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七三——異色
澤田綱吉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
如果不是超直感從未出過錯,他幾乎要懷疑剛才的一切都是他在做夢。
先是銀髮的幽靈出現又消失,緊隨其後冒出一隻金髮幽靈,不但與自己長相肖似,前額還燃著死氣之火……
再然後,那團死氣之火被「藍波」一口銜住。
望著前額扒著一團肉團、笑容有些僵硬的金髮青年·幽靈,澤田綱吉目光獃滯,前額苟延殘喘的一小撮死氣之火頃刻灰飛煙滅——
也不知是因為過於驚詫,還是本能地想要避免自己與金髮青年遭到一樣的待遇。
此刻,澤田綱吉眼中的「幽靈」同樣心情微妙。
被自家後代用奇異的目光盯視,好似被燭火舔舐每一寸肌膚的感覺,絕對談不上多好。
彭格列Ⅰ世——Giotto·Vongola仿若認命地嘆息一聲,小心地托住咬住前額一縷頭髮的糰子,溫寧平和的眼眸轉向一旁,將目光投落在緊挨澤田綱吉的一處沙地上:
「你沒事吧?還有你的這位朋友……」
澤田綱吉猛地一驚,從迷茫恍惚中清醒過來,艱難地挪到山本武旁邊:「山本,山本你醒醒!」
Giotto眼疾手快地扒下腦門上的一團,又飛快地往那糰子嘴裡彈了一苗火焰。
聽到動靜的澤田綱吉抬頭,卻只見到不遠處的Giotto安然站在原地,懷裡抱著一團被黑披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不明物,像是橡皮泥一般翻滾出奇怪的形狀。
Giotto神色自若,按在那黑色不明物上的手卻好似十分用力,任憑那東西怎麼撲騰都沒能掙開分毫。
澤田綱吉:「……」
注意到再次投來的目光,Giotto十分坦然地與之對視,唇邊的弧度舒緩而溫和。
「不用太擔心,你這位朋友沒有大礙。已經有人聯繫了加百洛涅的救護隊,醫護人員1分鐘后就能抵達。」
澤田綱吉的臉色因脫力而顯得蒼白,暖棕色的眼中夾雜著一絲懷疑。
以Giotto的敏銳,自然不可能忽略對方眼中任何微小的變化。
只是讓Giotto感到糟糕的是……這絲懷疑倒不像是針對他剛剛所說的話的真實性,反而像是……
——這金髮的傢伙真的不是人/口/販/子嗎,實在很可疑啊……諸如此類的意味。
「你……」保持著微妙的神情,澤田綱吉努力斟酌著措辭,「你這樣,藍波會透不過氣的吧……」
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澤田綱吉的心音忽然一陣噗通,彷彿有一隻灌了半瓶水的瓶子,從混沌的意識之池中穿過。
不對……
那個孩子……不是藍波。
Giotto的目光在澤田綱吉微變的臉上停頓了半秒:
「不需要擔心,他……」
半句話還未說完,Giotto就同澤田綱吉一樣,驀地變了表情。
唇角的弧度垂下,原本如燈火般明亮溫暖的眼眸驟然一冷,明明還是熾烈的色調,卻彷彿從最頂層蒙上了一層冰霜。
「抱歉。先走一步。」
金色火光轉眼即逝,澤田綱吉因為突如其來的強光不自覺遮住雙眼,等他放下手臂的時候,眼前已沒有任何人影。
不等他緩一口氣,離他不遠的空地乍然扭曲,憑空出現兩道深黑色的漩渦。
那滲人的漩渦中,竟走出了兩個身穿黑禮服、面縛白繃帶的陰冷男子。
澤田綱吉認得他們。
像這樣打扮奇特、氣息陰沉的怪人,任誰見過一面都不會輕易忘記。
他們是復仇者。正是半個月前出現在黑曜中學,用鎖鏈拖走六道骸的那兩個傢伙。
「氣息消失了。」矮個子復仇者聳了聳鼻子,彷彿一隻經驗老道的獵犬,四處捕捉氣味。
「逃得倒比耗子還快。」灰色眼眸的復仇者冷哼一聲,淬冰的目光落在澤田綱吉身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憎惡,「走吧。」
黑色的旋渦狀火焰一閃,兩人消失的方式同來時一樣,匪夷所思而毫無預兆。
……
優斗做了個奇怪的夢。
按理說他應當不具備做夢的能力,可他在被那群人注射了不知名的藥物,被迫進入「昏睡」的時候,昏沉的大腦不受命令地運轉,閃過一段又一段破碎而朦朧的影像。
「想要跟我離開這裡嗎?」
「Yuri……呃,如果我沒記錯,這在日本意思好像是……百合?」
「……#是Yu-u-ri,請不要吃掉一個音節,文盲先生。」
「那麼,就送到這裡吧……中尉,優。」
「……」
「你要逃避嗎,威茲曼?」
「我想知道……您在柏林與白銀之王一同研究石盤的時候,是否也曾受過石盤的『輻射』。」
「小一言問這個做什麼?」熟悉而模糊的聲音,尤帶著一絲笑語。
「您應該知道我的能力……」病弱而文質的青年目光灼灼,彷彿能望進眼前之人的靈魂,「所有人都認為我無法召喚達摩克里斯之劍戰鬥只是因為糟糕的身體,只有我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
「……」
「比起其他的王,每一代無色之王的力量都稍顯薄弱……這不是必然,更不是巧合。因為他們都不曾承受完整的力量,達摩克里斯之劍永遠缺了一角。」
「……這也是你從『預言』中得到的答案?」
「這和預言無關。但是,我看到了……」病弱的青年壓抑著咳嗽,蒼白的面龐漲起絲絲病態的嫣紅,「在『過去』線的起端,您站在石盤的邊緣,手握劍柄殘缺的一角……而在『未來』線的末端……」
我為…惡王……嗎?
一道低不可聞的喟嘆。
宛若金玉交鳴的聲音,在漆黑的識海漾開陣陣漣漪。
那道聲線無比熟悉,可優斗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裡聽過。
伴隨著這一句嘆息,他感到渾身發冷,彷彿整個靈魂都沉入冰冷幽黑的寒潭中。
但在他沉入底端之前,唇上突然覆上一層柔軟的觸感,一線溫暖的氣息從口中漫入,逐漸湧入四肢百骸,驅走每一寸陰暗與冰冷。
溫暖的,甜美的,似曾相識的氣息。
這個是……
死氣之火?
循著那股誘人的香氣,他的意識逐漸上浮,直到黑暗的空間驟然亮起一束亮光。
模糊的視線中央,金色的暖光剪出一道深深刻入靈魂的背影。
唇邊柔軟的觸感早已消失,溫暖的氣息也在逐漸逸散,連同那道微弱的金光,一寸寸地遠離,彷彿一戳即破的水泡那般虛渺。
他不知為何想要拚命向前,想要伸手抓住那束亮光。
「Gio……」
「啾?」另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將熟睡之人炸醒的悶雷。
優斗猛地睜開眼,一把將上方某顆毛茸茸的頭摜到一邊。
「喂喂喂!」被像壓犯人一樣摁著腦袋的路易簡直憋氣,「我出於關心才湊近看看,優斗君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
——明明現在只是一副小豆丁的身板,力氣怎麼這麼大?
優斗放空的焦距漸漸回攏,他感到唇角仍有柔軟的甜香,一模,是一片淺黃色的花瓣。
他很確定這並不是夢中的那道香氣。
少許焦躁感湧上心頭,優斗尤記得夢中的那種眷戀與迫切,卻什麼也記不起最後一刻即將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
腦袋以詭異的姿勢被按在長椅上的路易目光一閃,突然試探地喚了一聲:「……尤利?」
優斗下意識地低頭,正對上路易複雜難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