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你要小心點
第四章你要當心啊
黎語蒖以為黎志從學校回來之後會給她點顏色看看的。她一直暗中提神戒備著,把自己累得不行。她連他們之間的假想對話都提前模擬了好幾套。
如果黎志責罵她:「老師不是讓你給家長簽字嗎,你為什麼不拿給我?」
她就說:因為我還不習慣有爸爸。
如果黎志冷暴力她:「你自己說說看,你哪裡錯了!」
她就說:我錯在還不習慣有爸爸。
如果黎志拿黎語萱跟她作比較:「你看你妹妹就從來不會讓我這麼操心,而你為什麼會這樣!」
她就繼續說:大概是我還不習慣有個爸爸。
她想得好好的,不管黎志說什麼,她都用這句話扎扎她那個爸爸的心窩子。
結果設想是美好的,可當現實真的降臨到眼前,她才知道腦海中的世界永遠不作數。
黎志既沒有責罵她也沒有冷暴力她,更加沒有拿黎語萱跟她作比較。他只是趁著吃完晚飯客廳里沒人的時候悄悄敲響了她的房門,輕輕地問:「語蒖,可以讓爸爸進來聊兩句嗎?」
黎語蒖看著她這個還談不上多熟悉的爸爸,她覺得他好像比去鄉下接自己的時候又瘦了點。這個認知讓她莫名心頭一軟,把人讓進了房間里。
表姨還在一樓廚房裡安排著家政阿姨明早準備什麼早餐。黎志便壓低聲音說:「語蒖,爸爸先和你說聲對不起。」
這個開場白一下把黎語蒖震懾住了。
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以守為攻的人……
黎語蒖暗中告誡自己:當心,他後面一定不好對付……
「今天你們老師說我太不負責任了,對孩子不夠關心,不是一個合格的爸爸。她說得對,你從小不在我身邊,和語萱語翰比,爸爸對你的關心的確太少了。以後我會努力彌補的!」
黎語蒖千想萬想也沒做過這種設想——她爸爸不僅不教訓她反而閃著聖父之光深深自責。
她那句戳心窩子的台詞一下被堵在喉嚨里,怎麼都講不出口了。
她覺得自己的樣子一定特別傻,跟根木頭似的杵在那裡。
「語蒖,能告訴爸爸,為什麼自己簽字嗎?當然你要是覺得為難就不要說了。」
黎語蒖本來想做個有姿態的叛逆者,什麼也不說。可是看到黎志清瘦的臉和眉眼間的自責,念頭閃動不決間,嘴巴已經先給出了回答。
「你最近一直早出晚歸,我覺得你挺忙的,就不想讓你跟著操心我學習的事了。我剛轉過來,還不適應呢,等下次考試我的成績就會好了。」黎語蒖沒有發現自己後面那句話其實是她要強的心聲不小心流露出來了。
黎志欣慰地點點頭離開。
關上房門的一剎,黎語蒖狠敲自己的頭。
要死要死,就那麼缺少父愛嗎,看見個爸爸就亂了陣腳,說好的高冷和叛逆都去哪裡了?這麼和顏悅色的對得起自己曾經的單親人生嗎!
黎語蒖下定決心下次一定叛逆得明顯一點。
當晚黎語蒖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裡她是個刺客,被安排去殺一個男人,殺完立刻有人跳出來告訴她,哈哈哈他是你親爹。
黎語蒖「騰」地驚醒。她以前做夢就算醒了,再睡下去情節還能接上。
因為這項功能,後半夜黎語蒖蹲在窗台上數了半宿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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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發現城裡學校的複習資料非常棒,那些各種高大上的模擬考試卷和課後練習冊是梨花鄉所沒有的。她知道秦白樺一直拼了命地想考進首都的大學,為了助梨花鄉最美少年實現夢想,她把自己的每份資料都複印下來給秦白樺郵了回去。
秦白樺收到資料后激動得不行,嚷嚷著再也不把黎語蒖賣給隔壁老吳。
「這麼好使喚的花姑娘,白樺大爺我決定給自己留著了!」
這不著調的話聽得黎語蒖心尖兒一頓亂顫。
她問秦白樺確定好考首都哪所大學了嗎;秦白樺告訴她確定了,並且笑嘻嘻地說:「你也考這所吧,怎麼樣?」
黎語蒖咂舌:「分太高了,我這成績夠嗆。」
秦白樺鼓勵她:「你都進城接受高質量的教育去了,還敢說這麼沒出息的話,真是拉低白樺大爺我的交友水準吶!」
黎語蒖惡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德行」,啐的時候卻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就考這所學校了!難得現在還有個人不煩她,以後就跟著他混好了。
她又不傻,從現在開始發糞塗牆,不信玩命學三年還學不出個高考成績優秀來。
從此以後,黎語蒖對待學習開始刻苦用心倍加勤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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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S城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裡,黎語蒖已經習慣了大豪宅里各人對她的各種態度。而誰對她是什麼樣的態度,她就回給對方以什麼樣的態度。
葉傾顏對她一直冷冷淡淡,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不比陌生人多多少。在「才不屑你對我有多好的」心理前提下,黎語蒖對葉傾顏不僅也回以冷冷淡淡,且更加在冷淡中滋長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遷怒情緒。
她總是覺得,就是因為有這個女人佔據了黎志妻子的位置,才讓她和媽媽孤兒寡女地一直生活在鄉下。每當這麼想時,她面對黎志時的臉色就會要多喪有多喪。
黎志經常在晚飯後和她講幾句話,問她功課跟得上嗎,學校的午餐吃得慣嗎,零花錢夠不夠花什麼的。雖然他的這些話都是以關懷為基調,但不知道是因為飯廳里還有其他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講話時面孔總是很嚴肅,讓黎語蒖覺得他的一切關心問候都更像是在例行公事。因為他是她的爸爸,所以他就得做些什麼來扮演好爸爸的角色。
黎語萱不用說,一如既往地對她充滿連得道高僧都無法化解的兇狠敵意。黎語蒖有時候挺納悶的,一切仇恨皆有出處,她也不喜歡黎語萱,但總不至於把她當成敵人那樣憎惡。她很想知道黎語萱對她的厭惡到底是出於什麼。她其實真的不屑於做這個家庭里的掠奪者,什麼父愛,什麼財產,這些從開始就不屬於她的,她也通通都不稀罕,她甚至不會欠這個家裡一分一毫——等將來她賺了錢,她會把她在這裡一切吃穿用度都還上的。這才是她的想法。只是黎語萱可能並不是這樣認為的吧。
在這個家裡,黎語萱從來都只當看不見她。萬一哪天眼神沒調整好看見她了,也是對她惡語相向。不過黎語萱的最近一次惡言惡語不巧得很,被黎志和葉傾顏撞到了。黎志臉色很不好,面孔拉得長長的,但並沒有當眾發脾氣,只是很惆悵很無奈地嘆了氣。葉傾顏冷著臉把黎語萱叫到了房間。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反正從此以後黎語萱就算臉色再臭倒也沒有再用嘴巴對黎語蒖放過毒箭。
黎語翰是個很聰明機靈的小傢伙,雖然是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長大,倒一點都不作,很伶俐可愛,除了總是用打量鄉下人的眼光打量自己以外,黎語蒖覺得這個小男生還算得上是這個家中主人系統里比較有人味的。
不過也僅只是比較有人味罷了。
說起來這座空涼涼的大別墅里,真正能給她帶來點溫暖的,也只有譚麗珊唐霧霧母女了。她們母女倆對她的態度一直很和善,和她說話時總是含著友好又溫和的笑意,眼神與言談中沒有一點對來自鄉下的她的鄙夷。家裡那二位主人總是忙,很多生活上的瑣事他們都是想不到的。比如黎語蒖從鄉下來,需要添置一批新衣服,這件事似乎就被黎志疏忽掉了,反而是譚麗珊記在心裡看在眼裡,給唐霧霧買衣服的時候總不忘給黎語蒖也帶一件。
黎語蒖在心裡對這對母女充滿感恩。
最近的天氣有點乾燥,太陽很大,黎語蒖沒什麼護膚品,整天頂著一張人肉真皮直面風吹日晒雨淋,她已經把自己歷練得越來越像塊黑巧克力了。
而黎語萱和唐霧霧就依然還是那麼白白嫩嫩的。
有回黎語蒖和唐霧霧在客廳遇到聊了兩句,黎語蒖無意間提了句唐霧霧你真厲害怎麼曬都曬不黑。這話在說的時候,其實她就沒怎麼當回事,純粹沒話找話而已,沒想到卻被唐霧霧聽上了心。
第二天唐霧霧就端著一套護膚品敲響了黎語蒖的房門。
黎語蒖還不太習慣直面別人這麼熱情上門的好意,驚慌地拒絕了一下。
唐霧霧笑眯眯說:「現在太陽越來越大,不護膚防晒不行的,當心被紫外線灼壞皮膚呢!這護膚品我還有一套的,這套你就放心用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語蒖你真的不要太客氣呀!」
黎語蒖說出自己拒絕的原因:「可我已經都這麼黑糙了,還用得著抹這些玩意嗎?會不會太浪費資源了?」
唐霧霧笑得甜甜的:「怎麼會呢,我撿筷子的時候不小心看到過你沒曬到的大腿|根,挺白的,可見你不是天生黑,好好養一養,肯定養得回來的啦!趕緊收下吧,過分的拒絕可就是虛偽嘍!」
她不再和黎語蒖多說,把護膚品往黎語蒖懷裡一塞,轉身上樓去了。
黎語蒖不管之前活得多麼粗糙,好歹現在也已經是個花季少女,說對這些香噴噴的玩意兒一點都不動心那是假的。尤其是在最近,每次和秦白樺通完電話心尖都有點顫顫的情況下。
她記錄下來唐霧霧對自己的這份好處,告誡自己等到假期時趕緊去打工賺點外快,要把這份好處加倍報答回去。
第二天她開始試探著用起這些護膚品來。
用了一段時間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她總覺得自己在一點點的變白著。
她想確認一下自己的觀點,於是偷偷地問小眼鏡覺得她最近有什麼變化沒有。
小眼鏡冒死匆匆瞥過她一眼后,對著書本很誠懇地嘎巴嘴說:「有變化的!你以前出的汗是透明道道,現在出的汗是乳白色的道道!」
頓了頓,小眼鏡像是實在忍不了了,小聲說:「黎語蒖,你每天擦的潤膚霜是不是太多了啊……」
黎語蒖呆了呆。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最近總覺得自己的汗水有了一種很奇妙的厚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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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黎語蒖周圍的空氣變得愈發清新安寧。以越瑩為首的孤立勢力越來越強大,小眼鏡已經發展到連瞪著書本嘎巴嘴都不敢的程度了——因為前後位的女生跟越瑩舉報過她。
黎語蒖內心很強大,對越瑩的行為毫不放在眼裡,若無其事地上課聽課下課上廁所。她那副自在樣子,快把越瑩嘴巴都氣歪了。
有天小眼鏡冒死跟黎語蒖通了氣,告訴她:「你要小心點,越瑩似乎要找一些社會上的『朋友』來修理你了!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黎語蒖謝過小眼鏡后,開始有點小興奮地期待起來。
越瑩會找什麼樣的「朋友」來如何「修理」她呢?不知道越瑩那些「朋友」和梨花鄉長大的她相比,誰更加生猛一點、誰打的架更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