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勸說
雲問將事情的經過詳細稟報完畢,垂著手站在一側,手心裡全是汗。雲山雲海等人也是大氣也不敢出,他們和雲竹一樣,都是孤兒,自小在睿王府長大,從懂事起便知道自己這條性命,是屬於雲衛,屬於世子的,沒有人會想到雲竹竟然會背叛世子。
良久,燕詡依舊靠在椅子里揉著眉心,並沒有說話的意思,臉上喜怒不辯,但下顎的線條緊緊繃著。
雲問思忖了片刻,還是想替雲竹說句話,「世子,雲竹向來忠心不二,行事也謹慎有度,若非安逸逼她吃了極樂丸,她絕不敢窩藏安逸,還請世子看在她是被迫的份上,網開一面。」
「被迫?一個女人會在自己已脫險的情況下被迫替逼她服下□□的男人擋劍?」燕詡半睜開眼,淡淡掃了雲問一眼,「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雲問,忘了她吧,她已對那人動了情。念在她曾替我出生入死的份上,若抓到了,不必帶回刑堂受罰,直接了斷吧。」
雲問的心霎時一沉,絲絲痛楚隨著那一句「她已對那人動了情」漫上心頭,胸口冰涼一片,「是,屬下領命。」
三日後,魏國使者再次請求要回魏太子的頭顱,不同的是,這次他們提出了條件,可用五十顆極樂丸作為交換。燕詡當然知道那是安逸暗中搗的鬼,他本不想理會,但睿王知道后便將他叫到跟前訓了一頓,最後燕詡只好同意,用魏太子的頭顱替明焰司換回五十顆極樂丸。
安逸是掐准了時間,這一日正好是寒食節,子時一過,若不能服下極樂丸,明焰司的人便會遭受比凌遲還痛苦的折磨,據說有些明焰使已互相約定,屆時你給我一刀,我給你一刀,但求來個痛快,免得活受罪。
但事情在最後時刻有了轉機,司掌佟漠帶回了五十顆極樂丸,加上原來剩下的八顆,一共有五十八顆。這意味著,一百零八名明焰使,一共可活五十八人。這一日,明焰司舉辦了一場殘酷的比武,一百零八名明焰使,全憑自己的本事替自己贏取一粒極樂丸,輸了的,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只能怨自己本事不濟。
經此一役,明焰司雖保住了五十八人,但畢竟元氣大傷,燕詡只冷眼旁觀,暗中命人將其中一名輸了比賽的明焰使偷偷保了下來。
月懸中天,夜涼如水。
琴聲叮咚,開始時尚流淌寫意,婉轉連綿,只是漸漸的,撫琴之人大概是心浮氣躁,琴聲逐漸凌亂淤滯,再過片刻,便聽鏘的一聲,琴弦驟斷,琴聲戛然而止。燕詡煩躁地將琴推開,推門走了出去。半個月過去了,依然音訊全無,哪怕他再沉得住氣,此時也不免生出些心灰意敗和來。
今晚的風有些大,掛在廊下的花燈被吹得一搖一曳,燈里的燭火時暗時明,燕詡伸手將花燈取下,看著燈壁上那兩朵黃色的萱草花怔怔出神。
芳草比君子,詩人情有由。
只應憐雅態,未必解忘憂。
夏月玉墀小,微風蘚砌幽。
莫言開太早,猶勝菊花秋。
去年祭灶節的那晚,他帶她逛燈市,她指著這燈說喜歡,他便替她猜燈謎贏花燈,這首詩便是謎面,謎底恰好是萱草。那時他只覺得巧,她名字里不正是有個萱字嗎?可那會自己的眼中,她不過是顧惜月的替代品,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沒想到一年後,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晚的萱草花,原來不單止畫在燈壁上,更是畫在了他心裡。
月色清朗,不知此時的她,能否看得到今晚的月色。思潮一起,心裡百般滋味。有時候冥冥之中,世事就是那麼巧合,那日他剛給了她千山萬水的解藥,她便被人擄走,真是巧得事前排演過似的,註定她要遭受這一劫。
他相信她還在城裡,只是不知被關在哪一處,明焰司在翼城經營了那麼多年,明樁暗樁不知有多少,之前圍城搜捕安逸時,其實更多的是在搜尋她的下落,可惜明焰司太狡猾,至今半月已過,依然毫無頭緒。
這一度讓他焦慮煩燥,想他一貫善於掌操他人,事事運籌帷幄,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拿住七寸的時候。城裡搜不到,他開始懷疑起另一個地方,隱約覺得那個地方一直以來或許被他忽略了。
正想著,雲山小跑過來,呈上一張圖紙,「世子,那人把圖畫下來了。」
燕詡將花燈重新掛好,這才接過那紙細看。明焰司共有玄、白、青、赤、紫、藍六司,那個被他偷偷救下的明焰使,來自玄焰司,而玄焰司的人對那個地方,最是熟悉不過。
燕詡早些年曾從睿王那兒討了顆極樂丸,其實當時也沒什麼打算,不過是一念所至,沒想到今日卻派上了用場,他將那顆極樂丸給了那名明焰使。
那名明焰使輸了比武,本就沒想到還能服下極樂丸續命,雖然明焰司里他已除名,但平白多了一年命可活,代價不過是畫一張地形圖,他又豈會拒絕?更何況,世子也給他指了條路,若想多活幾年,大可去找始作俑者子爍,他身上還有五十顆極樂丸,他自認自己沒有長命百歲的福氣,五十顆……足夠他吃到壽終正寢了。
院子里有腳步聲響起,步伐密集,落地有聲,有些來勢洶洶的味道,是睿王來了。這麼晚還來,看來是那事已有進展了,十日之期已到,也該有個說法了。燕詡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將手裡地形圖放進懷中,又示意雲山退下。
雲山方退下,睿王便怒氣沖沖踏上長廊,才站定,劈頭便罵:「逆子!你按的什麼心思?連你父親我你都敢算計?」
燕詡半垂著眸子,似有不解,「父親不知何事生氣?孩兒不懂。」
睿王指著他的鼻尖罵道:「你少在我面前裝!」他的手有些發抖,看來氣得不輕,指了他半天才勉強擠出話來,「你這逆子!我讓你娶華媖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多一分助力,還不是為了讓你更有能力掌控這天下?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不靠十方策也要奪這天下,為何你非但不領情,還要和我對著干?你讓華媖百般討好我,到底按的什麼心?」
燕詡不以為然地道:「父親,華媖百般討好你,那是因為她心悅於你,與孩兒何干?說起來也真是孩兒不孝,母親遠在朔安,您一眾姬妾也沒有隨您到翼城,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也沒有,實在是孩兒思量不周,如今倒好,既然華媖心悅父親,父親何不承其美,將她收入房中?」
睿王氣得直哆嗦,手指虛點幾下,「你少在我面前裝糊塗!你打量著我不知道你耍的什麼花樣嗎?趁早收起你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今晚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燕詡默了默,他也不想再惹他生氣,畢竟她還在他手上,投鼠忌器,若真把他惹惱了,他擔心他會遷怒於她,讓她吃苦頭。更何況,父親是個聰明人,豈會不知他在暗中搗鬼。
他於是心平氣和地道:「父親,孩兒就明說了吧,您若非要我娶華媖,我做不到,也不願意。但父親說得對,華媖嫁入睿王府,對咱們百利無害。父親要的無非是平安侯的支持,無論睿王府誰娶華媖,這一結果不會改變。孩兒懇請父親體諒孩兒暫無娶親之意,請父親娶華媖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