白聲音淡淡,他並不懷疑對方不識字,從紀樘平日里的言行舉止就可以看出他出身非富即貴,再加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正在被人追殺,一個八歲大的孩子,在京城那樣的地方被人追殺,傻子都知道對方絕對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了,何況晏修白這個自認聰明的聰明人。
晏修白不問,是因為尊重,紀樘既然不想說,那他也不提,雖然不想承認,但他還是喜歡這個孩子的。
紀樘的樣子有些驚訝,似乎不解對方為何會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乖乖的回答道:「大都認識,祖母曾經讓人教過我。」
晏修白點頭,「從明天起,每日卯時起床,先練一個時辰的字,練完才許吃飯,然後我會教你一些東西,不許偷懶我會讓林姑娘監督你。」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這些是必須的!」他長歌門的人怎麼可以不會這些,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紀樘瞪大了眼睛,晏修白以為他是不願,哼了一聲,繼續說道:「午飯後可以睡半小時,午睡后我會教你一些防身功夫,省得你再被人販子拐。」
紀樘並非不願意,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要教我這些?」
「你現在是我家的人,我家的人當然要會這些。」
一陣沉默,紀樘忽然轉了個身,把頭埋進了林詩音的懷裡,只留給晏修白一個後腦勺。
「紀樘,你別以為找林姑娘幫忙就能逃過去,你看看你現在,整日里在外面玩,整的跟個猴子似得,長大了絕對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好好說話。」林詩音瞪了他一眼,然後溫柔的摸上紀樘的頭,輕聲勸道:「糖糖啊,大人也是為你好,你要是不喜歡他教的話,咱們也可以去學堂。」
學堂里教的哪有他好,晏修白不屑,然後就看到黑漆漆的小腦袋轉了過來,眼睛似乎有些紅?
「不要進學堂,我想跟大人學,大人教我吧。」
晏修白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還算有眼光,嗯,醫術或許也可以學一些,以後不免會有生病受傷的時候,會醫術的話也方便些。
可憐的紀樘還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一番水深火熱,苦海無涯,他現在還沉浸在感動中,覺得晏大人真好,雖然嚴厲了些但是好像爹啊,他雖然有爹但從來沒有爹的關愛,在他的想象中,爹就應該是這樣會關心他會保護他會很嚴厲的查他的功課。
頭一次,他覺得,現在的生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