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絕處逢生
斷魂崖上,春寒料峭,冷風卷著雪霧撲面而來。
蕭雨飛立在崖邊,神情沉著、冷靜而堅定。瘦削的臉上,那對清亮的眸子閃著懾人的冷芒,默默俯望那萬丈深崖。
「語兒,我對不起你。你是因我而死,我卻不能來陪伴你。你生前,我未能給你幸福;你死後,我仍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連一處葬身之地也沒有!唉,我每次答應別人的事都能做到,可為何我每次答應你的事,對你許下的諾言卻偏偏都做不到……」
他仰首向天。一朵鉛灰色的雲塊正緩緩向天際飄去,那可是她那漂泊的孤魂?「語兒,我的心早已給了你了。有它陪著你,你無論在哪裡都不會寂寞;你的心也早已給了我,無論在哪裡,我都能感知你的存在!」
他坐在梅樹下的青石上,將暖玉簫就唇吹了起來。
「飄兒!」葉秋煙來到他身後,滿面擔憂。
蕭雨飛回頭凝望著她,一字字道:「相思斷腸劍法的全部奧妙我已瞭然於心,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的劍法便可練成!」深沉的目光遙望著遠方,就如一柄無堅不催的利劍,劃破天宇。
葉秋煙心中一凜,陡然生起一股寒意。他雖不動聲色,卻令她感受到一種無可琢磨無可比擬的劍氣與殺氣。她定定心神,道:「飄兒,雖是如此,你可不能……」
「你放心,我不會貿然行事!」蕭雨飛淡淡笑道:「在我將這套劍法練熟以前,我不會去送死。現在,我的命已不屬於我自己。我答應過語兒,要為她好好地活著。我對她許下的諾言,一件也未做到,她這最後的遺願我再也不能辜負!」
這是一間奇怪的屋子。
屋中煙霧裊繞,白茫茫一片,只依稀可見濃霧中有一個模糊的背影隱約出現。
月幾圓恭敬地肅手立在那人身後一丈遠處。
那神秘人道:「花濺淚已死了么?」
月幾圓道:「是的!她喝了一杯絕情酒,那絕情酒絕對不是假的。」
神秘人似乎吃了一驚:「什麼,絕情酒?」陷入了沉默,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我們上當了,我們中了他們金蟬脫殼之計!」
「什麼?」月幾圓驚道:「難道她沒有死?這不可能!弟子親眼見她喝了那杯絕情酒,那酒絕對不假!」
神秘人道:「酒是不假,她喝了也是真。這其中的奧妙你以後自然會知道。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你馬上趕去斷魂崖,花濺淚的屍身絕對不見了。」
月幾圓道:「可弟子仔細觀察過蕭雨飛,他那神情舉動絕對假裝不了……」
神秘人道:「他也被蒙在鼓裡。他們正是要藉機讓蕭雨飛與花濺淚練成相思斷腸劍法!這兩個年輕人委實可怕,他們似乎很容易受打擊,實際上永遠也不會被任何打擊擊倒。我們看似步步佔盡先機,實際上一步小心卻又輸了一著。」
月幾圓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神秘人沉吟片刻,緩緩道:「如果我沒料錯的話,蕭雨飛現在一定正在苦練劍法。你馬上趕去梅谷,趕在他劍法練成之前,找到花濺淚,殺了她!你且記住,千萬不能讓他二人同時活在這世上,你一定要殺了花濺淚。否則他二人練成相思斷腸劍法,雙劍合璧,我們就很難對付!」
月幾圓恭聲道:「是!」遲疑了一下,道:「弟子若找不著花濺淚,那蕭雨飛……」
神秘人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再給他一次機會,若他執意不肯歸降,你就將他擒來交給我。」
月幾圓道:「他的武功必已大有進益,若弟子無能,不能生擒呢?」
神秘人又沉默了一下,道:「你……看著辦吧!」
月幾圓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回到房中,正暗自謀划,忽然月凌峰匆匆走了進來:「爹,大伯他醒了,鬧著要見你,我和二妹都勸不住他。」
月幾圓皺了皺眉,跟在他身後朝庄內一處偏僻的庭院走去。遠遠地就聽見月幾明在怒喝:「快叫那畜牲來見我——」夾雜著月麗人的柔聲勸慰聲。
進得院門,便瞧見月幾明怒容滿面,瘦削而憔悴的臉上鬚髮皆張。月幾圓迎了上去:「大哥,你要見我?」話音剛落,月幾明已一掌摑了過去:「住口,誰是你大哥?」月老夫人憐憫月幾圓父母慘死,對他的寵愛遠遠超過月幾明,從小就教育月幾明,事事都要謙讓著弟弟,幾十年來,他還從未打過他。
月幾圓不避不閃,「啪」地一聲挨個正著,臉上頓時現出五個指痕,淡淡笑道:「不管大哥心裡怎麼想,在小弟心中,大哥永遠都是小弟的大哥。」
月幾明第一次揮掌摑了弟弟,見他臉上神情依然不變,微笑中帶著恭敬,還依稀是那幼時常見的表情,瞧了瞧自己也隱隱生疼的手掌,幾十年兄弟之情驀然湧上心頭,頹然坐在椅上,冷笑道:「你打算把我怎樣?是千刀萬剮還是活剝油煎?」
月幾圓目中閃過一絲愧疚與痛苦之色,嘆道:「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說來刺傷我?無論如何,你總是我大哥。我縱對天下人無情,也不可能下手傷害你呀!」
這一番話說得很是懇切,月幾明心中一痛,咬牙道:「在你逼死秋兒的時候,可還記得我是你的大哥?你已害我無後,還有什麼臉叫我大哥?你作惡多端,我和你勢不兩立。你今日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
月幾圓緩緩道:「大哥,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沒有辦法。我如今已是白布落染缸,再不可能變回原來的顏色。我雖名為聚雄會會主,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傀儡而已!你縱然殺了我,也不可能阻止將要發動的武林內戰。何況,我既已選擇了這條路,不管最終是能得償所願,還是自食惡果,我都會一直走到底,不會再回頭。」
月幾明知道他所言不虛,自己再說什麼也是無用,心中充滿了悲傷、憤怒與絕望,圓睜了雙眼看著眼前這已無可救藥的弟弟。想起母親臨死前的囑咐,更是萬念俱灰。道:「你把內力散的解藥給我,放我出去!」
月幾圓將頭扭向一邊,不敢再正視他的眼,緩緩道:「大哥,你真是個書獃子!武林大變再即,你是我惟一還有所顧忌的親人,我又怎會再放你出去?事已至此,我們兄弟彼此再說什麼都已無益,小弟只想保守這最後的底線,避免你我兄弟陣前相見。所以,只有委屈你在這聚雄山莊住上幾年。待我大事已定,才能放你去出。」
月幾明臉色一變:「你想把我軟禁起來?」
月幾圓道:「也可以這麼說吧!看在你的面上,將來我對大嫂也會手下留情,盡量保全她的性命,好讓她日後能陪伴大哥。但現在,沒有我的許可,你不得離開這庭院一步。」
月幾明氣得臉色鐵青,怒道:「你若要囚我在此,我寧可死!」
月幾圓緩緩道:「死?大哥,你女兒雖然死了,可是葉秋煙卻還活著。你難道不想再見她一面?如果我所料不錯,葉秋煙已經重返中原,重回梅谷。你又豈能去死?」
月幾明顫聲道:「什麼?她,她已重回梅谷?你,你快放了我去見她——」
月幾圓斷然道:「不行。我已說過,除非我大事已定,否則絕不可能讓你走出這聚雄山莊。你若不想把葉秋煙孤零零地拋在這世上,就聽小弟一言,好好地保重你的身子,在這裡耐心等候。峰兒,麗人,爹有事要出庄幾日,好好照顧你大伯!」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月幾明看著他冷漠的背影,悲怒交集,忽然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一跤跌倒在地。花濺淚之死,本令他痛不欲生,可葉秋煙未死的消息,卻令他又陡生生機,沒有勇氣輕言去死。月幾圓早已摸透他的脾性和處境,他竟是只有聽憑他的擺布,絲毫沒有自主的餘地。
蕭雨飛的劍法已日益精純。
這一日,他又在斷魂崖上練劍。劍光如匹練,劍式連綿,如江水滔滔,奔流不息。身隨劍動,劍隨心發,宛如流水行雲,羚羊掛角,不著痕迹。
葉秋煙待他收劍停手,微笑道:「好劍法!飄兒,你的劍法已突破了第九重大關!」
蕭雨飛目中閃過一絲驚喜:「真的?」
葉秋煙道:「難道你自己感覺不出來?」
蕭雨飛笑道:「不,現在我只覺自己劍一在手,腦中便一片空靈,使起劍來隨心所欲,得心應手。這劍似乎有了生命,我一拿劍,它便在我手中活了似的,只是我還不敢相信。」他笑得很甜,很開心。自花濺淚死後這一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笑。
葉秋煙道:「任何一套劍法都自有它的破綻之處,這相思斷腸劍法也不例外。但若是兩人合使這套劍法,相輔相助,剛柔相濟,一攻一守,便可互相彌補破綻,就再無隙可擊。你孤身一人,尚不是那神秘人的對手,千萬不要貿然前去尋仇!待無跡歸來,你二人配套練習,待你二人已能配合得天衣無縫了,才算真正大功告成。」
蕭雨飛道:「那還要等多久呢?」
葉秋煙微笑道:「怎麼,沉不住氣了?別急,一急便會心浮氣燥,欲速則不達。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該走了。」一轉身掠入梅林不見了。
四、五月間,晚梅早已凋盡,積雪也已化盡,梅樹上已長滿茂密的綠葉。
蕭雨飛望著葉秋煙的身影消失在梅林中,這才轉身走到那深不可測的斷魂崖邊,對著崖下低語:「語兒,我的劍法已成,為你復仇,指日可待,你高興么?這一個多月來,你我雖是陰陽相隔,但你無時不在我心中,無一夜不在我夢裡。我們還是在一起,根本未曾分開!」
他解下暖玉簫,就唇吹了起來,吹的自然還是那曲「長相思」。他要讓簫聲將他的喜悅與娓娓深情送至天際,讓她感知。
驀地,他背後一寒,一種本能的警覺使他感到了身後有人。這人武功很高,還未有何舉動,已有一股凌厲的殺氣迫人眉睫而來。他沒有驚懼,他也正想試試自己的劍究竟已有多犀利。神定氣閑,將一曲「長相思」修悠悠吹畢,這才放下簫,猛地回頭!
月幾圓正背負雙手立在距他兩丈遠的地方,冷冷地看著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殺氣,似要劃破他的肌膚。蕭雨飛看著他,目中已有火焰在熊熊燃燒。他的劍還未出鞘,卻也已有一股凌厲森冷的劍氣透發出來,直迫月幾圓。
月幾圓道:「我感覺得到,你的劍法又精進了不少,站在我面前的你已不是以前的蕭雨飛。」蕭雨飛點頭:「不錯,以前的蕭雨飛已死。」月幾圓道:「恭喜恭喜!」蕭雨飛道:「你來就是為了對我說恭喜?」
「當然不是!」月幾圓笑笑:「我是來送你去見你的心上人的!」話音一落,他就忽然抽出了背在背後的雙手,右手中拿著一柄古樸厚重的寶劍。這劍雖不及相思斷腸劍犀利,卻是一柄特製的重劍,劍身遠比普通寶劍厚重,不易削斷。他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只因這地形對他很有利。蕭雨飛背後便是萬丈深谷。他相信憑自己的武功足可將他迫退,而他只要後退一步,便必死無疑。他看著他,就如一個獵人看著他即將到手的獵物。
蕭雨飛也一翻手拔出了斷腸劍。他的動作十分緩慢而有力,目光異常平靜地注視著月幾圓。長而窄的劍身,清粼粼的劍芒宛如一泓平靜的秋水。
月幾圓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他早已感覺到眼前這沉默的少年,武功已今非昔比,但這會兒,這種感覺更強烈,更清晰。然而,他的長劍還是出手了!劍如閃電,人也似化作一道長虹,飛刺蕭雨飛的咽喉!
蕭雨飛往後一退,往崖下墜去,腳尖卻勾住了崖頂,身子一下子反彈起來,躍過了月幾圓的頭頂,向地上落去。同時,反手一劍灑出萬點寒星罩向月幾圓。月幾圓回劍擋過他的功勢,腳步一滑,也離開了崖邊。
蕭雨飛劍勢已展開,劍式連綿,一劍快似一劍,劍劍不離月幾圓要害之處,拿捏時間之准,出手之迅穩,妙到毫巔。
月幾圓剛交手幾招,就發現蕭雨飛不但劍法精純,而且內力十分雄厚,遠非昔日吳下阿蒙。自己原以為就算劍法不如他精妙,憑藉自己深厚的內力也可將他殺死。不料蕭雨飛的內功之精湛竟已在他之上!他明白,今日要殺蕭雨飛已不可能,於是改攻為守,封住自己全身要害之處,適機而動。
兩柄劍縱橫交錯,劍氣滿天,摧得梅葉紛紛零落。身形閃動帶起的疾風,將摧離枝頭的梅葉攪得滿天飛舞,宛如一隻只綠蝴蝶。忽然,綠蝴蝶們一下子四處飛散,有幾隻旋轉著反向空中飛升,那是月幾圓的身形盤旋拔起所帶來起的旋風!他身形旋起,長劍在半空中一劃,幻出兩朵耀眼、燦爛的劍花,直刺蕭雨飛的雙眼!
這是他瞅準的一個反敗為勝的良機,居高臨下可隨時改換方向的劍勢,已將蕭雨飛所有的退路封死。他這一劍是志在必得,氣勢先聲奪人。
蕭雨飛卻不退反進,比刀還銳利的目光已迎上那當頭罩落的劍光,手中斷腸劍揮出直攝月幾圓的劍鋒!這一劍之威,尤其是劍氣中那凌烈的殺氣,足可摧垮任何人慾勝的信心與勇氣。
「當」的一聲,月幾圓的長劍已斷!不只斷了一下,是斷成了九截!
這正是那招曾一劍削去方貴頭髮的「相思九轉腸」!只不過,如今這一劍之威已遠非昔日那一劍可比擬。
蕭雨飛這一劍不但削斷了月幾圓的長劍,那森冷的劍氣還劃破了他的衣衫,將數十隻綠蝴蝶刺碎,變成一片綠雨飄灑在地上。月幾圓的劍雖已斷,但仍有餘力反擊,可他卻偏偏未能反擊。只因蕭雨飛這一劍還削弱了他的鬥志與意志,他已無信心,已無勇氣再出招反擊。月幾圓本不是個很容易被摧毀鬥志與意志的人,但現在他確實已喪失了再出手的信心。
好霸道的一劍!
月幾圓勉強笑了笑,道:「我手中已無劍,難道你還要殺我么?」蕭雨飛冷冷道:「我本來不想殺你,但你做得太絕了!她已死了,你卻連她的屍身都不肯放過。月幾圓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住口!」蕭雨飛厲叱道:「你還想抵賴,你看,這是什麼?」從懷中掏出一根手巾,取出包在巾中的一頁紙箋:「這張紙我一直留著,我隨時都不會忘記你的殘忍、你的毒辣、你的冷酷!」他目中燃燒烈焰,似要突然噴出將月幾圓燒為灰燼。
月幾圓心中一陳發顫,看了那紙一眼,道:「這不是我寫的,此事也非我所為。」
蕭雨飛道:「縱不是你乾的,也必是你兒子或你女兒乾的,你一定知道。」
月幾圓冷笑道:「這絕非我的人乾的。不管怎麼說,她總是我的親侄女,我不會允許任何人這樣做,連蕭石死後我都那般對他,何況是她?而且,若真是我所為,我為何不敢承認?我豈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蕭雨飛一怔,沉默了一下,緩緩道:「不錯,你雖不是好人,卻也非小人。如果此事是你所為,相思劍就已該落入你手中。今日,你必會帶著相思劍來與我決戰。但,我還是要殺你!」
月幾圓道:「你不是立過誓永不殺人么?」
「不錯,我是立過誓永不殺人,但,」蕭雨飛一字字道:「我立過的誓言,做不到的這已不是第一件了。今日,我就以你來開這殺戒!」劍光一閃,劍尖已抵在了月幾圓的咽喉處,一股冰冷的寒氣直透月幾圓的心底。
蕭雨飛道:「你還有什麼遺言,我可以替你轉達。」
月幾圓未閃未避,神色不變,目中卻忽然閃過一絲狡詐的笑意,悠悠笑道:「蕭雨飛,你現在痛不痛苦、寂不寂寞?你還想不想再見她?我與你作個交易吧!你今日放我一馬,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保證,你用我的命來換取這個秘密是絕對值得的。」
蕭雨飛微笑道:「哦?你什麼時候也貪生怕死起來了?」月幾圓道:「好色惡臭,貪生怕死乃人之天性,並不值得奇怪與恥辱。我也是人,不到萬不得已,我當然不想死。」蕭雨飛道:「這個秘密關係到她?」月幾圓點頭道:「不錯!我說過,你用我的命來換取這個秘密絕對值得!如果你聽后,覺得不值得,你再一劍揮下不遲。」
蕭雨飛沉吟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只緩緩撤回了抵在他咽喉處的劍。月幾圓眼中露出得意而狡黠的笑意:「好,我告訴你。你要殺我,是因為我逼死了她對不對?也就是說她若沒死,你就不會殺我對不對?」
蕭雨飛冷笑道:「只可惜你自己把這最後一分希望給毀了。」月幾圓道:「不,你錯了!她沒有死,她還活著,這張紙條說不定就是她走時故意留下的,為的就是要刺激你,讓你早日練成相思斷腸劍法!」
蕭雨飛心中一跳,冷冷道:「我憑什麼要相信你?」月幾圓道:「你可以不信,但這卻是事實。否則,我縱為了活命,倉促間也不會想出這麼荒唐的事來騙你。」
蕭雨飛道:「她就死在我的懷裡,難道還會有假?」月幾圓道:「她的詐死術實在高明,不但瞞過了所有的人,也瞞過了你。如果我未料錯,你一定未能親手葬她。」
蕭雨飛頓時想起了自己在埋葬她的中途突然昏去,醒來后卻發現墳已壘好,一顆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那你又從何得知?」月幾圓道:「是我師父告訴我的,他說我們都中了蓬萊島主的計了。而且,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派我來殺你。為的就是要阻止你二人雙劍合璧。」
「蓬萊島主?」一提到這個神秘、睿智、莫測高深的蓬萊島主,蕭雨飛的心更是砰然一動。回想起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有一些他琢磨不透之處,默然半晌,緩緩還劍入鞘,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月幾圓微笑道:「多謝!祝你們能早日破鏡重圓。」轉身從容地朝崖下行去。他並不是靠求饒逃生,而是以交易換命,所以,他絲毫不覺狼狽。
蕭雨飛轉身慢慢走到崖邊,凝視崖下,顫聲道:「語兒,語兒,你在哪裡?你倒底是生是死?」他忽然仰首向天,長嘯一聲。嘯聲激昂清越,直徹雲霄。「語兒,你若還活著,為何不肯來見我?你還要我痛苦到什麼時候……今生今世若得你為伴,我蕭雨飛還敢奢求些什麼?」
沒有人回答,只有梅葉蝴蝶般飄落。
月幾圓恭敬地垂手立在那神秘人身後,低聲道:「師父,弟子回來了!」
神秘人道:「嗯。死的是誰?花濺淚還是……蕭雨飛?」他似乎對月幾圓的武功很有信心,根本就沒有問他是否得手。
月幾圓垂首道:「弟子無能,未找到花濺淚,卻敗在了蕭雨飛劍下!」
「什麼?」神秘人似乎一驚,良久才道:「你在哪一招上被擊敗的?」
月幾圓道:「師父曾說過,相思斷腸劍法都無固定招式,每一招都可隨心所欲地稍加改動,他那一劍招式並不複雜,卻極快極靈敏,叫人簡直看不出他是怎麼發出的。弟子只覺得劍光一閃,他的劍已擊到,弟子的劍瞬間就被斷為九截,故而未能瞧清。」
神秘人道:「這是斷腸劍中的『相思九轉腸」。其實,相思劍法與斷腸劍法中的劍招名稱都一樣,只不過相思劍中的每一招以守為主、功入輔,斷腸劍法則反之。所以他那一招一定是斷腸劍法中的』相思九轉腸『,否則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攻勢。對了,你是在多少招上被擊敗的?「
月幾圓道:「第二百五十七招。」神秘人沉吟道:「二百十五十七?他打敗你只用了二百五二七?以你的武功,當今江湖上能接下你數招的已寥寥無幾,他卻在二百五十多招上就擊敗了你,看來他的斷腸劍法已經練成了。師父如今要打敗你大約須一百招左右……」
月幾圓道:「這說明師父還是遠勝於他的。那他縱練成斷腸劍法也不足為患。」
神秘人長嘆一聲道:「唉,你不懂這相思斷腸劍法的奧妙。若相思劍法與斷腸劍法分開使用,擊敗你,蕭雨飛,花濺淚都需二百五十招左右。但若這相思、斷腸雙劍合璧,互輔互助,互相彌補對方的不足,威力倍增,擊敗你也只需一百招。比如蕭雨飛那一招『相思九轉腸』,固然霸道,卻也並非無破綻可尋,也有破解之法。但若花濺淚也同時使出相思劍法中的」相思九轉腸『,便可彌補蕭雨飛因功勢太猛而守勢不足的缺點,那麼就可說是無懈可擊了!「
月幾圓道:「那師父何不親自去梅谷一遭,將他二人各個擊破呢?」神秘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不行。」月幾圓:「為什麼?」神秘人道:「因為我沒有把握。」此言一出,月幾圓不禁悚然動容:「什麼?難道……」
神秘人打斷了他,道:「我若親自出手,遇上花濺淚,她輕功之高我也非其敵手。她縱打不過我也可仗著輕功全身而退;而蕭雨飛,他若用斷腸劍法不能取勝,可輕而易舉的馬上改用相思劍法。相思劍法不利於攻,卻極利於守,我縱要勝他也在數百招之後。大耗真元不說,我縱勝了他又如何?我又不能下手殺他,逼他降我也無用。何況他們此時若已在一起,雙劍合璧,而我神功未成,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諸葛一生唯謹慎,我不能冒險輕易出手。唉,對於冷香宮的武功,其中的輕功與劍術我也不得不佩服,那的確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月幾圓道:「那我們該怎麼辦?」神秘人道:「無妨!他二人雖各自劍法已成,要配合得天衣無縫,練成雙劍合璧,還尚需時日。你們必須想辦法干擾他二人練劍,待為師先一步練成神功,也就不懼他們了。」
月幾圓道:「若蓬萊島主也插手此事……」神秘人道:「這你不用擔心,她絕不會回中原的。否則,她早就回來了。」月幾圓道:「那好,弟子這就下去安排。」
月幾圓出了煉丹室,徑直找到月凌峰與月麗人,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月凌峰低聲道:「爹,你吩咐的任務,孩兒自會完成。但祖師功高蓋世,無人匹敵,若再沒了對手,就更難制服!難道我們這一輩子都得聽他的指揮么?」
月幾圓臉色微變,隨即笑道:「做弟子的自然要聽師父的話,你以後切切不可胡言亂語!你們快去辦你們的事吧!」
斷魂崖上,蕭雨飛又在吹簫。
簫聲悠悠,似在傾訴,又似在呼喚。一曲長相思,不知已吹過多少遍。若一曲便可化出一葉翠綠的梅葉,那這一片茂密的梅林就一定是他吹出來的。驀地,梅林中也飄出一縷縷簫聲,簫聲低幽而緩慢,正與他的簫聲相和。
多麼熟悉的簫聲!是誰,是誰的簫聲竟和他配合得如此默契,如此天衣無縫?兩股簫聲纏繞,就如風逐雲去,又似一對彩蝶戲於花前。
蕭雨飛神思又有些恍惚,茫茫然轉過身去。隨即他看到了有一朵白色的輕雲正慢慢從梅林中向他飄來。多麼熟悉、多麼美麗!叫他魂牽夢引,怎麼也忘懷不了的人兒就在眼前了!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良久,玉簫已落地。蕭雨飛失聲叫道:「語兒!」猛地起身將她攬入懷裡,抱得緊緊的,語無倫次地道:「快,快告訴我,這不是夢……我夢見過好多次這樣的情形了,每次在夢裡,你都告訴我這不是夢,可每次醒來,原來仍還是夢——如果這次又是夢,我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了,與其這樣生不如死,還不如隨你而去……」
花濺淚伏在他肩頭,無語淚流。蕭雨飛忽地將她推開一步,抓著她的雙肩,仔細瞧了一陣,眼中驚懼慢慢退去,渾身顫抖著,又將她緊緊攬入懷裡,喃喃道:「從今後,我蕭雨飛便是這世上最幸福之人!」整個世界都已不復存在,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二人忘情相擁。若是一滴淚便是一粒水珠,那他們此時的眼淚已可匯成一條「葬花溪」。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顆狂跳的心慢慢平靜。蕭雨飛低聲道:「語兒,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你好狠心!」
花濺淚歉然道:「我沒有騙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會沒死。那天在葬花溪,我躺在你懷裡,眼前漸渾發黑,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發覺自己躺在一個隱秘的小山洞裡,娘就守在我身邊。我一問,才知道這原來是蓬萊島主早已安排好了的。」
「蓬來島主說,要讓你練成斷腸劍法,就須讓你先嘗一嘗斷腸之滋味。正好你期限將滿,我要替你去死,她老人家就同意讓我回中原了,但她要我一定要喝絕情酒而死。絕情酒雖毒,喝了卻會死得毫無痛苦,我自是願意,不料竟因此而死裡逃生!原來絕情酒乃至陰至柔之毒,焚心斷腸散乃至陽至剛之毒,這兩種劇毒雖然都沒有解藥,卻是毒性互克。但兩種劇毒交鋒,非特殊體質之人不能承受。我這身子恰好正能承受。只是兩種毒雖是互相克制,終是留在體內不能驅除,早晚必釀大患。這一個月來,傷心客每晚用內力替我逼毒,娘則在旁用金針為我拔毒,至昨晚,才將餘毒逼盡,我才能來見你。沒想到,你的劍法已練成了。我還差了一點,需得再耗上幾月時間。」
蕭雨飛道:「這正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蓬來島主此舉倒是一劍雙鵰,既救了我,也救了你!現在我明白了,傷心客必也是同蓬來島主商量好了的。他們把時間算得很准,讓我趕到葬花溪時恰是你『死』的時候。」
花濺淚道:「不錯,其實一入中原,白師兄就暗地裡和傷心客商量好了。所以傷心客才能把你到達梅谷的時間安排得那麼巧。」蕭雨飛一怔:「白師兄?他不是去淮安了么?
花濺淚低下頭去:「不,他沒有。那天你們一分手,他便抄小路通知傷心客來接應你,然後也趕來了葬花溪。但他也不知道我其實不會死——蓬來島主她,她是要讓我三人都歷經那刻骨銘心的斷腸之痛,好都能領悟到相思斷腸劍法的真諦……這一個多月來,娘每天陪你練斷腸劍法,他卻在陪我練相思劍法。今兒一早,他才起身趕往淮安去了。」
蕭雨飛擔憂地道:「他的劍法可已練成,此行可是淮安王的對手?」花濺淚微笑道:「這你放心,他的劍法也已練成,即便再遇上淮安王,也可不懼。」
蕭雨飛尋思,三月十七日正午,白無跡必也正在葬花溪的桃林中,眼睜睜看她在他懷中死去,卻是無能為力,他還能抱著她,與她決別,但白無跡卻只能木立一旁,不能有何言語也不能有何舉動,那般斷腸之痛,實不在他之下。點頭道:「這我就放心了!唉,現在回想起來便好似做了一場夢,一場惡夢。現在想來還不寒而慄。我當時萬念俱灰,神思恍惚,看到那張紙條,說你已被扔下斷魂崖——我受這一激,才醒了過來,決意練成劍法,為你復仇,對了,這張紙條……」從懷中取出那張一直貼身收藏的紙條。
花濺淚接過,將它撕成碎片,笑道:「這是我讓傷心客寫的!我怕你受的打擊太重,從此一蹶不振,就想刺激你一下,用仇恨來激起你的勇氣,讓你振作起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蕭雨飛苦笑道:「你這一手也太絕了!我若不是當場昏倒,必會從崖上跳下隨你而去。」
花濺淚低聲道:「你以為我心中就好受么?當時我藏在林子里,見你竟急得吐血暈倒,又是心疼又是歡喜。我知道你雖暈過去了,但等你醒來之時,便是你振奮之時。我也擔心你會出危險,便讓娘去給師叔送了個信,讓他來把你接回去。」
蕭雨飛道:「那九轉還魂丹也是你送的?」花濺淚道:「是娘送的,我當時剛剛撿回一條命,兩種劇毒在體內交鋒,正是苦不堪言之際,哪還有能力去送葯?我知道你那一夜失血過多,會大傷元氣,便把蓬來島主給我備急用的那粒九轉還魂丹給了你。」
「蓬來島主?又是她!她是誰,怎麼一切事情的進展,俱在她算計之中?」蕭雨飛道:「而且,她又怎知會有人來暗算我?」
花濺淚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子來,正是蕭雨飛那首用血書成的「斷腸詞」,嘆道:「娘取了這首斷腸詞來給我,我看后真是恨不得馬上趕去見你,只是無力動彈,又擔心你劍法尚未練成,會前功盡棄,就拚命忍住了……雲飄,你這個獃子,要是我真死了,你還會遵守你我的生死約定么?」
蕭雨飛笑道:「我呆你也呆,我痴你也痴。至於那生死約定么,我恐怕只能遵守一半了。我本打定主意,待大事已定,就在你墓旁結廬而居,陪你一輩子的。」
他含淚微笑著,又忘情地將她攬入懷裡。四行清淚又無聲滑落。
梅林中,葉秋煙遙望二人終於苦盡甘來,觸景情傷,黯然淚下,卻怕驚擾了二人,悄悄轉身離去。
雕花的木椅上鋪著柔軟的墊子,坐在上面很是舒服。
她就那麼隨隨便便斜坐椅中。烏黑如雲的鬢髮上只簪著一朵紅艷艷的牡丹與一枚珍珠鳳釵。花是絹花,卻同真的牡丹一樣美麗。她隨便地坐著,卻也同牡丹一樣風情萬種。
天生麗質的佳人就如一粒夜明珠,你縱把它放在最黑暗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它的光華反而更曜燦奪目。她含著笑,很平常的笑,卻可令人三月不知肉味,滿腦子只有她花一般的笑臉和銀鈴一般的笑聲。
梅九齡低著頭,不敢看她,似怕自己會神迷意亂、心猿意馬。
月麗人低柔地道:「九公子,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低著頭幹什麼……哦,難道你已答應了?」梅九齡笑笑,抬起頭來,目光卻仍不敢接觸她的目光,笑道:「月小姐又何必明知故問?如今我與冷香宮嫌隙已深,我甚至連梅花門都不敢回了!我除了與你們聯手協力對抗冷香宮外,還有何別的選擇?」
月麗人道:「那好,事不宜遲,你馬上寫好書信,我們連夜趕赴梅谷外的梅花鎮。」她笑著道:「等把你那嬌滴滴的表妹接回來,你也可趁機親近親近呀!」
梅九齡苦笑道:「別提了!她的心也被蕭雨飛那小子勾走了,只可惜蕭雨飛卻是那麼不解風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哪!」
一提到那可恨的人,月麗人的臉色變了變,連那無可比擬的萬種風情也消失殆盡。她已征服了無數男人,她卻只想要他。但她縱可征服全天下的男人卻偏偏就得不到他!只因他已心有所屬,情有獨鍾。真正的愛情足可抵禦一切外來的誘惑。
仇恨、憤怒、絕望,狼牙般嚼碎了她的心,她忍不住暗暗呼道:「蕭雨飛,不管你的武功已有多麼高,總有一天你還是會死在我手上!從你背叛我的第一天起,就已註定你的結局就是被我親手千刀萬剮!」
六月酷暑。驕陽似火,烘烤著大地。
斷魂崖上,蕭雨飛與花濺淚正在練劍。李嘯天、蕭威海親自送了涼茶上來,在一邊細看。李嘯天微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看看,他們這套劍法練得如此出神入化,已非你我二人能望其項背。」
蕭威海點點頭:「不錯。還是孟子說得好,『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他二人若未經那幾番磨難,又怎能有今日之造詣。」眼見二人又一趟劍法練下,忙叫住二人擦擦汗,休息一下。
李嘯天:「秋兒,爹有件事要問你。你娘是不是尚在人世,她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花濺淚一怔,未料他會忽然有此一問,笑容頓斂,秀眉微蹙:「是,她就在這斷魂崖上,但今日的她已非昔日的她了。她已不願再見任何中原武林中人,尤其是冷香宮的人。」
李嘯天沉默了一會,黯然道:「我不怨她,我知道,她的心中很苦!」他長嘆一聲,目光緩緩移向那深不可測的斷魂崖:「其實,月幾明的心中也很苦。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十八年了,他二人心中的愁苦都是一樣地深啊!」
花濺淚低聲道:「我會慢慢勸她的……」
李嘯天笑了笑,笑得很苦澀:「勸了又有什麼用呢?難道她還能與你爹爹和好么?十八年的積怨,他們各自的心境都已變了。要恢復昔日的情份已絕無可能。」
花濺淚咬著嘴唇,緩緩道:「爹,你錯了!他不是我爹,只有你才是,你永遠都是我最親最親、最好最好的爹!」
李嘯天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嘆道:「秋兒,你真是爹的好女兒……唉,你二姐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眉宇間現出幾分深切的憂慮之色,鬢角的華髮又添了幾根。欲言又止,似有什麼心事。蕭威海看著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李嘯天反應過來,道:「你們繼續練劍,我們先回去了。」
花濺淚望著二人背影,忽然發覺他們都變得蒼老了,走路時連身形都不再挺拔,心中不由陡生悵惘。回過頭來,卻見蕭雨飛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奇道:「雲飄,你有心事么?」蕭雨飛猶豫了一下,道:「語兒,我已知道我母親是誰,她在哪裡了!」
「你母親?」花濺淚奇道:「她不是已去世多年了么?」
蕭雨飛微微搖頭,有些感傷地道:「不,她還活著,我爹一直瞞著我!十八年前,我母親並非難產而死,而是拋下我爹和我另嫁他人了!在那從聚雄山莊得來的密卷中,有一卷記載的就是冷香宮的秘聞,其中,便有這段記載……原來,我母親就是……師姑歐陽綠珠!」
花濺淚吃了一驚,點頭道:「其實,從師姑對你的那些奇怪的舉動中,我本該早就料想得到的……原來,那和我……月伯父成親的歐陽師姑便是你的母親!唉,他們既成親了,卻又一直隔室而居,各自忍受著寂寞和痛苦的煎熬,這又是何苦呢?原來,我倆倒真是同病相憐……」
蕭雨飛笑了笑,牽過她的手道:「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緣』份了」。兩人手拉著手坐在梅樹下,倒了兩杯涼茶喝下,心頭暑氣一消,心情也好轉起來。正繼續研究劍法,葉秋煙卻從梅林走了過來,一臉憂慮,欲言又止。
花濺淚起身道:「娘,出了什麼事?」葉秋煙道:「這……」猶豫了一陣,還是說了:「秋兒,你二姐被月麗人劫走了!」兩人吃了一驚,花濺淚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葉秋煙道:「就是前天晚上,她不知怎麼悄悄出谷去了,沒想到卻一去不返。昨天月麗人在谷口投書,說你二姐已在她手中。你爹他們也許是怕你們知道了不能安心練劍,就沒有告訴你們。」花濺淚皺眉道:「二姐也太不小心了!谷外如今已無處不是危險之地,她在宮中好好的,出谷幹什麼?唉,爹爹這會兒恐怕急壞了!」
蕭雨飛沉吟道:「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不在月嬌而在我們,他們是想阻撓我們練劍。」葉秋煙道:「不錯,所以無論如何,你們兩個都不能去救人,這是月幾圓設下的詭計。此去蘇州,往返至少也需一個多月。而一個月內,你們的劍法便可練成了!若耽擱了時間,你們劍法未練成,只怕那神秘人的魔功卻已練成。你們必須定下心來好好練劍。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你們放心。」
花濺淚低聲道:「娘,那你豈不是要去蘇州了?」葉秋煙臉色微變,神情黯然,嘆息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本不願再入蘇州一步,更不願再與月家的人打交通,但……唉,上蒼卻總是要為難我。」
花濺淚想了想,終於鼓足了勇氣,道:「娘,有你去孩兒自是放心了,但,娘,你何不去見見……他?孩兒想當年你們之間必系誤會,十八年了,你們應該面對面好好談談。」葉秋煙渾身顫抖,背轉身去痛苦地道:「住口,秋兒,你不要再說了!以後,你再也不要提起這件事了,我不想再有任何人提到他。」
花濺淚只好道:「好,孩兒不再提他便是。但,娘總該回宮一趟,與爹爹、師叔他們商量一下如何救二姐吧?」
冷香小築。一切依然與十八年前沒有任何改變。葉秋煙看著那熟悉的雕欄畫棟,碧閣朱戶,想到已是物是人非,不由感慨萬千,雙眼湧上淚來。
自從墜崖獲救,她就立誓,終此一生再不入冷香宮一步。怎奈造化弄人,十八年後竟又重返舊地。為了救梅月嬌,她只得隨花濺淚回了冷香宮,拜見了師父與師兄。既然大家已經見了面,又豈有再繼續在外棲身的道理?只得聽了眾人勸說,隨花濺淚回了冷香小築暫住。她感到自己正和想竭力忘記的過去走近,未來正和過去重疊,心中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花濺淚又隨蕭雨飛上斷魂崖練劍去了。葉秋煙在一叢花前站定,正思緒萬千,,忽聽一聲顫聲呼喚:「師妹!」一回頭,只見歐陽綠珠目中含淚,正向她走來,不由嚇了一跳:「糟了,師姐既來了,他,他必定已到了宮裡了……」本想迴避,歐陽綠珠已走了過來,仔細一看,原來她竟是孤身一人而來,這才心中稍定,迎上前去,低聲道:「師姊。」
歐陽綠珠牽起她手,凝神看了半晌,流下淚來:「師妹,果然是你!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真沒想到,我們姐妹還有再見的日子。」葉秋煙眼睛發熱,幽幽道:「也許我罪孽太深重,連閻王爺都不願收我。」
歐陽綠珠流下淚來:「這十八年來,你還過的好嗎?」葉秋煙默然無語,轉身慢慢走上遮陰的長廊,才緩緩道:「我也不知道這十八年來自己是怎樣過來的……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小師妹已是兩世為人,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葉秋煙了。」
歐陽綠珠慢慢點了點頭:「我明白!我知道,這些年來你過得很孤苦……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心中也很苦?這些年來,他也未曾有過一日歡欣、一日輕鬆?」
葉秋煙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歐陽綠珠也在長廊上的欄杆上坐下,低聲道:「師妹,這十八年來,我與他名義上是夫妻,實際上只是虛鳳虛凰,夜不同床。為的就是求得心靈上的安慰,必竟,我們都沒有背叛自已的情人!他一直都在寂寞與痛苦中生活,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啊!」
葉秋煙的嘴角浮起一絲冰冷而譏諷的笑意,冷笑道:「哦,是么?」歐陽綠珠急道:「怎麼,師妹,你連我的話也不信么?」
葉秋煙淡淡笑了笑:「師姊,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我絕不會再見他!從我獲救的那天起,我就發誓,永不再見他。他生活得幸福,我會祝福他;若他生活得痛苦,我就嘲笑他!嘲笑他的懦弱與自私。當初是他自已沒有追求幸福的勇氣,葬送了我一生的幸福也毀了他自已。如今他不管有多麼懺悔都已無濟於事;不管他有多麼痛苦我也不會心軟,因為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歐陽綠珠未料這個當年溫婉柔順的師妹竟變得如此心冷如冰,心中好生失望:「師妹……」
葉秋煙轉過臉去,淚已溢出,緩緩搖頭:「我不可能原諒他!當初他寫給我的信中已說得很明白。他說他不願再見我,叫我別去破壞他的幸福,如今他要改悔又有何用?雖已過了十八年,他那信上的絕情的話,每一個字我都還記得很清楚!我一生只愛一個人,但我對他的愛也只有一次!當初是他不好好珍惜,如今又怨得誰來?」
歐陽綠珠不知該說些什麼,也陪著她簌簌落淚。許久才道:「可是,你就情願讓自已和他都這樣孤獨、這樣痛苦下去嗎?還有秋兒,她一定會很失望、很痛苦。」
葉秋煙默然半晌,緩緩道:「師姐,你不必再勸我。你也知道,十八年,多麼漫長的歲月。六千多個日子,我是一天天度日如年般的熬過來的。生活對我來說已毫無歡樂,但為了秋兒,我又沒有勇氣再去死。這樣勉強活著是一件多麼無奈、痛苦的事!十八年了,事過景遷,滄海桑田,我的心已死,又怎能再同他像十八年前一樣朝夕相處,談情說愛?」她越說越激動,淚已濕了衣襟。
歐陽綠珠無語。她還能說些什麼?葉秋煙的話已將她所有的話堵了回去。葉秋煙沉默了一會兒,咬著嘴唇道:「師姐,若他還未到宮中,你告訴他不必來了;若他已到了宮中,你叫他走。」
歐陽綠珠看著她眼中那冰冷而堅決的神情,心中暗暗嘆息,道:「不瞞你說,我已幾個月未曾見到他了,也未能打聽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三月十七那天,他在飄香別院失蹤了。我真擔心他是出事了。你竟要去蘇州打探月嬌的下落,我也同路回蘇州一趟,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有關他的消息。」
葉秋煙吃了一驚,點點頭道:「也好。」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為何一聽說他可能出事了竟會如此擔憂,一顆心還隱隱作疼,難道十八年了,竟對他仍是舊情未忘?
姐妹倆攜手前往蘇州,一路上兩人同行同坐,同食同卧,原本已經疏遠的姐妹情慢慢又恢復如初。這一日傍晚,終於到了蘇州。
葉秋煙隨歐陽綠珠進了月府,親眼見過了她與月幾明的寢居,方才信了歐陽綠珠之言,這十八年來,原來月幾明果然未曾做過半點對不起她之事,心心念念都仍只有她。積聚了十八年的悲恨突然間失去了重心,曾經堅不可摧的冰山,已開始消融。心中喃喃道:「明哥,明哥,你竟如此愛我,為何又要寫下那封絕情的書信?難道得知了我的死訊,你痛悔難當,才知道珍惜我?」當晚睡在歐陽綠珠身畔,心潮澎湃,黯然淚下,輾轉翻側了一夜。
次日,兩人正在商議如何給聚雄會投書,商談梅月嬌之事,忽聽家丁來報,月幾圓剛剛差人送來了一封書信。歐陽綠珠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大變:「師妹,原來明哥竟是落在了月幾圓手中。月幾圓眼看大戰在即,竟將他軟禁在聚雄山莊。明哥憂怒交集,一病不起。他一心要拿自己的性命逼月幾圓放了他,好前往梅谷見你,竟一直不肯就醫服藥,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命懸一線——」
葉秋煙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歐陽綠珠道:「月幾圓說,他已派人抬了軟轎來接我,要我前往聚雄山莊勸說明哥,也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我當去不當去?」
兩人計議良久,終是放心不下,只得決定由歐陽綠珠前往聚雄山莊探望月幾明,葉秋煙則在夜半潛入聚雄山莊所在山谷,伺機接應。葉秋煙心思細密,擔心月幾圓用對付蕭雨飛的手段對付月幾明,已用內力散等酥軟筋骨的毒物廢了他的武功,備下了諸般毒藥的解藥,交給歐陽綠珠密藏了,以備萬一。
月府前果然停有一乘黑絨軟轎。歐陽綠珠上了轎,四個轎夫身強力壯,抬著她健步如飛。
當月上林梢,軟轎終於停了下來。歐陽綠珠下了轎,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所別緻的庭院。月凌峰早已等候多時,躬身向她行了一禮,道:「大娘好,大伯就在屋內,還有勞大娘照料。」
歐陽綠珠見他依然如往常一樣舉止恭敬,竟全然不動聲色,就象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心中暗嘆一聲,點點頭,也不多言,舉步向屋內走去。
窗下有一張軟榻,月幾明斜躺在榻上,凝望著窗外那彎新月。月牙彎彎,一如他愁鎖的雙眉。窗外夜風習習吹入,吹著他鬢邊突現的幾根華髮。一見歐陽綠珠出現在眼前,他大吃一驚,對月凌峰怒喝道:「你,你竟把你大娘也抓來了,你們究竟想怎樣?」
月凌峰忙道:「大伯你誤會了,爹是瞧大伯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心裡擔憂,才命小侄請了大娘來照料大伯。大娘若要走,隨時可走,小侄絕不阻攔。」
月幾明冷冷哼了一聲,聲息很弱。歐陽綠珠見他骨瘦如柴,臉色蠟黃,雙目深陷,哪裡還有半點昔日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的風采?心中一酸,在榻前坐下,拉了他手,垂淚道:「明哥,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又是何苦?」
月幾明痛苦地閉上眼睛,緩緩道:「死就死吧,死了反而解脫!想我月幾明活在這世上又有過幾日歡欣,幾日幸福?又何曾有過一日輕鬆自在?秋煙死了,我為娘而活;娘死了,我為秋兒而活;秋兒死了,我又為再見秋煙一面而活……我這一輩子,又有幾時是為自己在活?」一眼瞥見床前桌上放著一碗葯湯,還正冒著熱氣,心中怒火又起,掙扎著下得地來,端起葯碗奮力扔出窗去。
卻有一條人影疾射而來,伸手一抄一接,將那碗葯湯接過,連一滴湯汁都未濺出。卻是月幾圓,他舉步進房,將葯放回桌上,喜道:「大嫂,你終於來了。你若再不來,大哥這病再拖下去,就沒得治了。」
月幾明冷笑道:「我若死了,豈非正遂了你的心愿?」月幾圓道:「大哥這是說那裡話?小弟怎會望大哥死呢?你以為這段時間以來,你如此作踐自己,我心中就好受么?無論如何,你總是小弟的親哥哥啊!」
月幾明道:「你又何必如此虛情假意?你明知我這病是因何而起,只需放了我,讓我去梅谷見秋煙,我便會不治而愈,卻偏要把我囚禁在此。」月幾圓道:「我若放了你,冷香宮有你相助,必會給我增添諸多障礙。」
歐陽綠珠怒道:「月幾圓,你想逼死你大哥么?」月幾明搖首示意她不要再多說,只凄然一笑,緩緩道:「我知道此時站在我面前的,早已不是我的弟弟月幾圓,而是聚雄會主月幾圓。我的性命,哪有你的宏偉大業一半重要!好,我不強求你!只是,我死後……」他慢慢閉上雙眼,低聲道:「送我去梅谷斷魂崖……我要同我女兒……葬在一起!」兩行濁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溢出。
月幾圓眼中也露出一絲不忍的神色,道:「大哥,我已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縱死了也見不到你的女兒,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死。你為何就不肯相信我這一次?我縱然騙過你千次萬次,這次卻絕對沒有騙你。秋兒畢竟是我的親侄女,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想她死。她的確還活著,和秋煙好好地在冷香宮中活著,你若不信不妨問問大嫂!」
月幾明將信將疑地看著歐陽綠珠,她點頭道:「明哥,他這次沒有騙你,秋兒的確未死,不僅未死,她所中的焚心斷腸散之毒也已解了。秋煙也回了冷香宮了,你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啊!」
月幾圓道:「現在你可信了?你若不想孤零零一個人奔赴黃泉,你就好好保重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將來情形如何,我自會儘力保全秋煙母女的性命,也好讓大哥你的後半生能有所依靠。」
月幾明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原本絕望的眼神卻已有了一線生機。月幾圓放下心來,將葯遞給歐陽綠珠:「有勞大嫂照料大哥一段時間,待大哥身子好了,大嫂隨時想離開只需吩咐一聲,我立刻送大嫂回去。」
月幾圓與月凌峰都已離去。歐陽綠珠凝神細聽,周圍已確無人跡,才俯身在月幾明耳邊低聲說了一陣。月幾明驚喜之極,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支撐著坐了起來,顫聲道:「她,她可還好么?」
歐陽綠珠道:「還好,只是她的臉卻被崖下樹枝掛了兩條傷痕,她整日以輕紗蒙面,不願見人——尤其不願再見你。我曾探過她的口風,她,她說什麼也不肯原諒你。」嘆了口氣,苦笑道:「不過明哥也別急。我自會慢慢勸解她。你也知道,這些年來她過得很苦,你應該給她一點時間……」
月幾明點點頭,黯然道:「我不怨她!是我對不起她,無論她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怪她。唉,這也是我應得的報應。」
歐陽綠珠低聲道:「明哥,你也真是太傷她的心了。十八年前,你在給她的信中說什麼你不願再見到她,叫她不要來破壞你的幸福。難怪她不肯原諒你。」
月幾明怔了怔道:「你說什麼?我給她的信中哪有這些話?那麼絕情的話我怎會寫給她?」歐陽綠珠詫道:「怎麼,你沒寫那些話?你有沒有記錯?」月幾明苦笑道:「我又怎會記錯一個字。」
歐陽綠珠道:「可她也不可能記錯呀!」月幾明沉吟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當年送信的阿福一去不返,接著便傳來秋煙墜崖的消息,我就曾懷疑過有人在從中搗鬼。如今更證實了我的想法。」
歐陽綠珠道:「當年阿福一去不返,會不會是他在搗鬼?」月幾明道:「不可能。阿福不是那種人,他對我是絕對忠心。而且這些年來,他的孤兒寡母都在府中由我們養活,他不會撇下他的妻兒逃走。阿福他一定是被那人害了,那人拿走了我的信,再用偽造的信去逼秋煙跳崖……一定是這樣,錯不了!」
歐陽綠珠道:「這搗鬼之人會是誰呢?會不會是……月幾圓?如此隱秘之事,若非最親近之人,又怎能知曉?何況你的字跡,秋煙又豈會不識?誰又能模仿你的字跡足可以假亂真?」
真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月幾明神情一震:「不錯,二弟——月幾圓他書法造詣之高,連我也甘拜下風,他對我的字跡又最熟悉不過,要模仿我一封書信又有何難?只是他如此做又是為何?當年的他與如今的他是根本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歐陽綠珠道:「莫不當時他就已有了覷覦武林之心,想藉此事除掉秋煙?」
月幾明默然半晌,搖了搖頭,道:「不,當年的他也不過十**歲的少年,絕無此野心,更無此老謀深算。我倒是懷疑——」猶豫了許久都說不下去。
歐陽綠珠道:「你倒是懷疑什麼?」月幾明道:「想當年,月幾圓雖是我二弟,成婚卻比我還早兩年。只因他當年遊歷江湖,不慎誤中淫毒。是鹽幫幫主的女兒舍了自己的清白之身救他。鹽幫並非武林幫派,幫中人都系私鹽販子。他雖瞧不起她的出身,但她為他破了身子,為報她的救命之恩,卻不得不娶了她。弟妹不懂武功,也不通詩書,但貌美手巧,性情溫良,所以月幾圓雖心中不喜,卻也挑不出毛病。成婚不到一年,弟妹就在生峰兒和麗人這對雙胞兄妹時難產而死。婚事不諧本是月幾圓心中一大遺憾,但弟妹死後,他卻一直未曾再娶。我本一直奇怪,如今想來,他——他必是心中已有意中人,只是不能到手,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不願移情另娶!」
歐陽綠珠變色道:「他心中所念之人是誰?」月幾明猶豫了一陣,緩緩道:「我本該早有所料。當年我與秋煙之事何等隱秘,是誰向我母親告了密?如今想來必是月幾圓無疑。當年我與秋煙在葬花溪私會,有一次曾帶了他一同前往,未料他與秋煙只不過見了一面,竟會——唉!」
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所以娘逼我娶你,正中他下懷,他便想挑起我與秋煙的誤會,先讓秋煙對我死了心絕了情,才好趁虛而入,豈料秋煙竟會一氣之下跳崖自盡!難怪當年秋煙死後,他整日里失魂落魄,惡夢連連,竟同我一般憔悴。難怪他得知秋煙未死之後,竟要將我軟禁在這聚雄山莊,原來並非僅僅是為了阻止我助冷香宮對抗聚雄會,而是擔心我與秋煙見面,當年的一切便會真相大白!」
歐陽綠珠愕然半晌,點頭道:「不錯,你所料必是實。我曾聽飄兒提到,他在月幾圓書房中偷取那包機密卷宗時,曾見案頭懸有一幅美人圖,畫的是一白衣佳人在採摘桃花,而那佳人長得與秋兒有幾分相似。如今看來,那圖上美人必是秋煙無疑!」隨即喜道:「既是如此,秋煙現在就藏身在這谷中,你快快養好了身子,咱們想辦法逃了出去與秋煙匯合,你向她解釋清楚,不就可合好如初了?」
月幾明苦笑道:「綠珠,你想得太簡單了。十八年過去了,誤會已深,解之何易?她必會認為我又在欺騙她。況且情緣已斷,要想重續,何其之難!但你說得不錯,我一定要儘早養好身子,逃出這聚雄山莊。不管秋煙她是否會原諒我,我也要見她一面,告訴她,我從來不曾負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