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正文完結
春去冬來,展眼三年過去。
正值年根兒底下,外頭天寒地凍,屋內燒著地龍暖烘烘的。王熙鳳昨日才將長泰園的賬目送來,除了有幾處修補外,又提議擴大面積,另外便是打算開春再買一批水靈的丫頭調教著用。
王熙鳳道:「這些年園子的生意越發好了,地方都不夠用,特別是環境好的房間富裕的院子,好些人都是常年包著,旁人都沒機會得。當初第一批調養出來的侍女漸漸大了,卻不夠使,過兩年要往外放,新人卻得趕緊尋摸,若時間太短,怕是不頂用。」
長泰園裡都是女客,服侍的都是丫鬟婆子,需求量很大。未減免事端,當初裡頭的人都是簽了契的,少數死契,大多是十年活契,畢竟做侍女也有年齡限制,和各個大家子里的丫鬟一樣,定在二十五歲。當初買來的丫頭年紀在十三四到十七八之間,園子開業也有幾年了,再加上新人得調養一年方好,現在尋人卻是不早。
王熙鳳這些年越發像個女強人,外面事業做的紅火得意,但在家裡卻不像以前年輕時那樣給賈璉沒臉。她也算是經過大事的人,娘家敗了,夫家也敗了,如今賈家又起來了,她卻不敢再似以往猖狂。她哪怕自得自己的本事,卻也知道自己只是個女人,若沒賈璉撐起門戶,她再大的本事又算什麼?這些京中的貴婦千金們哪裡肯賣她的面子。所以這些年她對賈璉倒越發溫柔,也懂得放手,甚至想著賈璉若嫌棄她和平兒人老珠黃,再弄個年輕水嫩的丫頭她也睜隻眼閉隻眼罷了,誰知賈璉卻收斂了性子,一直守著她和平兒沒再生出花心。
若說賈璉是改了性子,王熙鳳頭一個不信。
賈璉如此,卻是因著徒晏的緣故。賈璉已是明明白白的純親王一系,這些年越發得重視,官兒做的很是勤勉,頗有建樹。賈璉是個察言觀色的,況且有些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純親王是個專情的,定是不希望內宅烏七八糟的人。賈璉雖有些花花腸子,偶爾飄飄然時沒想過納個美妾,可到底更看重仕途,況且她如今可說是有賢妻美妾、兒女雙全,再加上仕途順遂,不知多少人羨慕,便也歇了那心思。
林青筠看著神采飛揚的王熙鳳,又想到其他姊妹們,也笑了。
儘管不是所有人都十分美滿,但再不是原著中的悲涼凄苦,即便是探春也在今年二皇子恢復郡王爵后被請封為側妃,大姐兒尋哥兒記在她名下,算得是寵愛在身,兒女雙全。薛寶釵之夫劉傳文,去年謀了個外放,從七品的州判,著實算不錯了。又有去年湘雲得了一女,惜春添了一子,黛玉則是今年又傳了喜訊,產期在明年三月,她已從徒晏口中得知,庄黎將要升任正四品知府,聖旨已發往蜀中。
屈指算來,她足足有四五年沒見著黛玉了,著實是想念,何況黛玉家的密姐兒她也沒見著呢。
「園子里的事都照你的意思辦,至於擴大地方,等我再想想。」林青筠忽然想在園子里建兩處西洋式的建築,打算先和徒晏商議一下。
三年前徒晏被皇帝放入理藩院,今年又挪到吏部,誰都知道吏部尚書前兩年便上摺子告老還鄉,皇帝一直壓著,不知多少人暗中使勁兒想謀這個位置,可徒晏往吏部一調任,所有人都消停了,擺明著皇帝要將吏部尚書給自家兒子。說來也是常情,儘管初陽被越過一干叔伯堂兄弟封為皇太孫,到底年幼,若有父親在朝堂做支撐,自然穩當得多。
原本林青筠與徒晏還想著趁著元元和皓哥兒都大了,一家子出海玩兩年,結果皇帝這旨意一下,兩人徹底歇了心思。若在以往,徒晏定然要推了旨意,就算初陽小,可皇帝身體健朗,朝中又有林如海庄裴賈璉等人,足夠了,但現在卻不行。
今兒已經是臘月二十一,正式封筆的第一天。
外頭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徒晏裹著大氅頂著風雪回來,一起回來的還有初陽。林青筠聽著動靜忙起身迎出來,先將初陽身上的猩猩氈取了,摸摸一雙手是暖的菜放心,忙端來熱茶讓他喝兩口,驅驅寒氣。這功夫徒晏已解了大氅,拍去身上落的雪花兒,就著丫鬟端來的熱水洗了手,捧著茶喝。
「外頭雪這麼大,何必急著這時候回來,不如陪著母後用了午飯,下午再回來就是了。」林青筠一面說一面吩咐立春立夏將初陽帶來的東西拿下去收拾。
初陽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宮裡,如今朝廷封筆,上書房也放假,初陽才得了空閑回家來住著過年。初陽今年七歲了,小孩子長得快,身條兒蹭蹭往上竄,眉眼間與徒晏六七分相似,許是因長兄和皇太孫身份的緣故,總是板著小臉兒,性子也十分穩重。
「怕這雪一時半會兒不停,落得厚了倒不好走。」徒晏看著初陽去隔間兒和弟妹一塊兒玩,這才令丫鬟退下,低聲與她說:「母后說父皇昨夜又咳了血。」
林青筠皺眉,嘆氣道:「皇上這是累的。」
皇帝自繼位以來十分勤勉,又有太上皇不肯放權,孝敬和其他兒子爭鬥,操不完的心,辛苦了那麼多年,再強悍的身體也撐不住。皇帝今年六十多歲,再保養也掩飾不住兩鬢日益生多的白霜,精神漸漸難以支撐,這也是皇帝給徒晏不斷安排實權高位的原因之一。皇帝怕將來一旦駕崩,初陽年幼,徒晏無權,那些叔伯們仗著輩分又位高權重轄制了初陽,甚至霍亂了朝綱。徒晏也是見著皇帝身體不好,才沒拒絕旨意,他也擔心有個萬一。
「太醫怎麼說?」皇帝原本身體瞧著不錯,可入秋的時候著了涼,竟拖拖拉拉半個多月才好,那以後身體不好了。
「心力耗費太過,大毛病沒有,但是……」但是人上了年紀,又多年以來耗空了精氣神兒,哪能再得個好呢。太醫話說的隱晦,但都是宮裡出來的,徒晏哪裡不清楚。依著皇帝現今的歲數,好好兒養著也不過幾年光陰,何況作為皇帝哪能不操心政務。
林青筠張了張嘴,半天才低聲問:「佑安,你說要不要……」
哪怕她話沒說完,徒晏卻知道她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搖了頭。「並非我不孝順,只是一旦獻葯干係重大,哪怕是悄悄的給父皇服用,焉能沒人疑心?便是我當初不知內情的時候,還覺得你端來的粥格外不同呢,那時甄氏不就懷疑你有神葯么?再者說,父皇並非是得病,是年輕時過於操勞傷了根基,又上了年紀,若是金蓮子吃了,慢慢兒修復了身體,太過於逆天,我們賭不起。」
確實,他們不是兩個人,還有兒女。況且帝王的疑心他們更賭不起,哪怕真將四顆金蓮子都給了出去,別人還會疑心她藏匿了更多。
林青筠深知此理,之所以試探的問他,也是見他為此傷神,而皇帝待他和初陽著實很好。再一個,皇帝健在,便是初陽的保護和依仗,她不得不勢力些想這些。
「樊術怎麼說?」
樊術已經離開京城兩三年,一直在外遊歷,好不容易前些時候才找到人,徒晏寫了信過去。
「我將皇上的情況說了,樊術說這是生老病死,即便是他家祖師爺在也沒用。又說太醫院裡開的調養方子都很好,又是針對皇上身體開出的葯,只要皇帝好生保養也沒有大礙。」
說來說去,其實他們都清楚,要皇帝健康只有少操心,偏生做皇帝的哪能少操心。
林青筠坐在徒晏身邊,柔聲問他:「佑安,我覺得有些事我們該想想了。」
前些年因著初陽中毒,皇帝大肆打壓了其他皇子,幾方人都消停安靜了下去,這才三年功夫,趁著皇帝身體不適,又固態萌蘇。今年二皇子爵位恢復,很快便迎娶了新王妃,如今的探春就似以前的高氏一般,在新王妃入門前請封了側妃,不難想象,新王妃入了門有多忌憚探春,探春便是再聰敏會應對,也少不得吃些苦。爵位恢復,成郡王動作頻頻,定郡王與肅郡王也沒閑著,襄郡王為躲清靜請旨跑去修書,慶郡王雖實力最弱,然成了親開了府,宮裡的陳祺嬪心又活動了起來。
皇子們如此,皇孫們的爭鬥更直白些,上書房裡簡直天天都是戰場。
其他皇孫們都比初陽年紀大,拉幫結派,各樣小招數層出不窮,初陽十分懂事,一向不願意讓她擔心,什麼事兒都報喜不報憂,這些事情還是賈葵氣憤不平說出來的。儘管那些小動作沒給初陽造成大傷害,但作為母親,林青筠心裡別提多難受。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等著明年朝廷開筆,我便正式到吏部上任。」外人都以為吏部尚書這位置是皇帝為他打算,其實是他主動要求來的,皇帝深知身體不大好,他又是初陽父親,皇帝也沒什麼好猜疑,便允了。
「爹爹爹爹,二哥欺負我。」隨著小孩子喊叫的聲音打破沉悶,一個小胖墩兒從隔間兒里跑了出來,一頭栽進徒晏懷裡開始告狀。
元元明年正月滿三歲,早在一歲多點兒就能利索的邁著小胖腿兒到處跑,說話也早,現今口齒伶俐,特別會討好賣乖,哄得皇帝皇后徒晏這些人見了她就稀罕的不行。元元除了嘴巧性子伶俐,長得也討喜,肥嘟嘟的小臉兒,大眼睛小嘴巴,帶著兩個小酒窩,模樣兒不像林青筠,反倒更像徒晏,倒是皓哥兒長得像她這個母親。
在元元滿周歲的時候,皇帝親自下旨,賜封元元為瑤光公主。皇孫女輩里,元元又拔了尖兒,她的那些堂姐們因著其父爵位緣故,僅封的縣主,其他親王家嫡女最多也是郡主,睿哥兒和皓哥兒也都沒得封,可見元元是如何受寵了。
元元性子霸道的很,又好動,和睿哥兒有得一比,甚至比睿哥兒還皮。通常她來告狀都是和睿哥兒起了爭執,且是佔了上風還要再壓一頭,每每弄得睿哥兒跳腳,偏生不論初陽還是徒晏都護著妹妹。
「肥湯圓!你又惡人先告狀!」果然隨之就見睿哥兒滿臉氣憤的跑出來,張口就喊元元的外號。這外號也是睿哥兒氣急了取的,平日徒晏對元元寵愛的很,常喊元元「小湯圓」。
元元未必將這外號放在心上,她看著伶俐乖巧,卻也有些大咧咧,不像那些羞澀的小姑娘,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這外號難聽,更不代表她不藉此發揮。元元小嘴兒一撇,告狀:「爹爹,你看二哥,他都不喜歡我。」
元元和哥哥們不一樣,愛撒嬌的很,除非在外頭大場合,否則一律喊爹爹和娘。徒晏林青筠兩個自然心裡也喜歡,總覺得爹爹和娘的稱呼聽著更親近。
哪怕知道元元是做戲,徒晏也心疼,不免教訓睿哥兒兩句:「你是哥哥,讓著點兒妹妹,不準再喊什麼『肥湯圓兒』。」說著沒忍住嘴角翹了起來,怕女兒見了傷心,趕緊忍住。
睿哥兒委屈極了,跑到林青筠跟前求支援:「母親,都是妹妹欺負我,娘才給我做的紅豆糕,她全都搶去了。她又不吃,掰碎了說要喂鳥,我這二哥還不如籠子里的鳥呢。」
這兄妹倆總是這樣,林青筠沒忍住笑出聲來,怕睿哥兒更不高興,忙說道:「我知道是妹妹不對,即便她小,也不該隨便搶哥哥東西。」
睿哥兒聽到如此公正的話,倒是不好意思:「算了,妹妹是小孩子,我不和她計較。」
「我就知道睿哥兒懂事,嘴上再嫌棄,心裡也疼妹妹呢。」一家人卻是很寵元元,因著元元是老小又是唯一的女兒,但未免兒子們心裡不高興,積壓的不滿多了往後兄妹感情不好,所以即便再寵著元元,道理上該如何卻是不能偏的。小孩子也簡單,有時候在乎的不是東西,而是大人的態度,一句公正的話比補償再多的東西都有用。
睿哥兒嘻嘻笑了,轉而見皓哥兒跟在後面慢吞吞的出來,一副大人樣兒的嘆氣:「母親,弟弟被欺負了都不說話,急死人。」
睿哥兒一貫聰敏有餘,穩重不足,今年五歲了,明年開春就要去上書房。睿哥兒喜歡初陽這個哥哥,潛意識裡便模仿,雖和元元常鬧氣,但對皓哥兒總是像模像樣的做個好哥哥。皓哥兒的性子與元元截然相反,特別安靜,話也少,可別看他這樣,心裡是個很明白的性子,特別喜歡看書,不愛動。每常睿哥兒和元元在一邊鬧騰,皓哥兒一個坐在邊上看書,當然,他能看的都是林青筠專門畫出的連環小故事。皓哥兒坐得住,又喜歡畫兒,她覺得將來沒準兒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睿哥兒這個樣子,明年去了上書房……」林青筠十分擔心。
「再推一年也不要緊,算來明年開春他生日還沒過呢。」徒晏想到現在局勢不平,宮裡也不安生,便是那些皇孫們都明爭暗鬥,睿哥兒這莽撞性子著實容易出事。
除了初陽過於早熟,知道他們談論的是什麼,元元和睿哥兒又鬧開了,皓哥兒安安靜靜的坐在林青筠身邊,摸出隨身攜帶的小畫冊繼續看起來。
正月里年一完,徒晏果然接任了吏部尚書一職,而戶部尚書林如海是純親王妃義父,擺明著一系,這令朝臣心思浮動。然而出乎意料,林如海卻上了摺子以年老體力不濟請求致仕,皇帝不同意,林如海接連又上摺子,最後皇帝免了他尚書一職,保留上書房總師傅一職,另從太子太傅晉為正一品太傅,專職教導皇太孫課業。
吏部本就是六部之首,何況尚書一職,因此一上任徒晏就忙了起來。
四月份接到黛玉書信,三月里黛玉添了一子。
春夏交替之際,最易得病,皇帝處置政務十分勤勉,結果從龍案前起身時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就沒了知覺。「皇上!」戴權驚得變了臉色,慌手慌腳將皇帝抬到榻上,又通知皇后又命傳太醫,並嚴令底下人閉緊嘴不能漏了消息。待略微冷靜了一琢磨,又悄悄支使徒弟去私下裡通知純親王。
皇后聞得皇帝出事,臉色大變,又知道戴權一向小心謹慎,便穩住了神色,尋個由頭去御書房。待皇后避人耳目趕到,徒晏已來了,秦院使也為皇帝診完了脈。
「秦院使,皇帝如何?」皇后緊張詢問。
秦院使回道:「皇上的身體只能靜養,忌勞心勞力,此回算是幸運,若再發生這樣事情,只怕……只怕有中風的可能。」
皇后心底一涼。
皇后雖然偶爾也希望皇帝儘早退位,讓孫子繼位,又有徒晏親自輔佐,朝堂早些安定,省得提心弔膽。但皇後到底與皇帝結髮夫妻,風雨同舟了幾十年,皇帝病了她自然擔憂心急,況且皇帝可是初陽的依仗,若是有人趁機起了賊心……
「秦院使,你一定要治好皇上!」
秦院使本就是皇帝的專屬太醫,給皇帝治病療養乃是分內事,推拖不得,哪怕眼下是個苦差事,也只能應了。
徒晏一直沒有做聲,見皇帝尚無大礙,這才對屋內除了皇后以外僅有的秦院使孫太醫以及戴權說道:「相信幾位都清楚事情的要緊,皇帝這次昏迷暫且不要聲張,一切待皇上醒后再做處置。」
三人自然聽從,別說本就該如此,單憑徒晏的身份他們也不會拒絕。
半個時辰后皇帝就醒了,當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便想起了先前的事。皇帝心理嘆了口氣,想到這一年來精力不濟,大病小病的不停,不免有些喪氣,眼中也多了幾分暮氣。他到底是六十五的人了,當初太上皇雖長壽,可也是退位后養回來的,之後又念著權勢,攪的朝堂不寧。
皇帝最近就在心底琢磨著退位的事兒,哪怕他再捨不得權勢和江山,到底沒那個精力了。他便想著初陽即便登基了,年歲還小,他輔佐幾年,倒也差不多。只是先前猶疑不定,總想再抗一抗,現在……
只是心裡這麼想著,卻遲遲沒將打算說出來。
徒晏卻從皇帝頻繁的召見中察覺了蛛絲馬跡,若皇帝退位做太上皇,此舉有利有弊,徒晏最怕的是出現前一位太上皇那樣的舊例。當年太上皇迫於身體緣故退位,結果休養了幾年身體有了起色,又大抓權利,雙日爭天,不知扯出了多少風雨。
到了九月,皇帝突然當朝宣布退位,驚得朝臣們跪地磕頭,懇請皇帝收回成命,更有大臣痛哭不已。徒晏與初陽自然一樣跪下,不管皇帝是真心還是試探,態度都要擺出來。
「朕年紀大了,身體不如以往康健,眾位愛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但朕心意已決。」皇帝面色平靜,顯然是真下了決定,一擺手,戴權便捧出聖旨。
幾位郡王看到聖旨眼睛都要紅了,特別是定郡王,竟一個沒忍住失聲喊出來:「父皇不可!」
皇帝冷下臉斥道:「有何不可?」
定郡王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伏地說道:「兒臣不敢阻擾父皇聖意,只是父皇僅一時身體不適,何至於到退位的地步。再者,皇太孫尚且年幼,不足以處理朝政執掌天下,主少國疑。萬父皇三思!」
成郡王肅郡王緊跟著磕頭:「請父皇三思!」
隨之便有一些大臣相繼附議。
被大臣們挽留,皇帝心裡很高興,但被兒子挽留,皇帝卻是冷臉。這些人的心思皇帝豈能不知?若真是由著初陽順利登基,這些皇叔們基本等於絕了繼位可能,怎會甘心?這樣的情況皇帝早有所預料,面對幾個兒子懇請,只一句話:「朕意已決!」
戴權得了指示,當即宣讀皇帝的退位詔書。
定郡王幾人耳邊聽著聖旨,心底一片冰涼。他們到底不是孝敬王爺,哪怕爭著皇位,可不敢去做謀反的亂臣賊子,也沒那個條件,如今大勢已定,只能隨著大臣們認了新君。
初陽站在皇帝身邊,抿唇看著底下跪了一片高喊萬歲的大臣,目光定在徒晏身上。初陽到底是個孩子,即便是個成年人見到親生父親給自己下跪都受不住,初陽轉身便向皇帝跪下:「皇祖父,純親王乃孫兒生父,該是孫兒侍奉父母跪拜父母才對,如何受得起父親大拜。律法不外乎人情,懇請皇祖父免了父親的跪拜大禮。」
皇帝目露欣慰,卻是說道:「自即日起你便是皇帝。」
初陽目光微動,看向皇祖父,隨之磕了頭,站起身,親自走到徒晏跟前將人扶起:「父親不必行此大禮。本朝以孝治天下,朕為一國之君,自當表率,以身作則,即便朕為皇帝,也不能受父母跪拜。往後父親母親免除跪拜大禮。」
「謝皇上恩典。」對著兒子跪拜,徒晏心中又何嘗好受,現下卻十分欣慰,初陽不僅孝順且有勇氣,這幾年也沒白做皇太孫,這樣沉穩不亂的氣度著實令人稱讚。
今日只是宣讀聖旨,儀式要擇日另辦。
大臣們散了朝暈暈乎乎的出了宮,很快消息便傳至各處,可謂舉朝震動。
林青筠聞得消息卻是忍不住哭起來,說到底她還是心疼初陽,別人覺得皇帝尊貴無比、富有四海,可誰又知道做皇帝的辛苦。上一位太上皇,這一位太上皇,不管如何留戀權勢或治理天下好壞,終究是做皇帝累出一身病不得不退位,她一想到初陽也要那麼受苦就難受。
臘月初,新帝繼位儀式舉行。
原先的太后奉為太皇太后,皇帝皇后奉為太上皇和皇太后,後宮妃嬪住處全都挪動,即便初陽現今還小,後宮仍是遵照規矩留了出來。林青筠領著睿哥兒、皓哥兒和元元待在皇太后居住的仁壽宮。
不知何時聽得外頭小太監稟報:「皇上回來了。」
林青筠抬頭望去,先進來的是一身龍袍的小身影,後面跟著的是徒晏。心裡一酸,想著以前都是父在前,子在後,現在因著皇帝身份尊貴,顛倒了個兒。哪怕初陽再小,哪怕他是自己兒子,面對著初陽,做父母的都得恭敬。
只見初陽突然跪了下來,把屋內眾人嚇了跳。
「初陽,你……」林青筠見他跪的是自己和徒晏,多少猜到一些。
初陽抬起稚嫩的面龐,神色卻十分沉靜穩重,對著二人恭恭敬敬的三叩頭,鄭重的喊道:「父親,母親。」
「好孩子,快起來吧,你的孝心你父母都知道。」太后眼角泛紅,忙將初陽扶起來,到底讓外人看見了不好。
「初陽,別怕,我和你父親、弟弟妹妹們都在。」林青筠抱著初陽,知道他看著再穩重到底也會害怕。
初陽大了,早就不會這般和父母親近,一時不免有些難為情,但到底沒掙脫,往後身份不同,更少有這樣親近的機會了。初陽看看父母,又看看弟妹,緊緊抱住了林青筠:「娘,我不怕,我會保護你和父親,還有弟弟妹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