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嘰嘰
方棋又累又餓,一身臭汗黏在身上,落寞的坐在坑裡。周圍和安靜,除了風聲就是細細的蟲鳴聲。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
方棋揉了揉咕咕亂叫的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忍不住開始怨聲嘆氣。怎麼書里的男主和實際上的相差這麼大?他腦補的明明是一個柔弱怯懦、瘦骨嶙峋的小可憐蟲,被人打罵不敢反抗,只知道哭,想想就特別招人疼。
他昨天看著孩子滿身的傷口,心裡別提多不是滋味了,一門心思想著怎麼好好照顧他,滋補的壯一點。
結果一大清早小綿羊搖身一變,變成狡猾的小狼崽子。前後不過十分鐘,把他送進一個坑。
方才男主在坑邊打坐,他還納悶半晌,不知道男主是個什麼意思,現在回頭想想,很有可能是小白眼狼在靜觀其變,看他能不能爬得上來。如果他爬上去了,他敢肯定男主一定會在上邊毫不遲疑的來一腳,把他蹬下去。
也是。虎父無犬子,男主自己沒點心機城府,也不可能成神。
方棋臉疼心口也疼,佝僂著腰小老頭一樣在地上坐著思考。
這種深山老林,指望有人來救是不可能了,男主更靠不上,不落井下石就是他大發慈悲。現如今,沒別的辦法,只能自力更生。
好在坑不算太深,也有借力攀爬的地方,現在要想的……
方棋不自在的挪了挪身體,止住思緒低頭打量,他總感覺好像有什麼在頂他的屁股。
這個大坑長年累月,不知沉積了多深的落葉,裡面指不定埋著什麼怪物……方棋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嗖的躥到一邊,後背貼住牆壁,萬分警惕的看著他坐過的地方。
不是錯覺,那裡果然有東西,黏糊糊的葉子地面一拱一拱,發出『簌簌』蠕動的聲音,像是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方棋定了定神,左顧右盼找武器,四周坑壁光溜溜,啥也沒有。
眼看小土堆越拱越高,怪物就要鑽出來,方棋急中生智,飛速彎腰,再起身時兩手舉著鞋,隨時準備拍出去。
偏在這時,前邊不知道要鑽出來一個什麼玩意兒,後院又起火,方棋覺得後頸又麻又癢,還有什麼長長的東西貼著他的臉頰慢慢爬,直奔耳朵爬去。
方棋從小最厭惡長蟲子,總覺得他們會往人鼻子里、耳朵里鑽。
方棋火燒似的丟下一隻鞋,左手下意識往後頸抓去,捏到眼前一看,好傢夥,一條半掌長的大蜈蚣!
百足蟲長得又肥又大,在他手上搖頭擺尾,無數對步足泛出鮮紅的顏色。
有有有毒?!
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汗毛炸起,急得在地上亂蹦。這時右臉又傳來熟悉的麻癢感,方棋丟下另一隻鞋,右手在臉上一拍,又是一條大蜈蚣!
方棋臉色微變,兩手亂甩,蜈蚣一前一後飛出去。
幾乎是立即,葉子堆里驀然探出來一張扁扁的鴨子嘴,緊接著是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鴨子嘴往後仰去,張嘴一接,精準的接住飛沖直下的蜈蚣吃了。另一隻蜈蚣落在不遠處,鴨子嘴驚喜的從地里爬出來,甩著圓敦敦的小屁股,兩爪扣住亂動的蜈蚣,伸出舌頭一卷,卷進嘴裡吞了。
方棋:「……」
鴨子嘴髒的不能再髒了,頭上頂著兩片碎葉,一雙圓滾滾的剔透的眼睛渴望的看著他。
方棋默默的回望。
小怪物比手機屏幕沒大出來多少,小雞崽一樣,身體滾圓像球,嘴巴扁長像鍋鏟,一張嘴比腦袋還要大。
小鴨子嘴看了他一會,看他沒反應,晃了晃小腦袋,主動的顫巍巍的走到方棋跟前。后爪蹬地,站立起來,舉起兩隻前爪,拍了拍爪,又拍了拍嘴。
「咔嘰!」
方棋:「???」
看他還是沒反應,小鴨子嘴又熱情的往前走了幾步,舉著爪子拍嘴,「咔嘰!嘰嘰嘰!嘰!」
「沒東西喂你,」方棋尷尬的說:「勞煩讓一讓,你踩我腳了。」
小鴨子嘴:「……」
小鴨子嘴似懂人言,寂寞的放下前爪,垂著腦袋看著地面。
看小鴨子嘴沒致命的攻擊力,方棋沒再理它,穿上鞋,從坑底摸摸索索的找,翻出來幾根樹枝。坑底不著陽光,陰暗潮濕,樹枝落在裡面時間長了,變得柔軟而充滿韌性。
他本想用樹枝試著把苔蘚刮掉,後來發現颳了還是滑,靈機一動,索性多找了幾把樹枝,剝開外皮,把裡面白生生的枝幹打碎,敷在坑窪處,增加摩擦力。
沒有趁手的工具,連顆石子都沒有。方棋先用手指一點一點的摳,速度太慢,最後耐心告罄,直接放在嘴裡咀嚼,咬碎了再吐出來。
等折騰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歇息片刻,方棋又脫下鞋襪,把襪子團成球塞進鞋裡。鞋帶拆下來,兩隻鞋帶綁在一起,掛在脖子上。
小鴨子嘴嘗了一口方棋丟在地上的樹皮,咂咂嘴,便苦著臉左右腿掄起來把樹皮都踢飛。然後蹲在土堆上,舔了舔嘴巴,眼巴巴的看著方棋,伸出小爪子遲疑的想勾方棋的褲腿。
方棋蓄勢待發,這時一隻小飛蟲路過,小鴨嘴身手靈活,旋身擰腰,一蹦、舌尖一勾,含著蟲子嘰嘰嘰的吃。
等他吃完,方棋已經爬出一截了。
脫了鞋,腳面踩著坑壁比穿鞋更容易著力。方棋呼扇呼扇兩下汗濕的手,使其盡量變得乾燥。然後褲兜里裝滿枝幹碎屑,每往上爬一點,就在下一個著力點塗上細碎的木屑。
這個辦法笨是笨點,卻真能行得通。方棋一鼓作氣,趔趔趄趄,拼了老命爬上來,氣都快斷了。
腦袋伸出坑口,眼前一大片野草搖曳,成功近在眼前。可等他伸手去抓,抓了個空,定睛細看,野草離他十萬八千里遠。
坑沿的野草早就被人拔乾淨了,在旁邊堆出來一個小草垛。
方棋:「……」
方棋胸口梗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差點沒給噎死。細節見人心,鴻元這個小崽子一點活路不給人留,絕不是善茬。
在書里,風瑤派的弟子都是成群結隊的行動,他毫不懷疑,如果這些人敢來後山,有一人、兩人落單,男主絕對有把握弄死他們。
坑沿沒有野草借力,方棋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奮力的在光禿禿的地上摳啊摳,摳出來一個淺坑。
閉眼深呼吸,扒著淺坑用力,硬是從坑裡爬了上來。
這時候,天差不多黑透了。
坑底的小鴨子嘴嘰嘰嘰焦躁的轉了一圈,上面的人沒有注意到它,它氣惱的狠啄了兩口牆,快哭了。
方棋累得夠嗆,脫力的躺在地上先把氣喘勻了,心想小祖宗真能折騰人,此仇不報他就娶不到老婆。一天一夜沒吃東西,面朝滿天星鑽,好一會才恢復體力。
攢足勁從地上爬起來,四周亮起熒熒鬼火,方棋打了個寒顫,悶頭穿鞋,悶頭往來時的路走,一邊走路一邊總覺得背後有人,旁邊也有人……他越走越快,最後簡直在狂奔。
山洞離這裡不遠,走路十多分鐘也就到了。
一路平安無事。遠遠看到山洞,想到裡面有個同類作伴,方棋鬆了口氣。
他來者不善,一腳踹開木門,打眼往裡一看,裡面靜悄悄的,唯有月光灑落一地。
方棋生怕有詐,警覺的在外邊撿了塊小石子扔進去。
石子『咔噠咔噠』在地上滾了兩圈,方棋等了一會,沒動靜。
想到男主在風瑤派的處境,方棋心一沉,顧不上再試探,大步走進草屋。
破床上蜷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靠著牆壁縮成一團。方棋坐到床邊,手撐在草席上面,兩手同時摸到一手黏膩。
這個觸感……方棋暗道不好,這是血!
小孩緊緊貼住牆壁,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方棋傾身把男主抱過來,小孩迷迷糊糊的在他懷裡翻了個身,方棋摟的更緊了點,輕聲哄道:「聽話,別動。」
不止是疼到昏迷,還是肯聽他的話,小孩果然不動了。
將人抱到月光底下,前後不過兩三個動作,方棋胸前的衣服被血浸透了。借著月光看他,小孩整個變成了一個血人,縮在他懷裡,臉色通紅,血肉模糊。
方棋眼前一黑,一天沒見,怎麼會這樣?
鴻元身上的傷口,比今天早上看到的時候,要嚴重得多。
昨晚,他身上新舊傷□□雜,經過一夜恢復,至少已經不流血了。可現在再看,他原來的結疤的舊傷不知被誰硬生生的撕掉了血痂,露出新長出來的嫩肉。手臂和腿上都有燙出來的新傷,皮肉焦糊,泛著深重的黑色。
全身沒一塊好皮。
方棋不忍再看,揉了揉額角,眼眶微熱。
他真的無法想象,這些年男主是怎麼過來的。
又怎麼會有人狠毒至此,以折辱人為樂,對自己做出的惡行,沒有絲毫的罪惡感。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加變本加厲,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他長得丑,所以理所應當被人欺辱。
到底是什麼心態?
方棋回想《成神》整本書,幾乎講盡了人性的黑暗和醜惡。
施暴者兇殘,旁觀者冷漠。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能長出來根紅苗正的好人才奇怪呢。
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男主當然不會死,他會在沉默中成神,向全世界展開瘋狂的報復。
方棋嘆了一口氣,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過結局。
懷裡的人掙動了一下,方棋回過神來,單手抱人,草草的包紮了一下大的血口。小孩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因為方棋的動作而驚醒過來,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虛弱的朝他亮了亮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