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吸妖體質
「沒有……什麼都沒有……」女子緩緩地開口道。
什麼都沒有?
孟珩微蹙了蹙眉頭,他接著道:「好,現在你穿過門前的游廊,小心翼翼地邁過台階,然後,你看到了剛才你在房間里看到的景象。那麼,現在離你最近的是什麼?」
「是……荷塘……」女子低聲答道。
孟珩:「那你能走近荷塘去看一看嗎?」
女子微微搖了搖頭,聲音里透著一絲緊張:「不……我不能過去……荷塘里有……有……」
孟珩眉毛一挑,問道:「是不能過去,還是你害怕過去?」
「我害怕……因為荷塘里有……」女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囁嚅了兩番,突然尖叫了一聲!
孟珩則在那一瞬間飛快地用手帕蓋住女子的手,然後他緊緊地握住了女子的手。
「不要慌,全神貫注地聽著我的聲音,相信我。」他沉聲說道:「放鬆,你剛剛看到的東西只是錯覺。那只是鯉魚游過的影子而已。」
女子的額頭冒出了一層薄汗,她眉頭緊鎖,喃喃重複道:「只是……影子……」
「沒錯。那只是魚的影子而已。」孟珩加重了語氣,然後話音一轉,又放柔了嗓音,道:「你只是太過緊張,所以誤把影子當做了別的東西。那只是錯覺。」
在催眠過程中,受術者的潛意識被催眠師所引導,若是能力強大的催眠師,完全可以在交流中使受術者對自己的話確信無疑,從而達到想要的催眠效果。
女子抿唇不語,緊皺的眉宇間似乎是在表示疑惑。
「你現在,慢慢地靠近荷塘,一點一點地湊近。」孟珩徐徐說道:「然後你發現,荷塘里除了荷花和魚以外,什麼都沒有,水面也很平靜,什麼都沒發生過。」
女子嘴唇微動,輕聲道:「水面平靜……什麼都沒發生過……」
女子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看樣子她已經相信了孟珩的話,並把它當做了事實的真相。
孟珩勾了勾唇角。
「可是你剛剛的尖叫聲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們很擔心你,於是紛紛向你走來。其中有一個人,是你非常親近的人。你能認出他么?」孟珩用輕緩的語氣問道,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此時神色緊張得過分的男子。
「擔心我……非常親近的人……」女子的眉頭蹙了一下,旋即又舒展開來,她緩慢而又堅定地答道:「他是……我的夫君……」
旁邊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男子悄悄鬆開了握緊的拳頭。
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從神智失常的夫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的呼喚……
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神色不喜不怒的少年,目光里的懷疑已經蕩然無存。
孟珩繼續循循善誘道:「對,他是你的夫君。在你待在那房間里的時候,他非常想念你,擔心你,難道你不想見見他么?」
女子猶疑了半晌,才道:「我……想見他……但是……」
「不要怕,他會保護你的,無論你見到了什麼,你都可以告訴他。相信我,他會護你周全的。」孟珩語氣堅定地說道。
女子似是被這句話打動,她緩緩道:「他會護我……我什麼都可以告訴他……」
「是的。」孟珩肯定地答道。與此同時,他的嘴角也悄然勾起了一絲弧度。
所謂催眠,即是對人內心潛意識的誘導。這個女人因為恐懼而將自己的意識鎖進了封閉的空間中,而他所做的,則是一步一步讓她重新敞開心扉,接納身邊人的存在。
而一旦她能夠建立起對身旁之人的信任感,她的精神狀態自然也就會慢慢恢復正常了。
「好。」孟珩略微揚了揚聲音,語調變得沉穩而堅定:「現在,仔細聽我的聲音,當我倒數到一的時候,你便會醒來。」
「三——」
「二——」
「一——」
孟珩高喝一聲。
女子的眼瞼緊皺,似在掙扎,然後猛然間睜開了雙眼,茫然而無措地望著眼前的人。
只不過,那目光雖然茫然,卻再也不是毫無焦距的空洞了。
孟珩悄然後退了兩步,讓開了自己身後的男子。
「夫人……」男子喉嚨間滾動了兩番,然後上前一步,握住了女子的手。
*
「孟大夫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趙某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滿足孟大夫的要求。」趙老爺沖座位對面的少年誠懇地說道。
夫人雖然仍有些驚魂不定,可總算是神志清醒了,也知道認人了,氣色也大有好轉,這讓他怎能不感謝眼前的少年?
孟珩端起面前的茶盞,輕抿一口,淡淡一笑道:「無他。只要趙老爺把事先說好的酬金付與在下即可。還有,若趙老爺日後與友人鄰里談論起各方趣聞軼事,聽得哪家有類似夫人這般的病人,稍稍向那友人鄰里引薦一下孟某的名號,那在下便要感激不盡了。」
「不敢不敢,如此小事,趙某定會為孟大夫做到。」趙老爺連連點頭稱是,旋即揮手叫來了下人,捧著一把用紅布包裹著的銀子走了過來,然後親手遞與了孟珩。
孟珩大大方方地接過,也不謙讓避諱,掀開紅布略一清點,滿意地點點頭,便把這銀兩揣入事先準備好的包裹中。
趙老爺頗有些驚奇地瞥了一眼少年清點銀錢的舉動。不過轉念一想,許是奇人都自有與常人不同之處,便釋然了。
可一轉眼見少年便要起身告辭,忙開口,把一直壓在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孟大夫請留步,趙某還有一事相求。」
孟珩頓住了腳步,挑了挑眉,瞭然道:「可是想為夫人求一劑藥方?」
趙老爺面上略帶了些赧色:「是啊……內子雖已恢復神智,可趙某仍擔心她病情不穩……啊,趙某並非懷疑孟大夫的醫術……」
孟珩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道:「趙老爺所憂之事乃人之常情,在下可以理解。既是如此,那明日午時之前,在下會把良藥親自送至府上。」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孟大夫了。」趙老爺再三致謝道。
孟珩點了點頭,他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告辭了。
只是在離開趙宅的時候,感到那股熟悉的詭異氣息似乎從背後包裹上來,若有若無地纏繞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應是導致趙夫人「中邪」的那東西跟了上來。
孟珩玩味地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
看來自己這個異時空的外來者,倒是比那位趙夫人更容易吸引這些怪力亂神者的注意。
只是可惜了,早知自己會連帶著把那東西也帶離了趙宅,就該向趙老爺多收一百兩銀子了。
聽聞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孟珩猛地轉身,勾起一抹笑容,幽幽道:「閣下請現身吧。」
*
孟珩途中所遇那荷花精,本是那趙宅荷花塘里的一支睡荷,多年修鍊成精后便按捺不住性子,總想出來摻和一把凡間俗世,因見每日流連池畔的趙夫人風姿綽約,便起了心思逗她一逗,時而裝成惡鬼模樣,時而扮作趙老爺或身邊丫鬟模樣,嚇得趙夫人魂不附體。
孟珩原想著若這荷花精不招惹自己,自己也不會多去管他,可沒想到這頑劣不堪的妖精竟也跟著自己出了趙宅,一路尾隨自己到了王世孝家門前。
他現在是借宿此間,並不想讓王世孝一家人受到這妖魔鬼怪的影響,夜深人靜,也不想弄出什麼大響動來,便只好略施催眠術,誘導這妖自行離去,並命令他不得再出來禍害趙家人。
看病,還是要看到家的。
而此時已近子時,庭院里靜悄悄的,唯聽見幾聲蟬鳴稀稀落落地叫著。
孟珩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將此番所得的酬金從包裹中取出,放進地上的箱籠里。
從半個月前開始,到現在,他已經藉由看診的方式賺得銀子數千兩。給了王世孝夫婦一部分之後,還剩下兩千兩銀錢,皆換成銀票,存在箱中。
不過,賺錢並不是他的目的,銀兩隻是為了防備不時之需。他真正想要的東西,還需要慢慢籌劃才可。
放好銀錢,孟珩在水盆中凈了凈手,又將臉上用來易容的葯泥洗掉,然後又給那几案上的石菖蒲澆了澆水,這才解衣睡下。
只是夢到半酣,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背脊之中泛起,然後沿著骨血一點一點地蔓延上來,最後全部匯聚在心臟,猶如重鎚一擊,使他猛然驚醒。
然而這疼痛卻是一點未消,反而更加劇烈。猶如有萬千隻螞蟻一般,一絲一毫地咬噬著他的身體,然後逐漸抽走他所有的力氣。
唯剩下一個陰寒至極的冰窖,將他狠狠地困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