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狙擊東盛

58.狙擊東盛

仲夏七月,A股迎來了最黑暗的震蕩期。

股指連續下跌,跌破阻力位3000點大關,加上中國出口貿易實際數據遠遠不如預期,央行下調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人民幣急跌4%,加劇了股市暴跌。各板塊的股票追隨大盤一路下挫,其中東盛集團的股票逼近跌停。

官方一系列的護盤舉措並沒有什麼作用,股指持續下滑,股票市場的成交量日益萎縮,幾家境外金融機構不約而同地發表了《中國股市持續長熊》的評估報告。

在這段時間裡,雖然林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仍處在觀察期。她躺在病床上閑不住,查看手機新聞。

新聞提到了外界對中國股市的前景擔憂,除此之外,還有幾篇評論員文章是針對東盛集團的財務分析。

「東盛早先併購了數家醫藥公司,如今股價累計暴跌35%,公司市值嚴重縮水,很有可能面臨資金短缺。」

「東盛曾經在兩年前重組失敗,卻在復牌後補漲再暴跌,股價呈楔形波動;如今東盛的股價再度呈現楔形波動,令筆者不得不懷疑公司誇大收入、盈利和其他財務數據,存在證券欺詐的嫌疑。」

一系列的報告皆在唱空東盛,文章最後稱:「截至發稿日,東盛的高層拒絕對上述質疑做出回答,其『高冷』的態度令筆者深感遺憾。」

林霂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視線,望向窗外的夜色。

那一日,季雲翀在會客間質問她是不是對蕭淮透露了些什麼,相當於間接證明了他做過違法的勾當。她不懂金融,但知道證券欺詐的處罰都是一筆天文數字,有可能導致公司破產。

林霂想了會兒心事,太陽穴開始隱隱漲痛。脾熱暫未消退,她現在還發著燒,身體虛弱,遂閉上眼睛休憩。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受到有隻手輕輕地撥開她額前的頭髮。持續發燒的緣故,她整個人暈沉沉的,無比吃力地掀了掀眼帘,朦朧模糊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張臉。

那張臉離她有些遙遠,五官輪廓隱藏在黑暗中顯得不真切。她囁嚅唇角,喃喃地喚了聲:「Hermann?」

停留在她額頭的手僵滯了一下,緩緩覆上她的眉眼,遮住了視線,分明是哄她入睡。

她嚶嚀一聲,又沉沉地睡過去。

良久,當寂靜的病房裡除了她均勻的呼吸聲就只有監控儀器工作的聲音,那隻手慢慢地下挪,拭去她鼻尖上的汗珠,在光滑細膩的肌膚上逗留了好一會兒后才撤開。

*

林霂再次醒來時,病房裡的光線很明亮。

她茫然地看一眼床頭,見到一個保溫杯和一袋紅彤彤的大蘋果,但沒看到蕭淮,只聞蕭淮的聲音通過虛掩的門傳進來,斷斷續續,儼然處在通話中。

林霂坐起,打開保溫杯,撲入眼帘的是一碗撒著蔥花的皮蛋瘦肉粥。

蕭淮結束和助理的電話折回到病房時,林霂正拿著小勺舀粥。

他默不作聲地觀察她的表情。她先吃到嘴裡,若有所思感受會兒,舔舔嘴角再舀一勺,這次舀的卻是皮蛋和肉,吃完后撅起嘴小聲嘀咕:「手藝不錯嘛。」

他佯裝沒聽見,薄唇不可控制地上揚,顯而易見對於她的稱讚十分受用。

他刷乾淨保溫杯,再給她削了個蘋果。她邊吃邊逗他:「為什麼你最近總喜歡買蘋果?是因為近來流行《小蘋果》這首歌嗎?」

蕭淮從來不關注流行音樂,面露困惑。

她嘴裡含著東西,含含糊糊地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那麼多個「火」字,她一時不慎被蘋果卡住喉嚨,重重地咳起來。這一咳可不得了,牽動身上的刀口,她立即疼得眼冒淚光。

他心疼了,連忙坐過去拍撫她的後背。她好不容易止住咳,抬起胳膊環住他的肩膀,也不管眼淚會不會蹭到他的衣領,白里透著薄紅的臉貼上了他的胸膛。

目睹她一副羞赧的模樣,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眼中盈滿笑意。

「我以後再也不要吃蘋果了。」她故意氣哼哼地說。

「可是你手上還剩半個。」

「給你吃。」她遞過去。

他看她一眼,慢條斯理張開唇,抵著蘋果輕輕咬了口,然後埋低腦袋湊過來。

果肉挨上她唇瓣,他挺立的鼻子也輕柔地碰上她的鼻樑。她心神一盪,朱唇微啟,不由自主地將那片蘋果吃進去。他的舌趁便機滑進來,與她的舌尖互相糾纏。

半分鐘后,他的唇稍稍撤開,氣息微促:「還吃嗎?」

她的臉頰如同被火撩了一樣發燙,整個人似乎燒的更厲害了,卻暈乎乎地點頭:「吃,吃。」

喂完大半個蘋果,他用濕紙巾給她擦乾淨手和嘴角的果汁,然後將她親密地攬在懷裡:「我過幾天要飛一趟法蘭克福。量子對沖基金的總部就設在那裡,我將停留一段時間,處理些工作。」

林霂安靜地伏在他的懷裡,過了會兒開口:「這段時間你電話頻繁,我多多少少聽到了一點內容。季雲翀真的涉嫌聯合坐莊?」

「是。」

「你決定狙擊東盛,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蕭淮不承認,但也不否認。

林霂仰起頭:「我以為,就像你曾經對我說過的那樣,在我們的感情關係里,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親/密/愛人。無論你做什麼,既不要因為我而一時衝動,也不要因為我而束手束腳,你就是你,獨一無二,不可以被改變。」

蕭淮凝視著她,沉沉地開口:「林霂,我遇見了你,就是一切改變的開始。」

林霂愣住,胸膛里霎時塞滿了難言的情緒,眼眶突地紅了。

他以為自己說錯話,從紙盒裡抽出幾張紙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她卻拉住他的手,哽噎道:「第一次車禍發生后,我經常質問自己,為什麼去世的人不是我?為什麼我要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為什麼連最親密的戀人都要離我而去?無數個疑問佔據了我的腦子,再加上當時流言蜚語盛行,我一時想不開,就在父母的忌日那天自殺了。」

這是林霂第一次提到自殺的往事,蕭淮沒有打斷她。

「你不知道,我在慕尼黑旅行的期間去了一趟城南的啤酒館,見到了季雲翀留給我的影音文件。他在視頻里說,他的眼睛看久了黑暗,想尋回光明,而我就是他的光明。可是,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光明,他為什麼要撇下我,要把我一個人留在暗無天日的世界里?我只是一個平凡人,也會有痛苦和脆弱的時候,卻沒有人給予我安慰或鼓勵,充斥在耳旁的都是嘲笑聲。這樣的日子我過了整整兩年,再也無法忍受,於是決定賣掉房子去越南。」

林霂說到這裡,眼淚猶如決堤:「這一次車禍發生后,我的心情完全不同了。我意識到生命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在這段短暫並且充滿大起大落的人生旅途中,我幸運地認識了你,也非常幸運地擁有了你的眷顧,這讓我覺得自己沒有被上天拋棄——當上帝關上了所有的門和窗戶,拿走了所有希望,原來是準備在我心中燃起火焰,讓我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去愛你。」

「我會好好珍惜生命,用積極上進的態度面對每一天。即使我們相聚的時光少之又少,我和你相處的每一瞬間都是彌足珍貴的。」

話音剛落,蕭淮毫無預兆地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壓向自己,深深地吻住她。

以往的每次親密接觸,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激烈用力,乃至於結束后她一邊揉眼睛,一邊氣喘吁吁地說:「你弄疼我了。」

他用行動代替道歉,垂下頭再來了一次。這次他的吻輕柔纏綿,緩緩的,慢慢的,帶給她一種特殊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親昵滋味。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溫熱的唇才不舍地離開她。

他捧起她的臉:「你從來不說任何甜言蜜語,剛剛那樣說話,真叫人滿心歡喜。」

對上那雙清澈得宛如一池湖水的眸子,她不禁面紅耳赤,別開臉,羞怯地埋在他的懷裡。

他抱著她,過了會兒輕聲道:「霂霂,你去過法蘭克福嗎?」

「沒有。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那裡是歌德的出生地,盛產蘋果酒。等你有空了,我帶你去旅行?」

「好啊。」

「接下去的一段時間市場將持續震蕩,你不要理會新聞,免得看了心煩。」

「不要。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就只能指望著通過新聞看一看你的臉了。」

他默了幾秒,不確定地問:「我們是不是從來沒有合過照?」

不說不知道,一說還真是如此。林霂撥弄手機,調成語音自拍模式:「來來看鏡頭——微笑——茄子——」

隨著語音指令的說出,「咔擦」一聲脆響,一張雙人照拍攝成功。

如此,以後誰想念誰,便可以睹物思人。

*

一周后,林霂出院了,那天也是蕭淮飛抵法蘭克福的日子。

不久,構成美元/離岸人民幣買盤主力的北亞銀行與大量槓桿帳戶突然削減頭寸。人民幣匯市大跌600點,期貨期指大幅下挫4%。股指也再度大跌,三日之內從2900點狂瀉2500點。

期市、匯市、股市齊跌。各大媒體紛紛報道這是境外勢力在聯合做空中國。

林霂震驚了,瞅瞅時間,法蘭克福應該是晚間八點,便給蕭淮發了條消息:「三市跌得這麼慘,空方如何獲利?」

蕭淮回復道:「期市和匯市存在聯動性。國際炒家們通過做空期市,把從匯市失去的錢以高槓桿的方式全部從期指那邊賺了回來。」

林霂有點懵:「你能具體解釋下嗎?」

他耐性地發來一長段文字:「簡單來講,每張空頭期貨合約可賺40塊人民幣,現在股指是2500多,每張合約的帳面利潤已經高達15萬人民幣,7月份到期的空頭合約實際高達200億人民幣。如果股指繼續暴跌,炒家們至少賺取500億人民幣以上的利潤。所以說國際炒家們在人民幣匯市上損失的錢,通過期市全部賺了回來。」

林霂發了個咂舌的表情:「雖然我不知道國際炒家究竟來自何方,但可以確定他們讓你背黑鍋了。」

「你如何確定我背了黑鍋?」

「股指剛開始暴跌的那段時間,你一直待在我的床頭念越南語單詞,哪有時間做空中國?」

手機安靜了幾秒,接著兩個表情符號出現在屏幕上方:[羞羞][親吻]

林霂沒羞沒臊地回復了好幾個「吻」,突然很想問問蕭淮,她下周就要動身前往越南,他來得及在她離開之前回國嗎?

她忍住沒問,單單說:「新聞說股市將會面臨肥尾效應,這是什麼?」

「肥尾效應是金融學的專業術語,指原本不太可能出現的機率驟然提高了。譬如可能出現一些不同尋常的事件,造成市場的大震蕩。」

林霂想想:「東盛是不是即將面臨大震蕩?」

「是。」

「什麼時候?」

「很快。」

*

就像蕭淮說的那樣,幾家老牌投資銀行不約而同地對外宣布,以中國現在的外儲消耗速度,到今年12月初,央行將不得不停止支持人民幣匯率,任由人民幣貶值。

許多對沖基金緊接著宣布,將大幅削減對華概念股票和人民幣外匯以抵禦風險。

兩則消息導致了匯市、期市、股市應聲下跌,市場情緒變得非常悲觀。此時幾家老牌大投行再度發表消息,將大幅下調中國GDP預估增幅,這無異於雪上加霜。

股市大盤以不可挽救的頹勢繼續下跌,股指曾經非常艱難地撐住2500點,隨後毫無懸念地跌破支撐位,向著2000點直奔而去。

肥尾現象出現了——很多賬戶在同一時間大量拋盤,其中不乏巨量拋售東盛股票的掛單交易。

截至收盤,東盛股票連續八個交易日跌停。

林霂剛想給蕭淮打電話,他卻默契地撥過來,說:「這幾日最先拋售東盛股票的賬戶,是因為曾經做了股票質押,如今股票暴跌,無法還債,質權轉移,不得不套現跑路。」

林霂張了張口,啞然。

蕭淮道:「明日的東盛,也許開盤就跌停。那些鎖倉持有東盛股票的莊家們跌怕了,將會爭前恐后斬倉出逃。」

林霂暗自嘆口氣:「如果一切符合你的預測,季雲翀將會怎樣?」

蕭淮沒有立刻回答。根據過往的案例,許多被證監機構查來的超級莊家,到最後不是跳樓自殺就是流亡海外。

蕭淮的眉心微微攏起,用四個字作了總結——

「結局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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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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