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那廂,張嬸仍然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些什麼,沉香感動疑惑之餘,卻也突然就那麼的,失去了繼續聽下去的念頭。感動於張嬸、於劉家村的諸位鄉親鄰里,曾經對自家的照顧。卻也對劉家村現下之狀況倍感疑惑。內心裡,更是有危機感不斷生出。
到了這時候,便是再怎麼的遲鈍而不知世事,沉香也發現張嬸也好阿牛也罷,他們的狀況似乎,都有不對。
如果是以前的沉香,心中想著些什麼,便當即說了,藏不得半點心思。如此說來,楊戩那番揠苗助長似的做法卻也並非,全然嗎,沒有半點成效的。至少讓那個沉香學會了,不在那麼的魯莽衝撞。只暗自留意著,周遭的情況。
只是這少年終究是見識太過短淺,一路跟著沉香如梓潼神,早在即將踏入劉家村地界時,便面色幾度變幻,最終停下了腳步。卻是已然看出,其中不對勁所在。
不過就算看出來了有能夠怎麼樣呢?和劉家村眾位鄉親們等情誼深厚如沉香,卻是不得不走上這麼一遭的。
「娘,既然沉香來了。那麼您便出來見一見他吧。」
卻是不知何時,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阿牛對著門內於現下的沉香而言同樣熟悉而陌生的張嬸提議道。那張原本沉香所熟悉的臉上,則帶著沉香所看不明白的神色。
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周遭的一切,他都已然看不透也看不懂了嗎?心中如是捫心自問,復又想到小玉,沉香卻是不由得心下一暗,竟是生出些許自暴自棄來。
這情緒來得快去的也更快,很快的便被沉香從腦海中剔除,卻是想到了眼前所處的這般詭異情形。
長久的寂寞,就在沉香以為門內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他的一場幻聽,又或者是身前這兒時的同伴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的時候,門內人終是發話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便進來吧。」
卻是那門內的張嬸,在經過漫長的沉默之後,咳咳兩聲,如是言道。
心中思緒翻滾,沉香卻也知道,此時並非是那等矯情之時,竟是不由自主,隨著阿牛的腳步身形,向那屋內走去。
老舊的房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便好似驟然間從極端光明之地墜入黑暗。等沉香再度睜開雙眼回過神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幅叫這自以為見多識廣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驚懼非常的畫面。
他所不曾注意到的是,那房門,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關閉。
紅顏枯骨,這被夫子斥之為不學無術、於學業文章上三天打漁兩天晒網的少年,自是不懂那些個文人墨客的傷春悲秋、人生感懷。
也因此,平乏的詞語中,只是有著諸多種種複雜的心緒流淌。
若是叫此刻高居三十三天兜率宮的謝某人見了,大概少不得道上一句:
自作自受。
無他,都是自己做的。
正所謂道法自然,也只有真正身處在其中了,方明白箇中滋味。
常言道,在其位而謀其政。又有言,居其位養其體。
用他原本世界的話來說,便是nozuonodiewhyyoutry。
天地萬物人生命理,自有定數。古往今來自然不乏打破常規跳出其中的,可這樣的即使不是天姿縱橫心性堅定者,也當是一時人傑鬼雄。自有其常人不及處所在。
若是不然,便是強行跳脫了,也終將承受反噬。
天生地養受日月之精華如孫悟空,本不在三界五行之屬。不也照樣承了那鬧天宮、鬧地府的因果,在五行山下修身養性五百年,護送唐三藏西行取經歷得九九八十一般磨難,方得成正果。
天生靈石尚且如此,劉沉香之肉質凡胎,縱使被楊戩以那樣揠苗助長的方式拔高到了那樣的程度,又有那冷血無情喪心病狂的二郎神甘願自作自受承擔因果,卻也非是,全然沒有半點後患。
更不用說原本就命格薄弱不得庇護的劉家村普通村民,本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命數。卻因為劉沉香在從地府救出劉彥昌的過程中,橫插一腳學孫悟空撕毀生死簿,不入六道輪迴之中。
若是潛心修行打磨自身便也罷,自然有朝一日能夠褪去凡身超凡脫俗。
可劉家村的普通村民不說,便是劉沉香和三聖母,也未必懂得這些。
也莫說什麼孫悟空哪吒等,倒不是說這幾位不厲害,實在是開掛了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又有多少時間去體會這天道法則,規矩定理。
某一方面來說,楊戩倒是個講規矩。欺上瞞下瞞天過海的事沒少干。可這術業有專攻什麼的,論及對這天意命數把握,卻是遠遠不夠。
更不用說這一位本就是個不信命的,要不然也就不會有驚才絕艷的闡教三代首席第子。更不會有,現今的這麼許多破事。
如此自然而然的,劉家村的悲劇,便在意料情理之中了。
更不肖說某位自認為睚眥必報不是好人的謝道長,在背後出手捅黑刀什麼的。只是略為運作一番,便使得那原本應該推遲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遠之後,才會發生的現象提前到了現在。
於此,呈現在沉香眼前的,自不會是什麼修羅惡鬼喪心病狂慘絕人寰景象。只是空氣中的壓抑,卻好像天形的繩索般,緊緊的勒住了這少年。
原本身材健碩和母親三聖母的美麗高貴柔弱全然不是一個畫風的張嬸,此刻躺在那木床上,老舊被子遮蓋著身形。露在外面的,是一顆已然開始腐爛的頭顱。有什麼他不願意去深究的蟲類,在口鼻眼眶間爬動。
胃部不停的蠕動著,這總算有所成長的少年卻強然忍住了,只以略帶了幾分扭曲的神情喚了聲,
「張嬸,您……」
您……這是怎麼了?
疑問的話語莫名的失去了訴說能力,隱隱約約里,他似乎想要一刻不停的逃離這裡,逃離這他從小長大,本對他而言當是熟悉無比的地方。
內心裡什麼在告訴他,離開,離開這裡,離開這地方。接下來的真相,必然不是他所想要見到,甚至於可能會摧毀,他長久以來的信念和所看到所相信的。
所以啊,賤人就是矯情。
在心底默嘆一聲,卻是自失一笑,可誰又能保證,便沒那麼些個矯情的時候呢?
畢竟這金無足赤什麼的,便是聖人神仙也無法保證,沒有那麼些個觸及動容時候。保不準會在那麼些個不經易間,觸動什麼留下因果來。
因果因果,無因何以有果,果因因起,因由果滅。雖是西天佛門那一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觀那些個仙妖神佛,悲慘收場者有之,跳脫輪迴者有之,又有幾個,不是自己作的?
便是原身自己,縱使是身份尊貴非同一般,好歹也算得是個天庭國寶級男性神仙。在回首往事追溯過往之際,不也有那麼些個矯矯情情不堪細數之故事。
總歸,莫要被蒙蔽了本心才是。
回神,不想正對上孫悟空那不懷好意的猴臉。但見這猴子抓耳撓腮一通,卻是清喝一聲高叫道:
「呔——好你個老倌,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且如實招來!」
打什麼鬼主意?
謝臨風不咸不淡的看了這後世被無數兒童少年們引為英雄偶像的猴子一眼,總不能如實告訴他,他給這位的便宜徒弟劉沉香下了套。那位劈山救母的小英雄就這麼好巧不巧的,老老實實鑽進了他布下的套里。
至干他老人家為什麼,能夠在這位齊天大聖火眼金睛的眼皮子底下,知道這消息。這不明擺著廢話嗎他老人家現在好歹也是太上老君,天庭法寶丹藥批發商。
老君出品,那必需,得是精品不是?用上點小小手段瞞過這一位,還是可以的。
倒也不是全然沒有簡單粗暴的手段解決這所有的問題,只是思及原身平日里來的行事手段,以及那不省心的師侄孫楊戩對沉香揠苗助長般的培養。由不得謝臨風不去多想。
細思恐及,想到某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可能,謝臨風倒是難得的寧可多費些心力,也要小心駛得萬年船。
手上拂塵輕擺,謝道長卻是閉了眼,老神在在的說道:
「大聖說話,老道我耳拙,聽不明白。」
只這麼一句,便叫那孫悟空瀉了氣。只覺得這老頭竟然是比平日里更為難纏,莫名讓人生出種想揍他一頓的心思。
當然,這樣的心思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