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一百四十章（終章）

巨大的黑龍幾乎將整個北海填滿，年爻的頭露出了一半，一雙碩大的金色眼睛看著他，一直保持著兩丈遠的距離，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陸吾唇角上揚，五官瞬間鮮活起來，笑容越來越大，眼中盛滿笑意，一劃水撲了上去，抱著他的頭狠蹭了兩下。

黑龍被他撲了一臉，乖乖一動不動任他蹭，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就在此時，天空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陸吾抬頭看去，遠在大陸之內，一團火球從天上掉下來。

年爻抬起頭長嘯一聲，巨大的火球瞬間震落成細碎的火花，但是緊接著又一顆火球掉了下來，緊接著是第二顆，越來越多的火球從天而降。

這火球來得莫名其妙，黑龍從水中浮起，把陸吾放在自己背上，繞過火球朝天上飛去。陸吾想起剛才那兩聲巨響，心中有些不安。

黑龍直飛而上，陸吾看到眼前的情形嚇得呼吸一窒，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就在昆崙山原址上空，天竟然裂開了一個窟窿！

這條裂縫之大，足足有數千丈，不斷有巨大火球從中掉出。

火球中帶著大量岩漿，全部滾入地面，到處都是岩漿和火焰，所到之處全部燒成焦炭。剛剛經過剛才震撼的修者再次驚恐，紛紛飛到半空，沒有法力的人只能留在原地，飛禽走獸開始暴走，大地一片混亂。

「這......這是怎麼回事？」陸吾驚嘆道。

「還不是你們做的好事。」一道聲音到身後響起，聲音似男似女，聽不出性別。

黑龍猛地回頭，順著聲音的方向咬去，後面卻空無一人。

陸吾心裡更是疑惑，往四周看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你什麼意思？」他問。

「你問問你座下的黑龍，萬年前就是他闖入天宮，把天撞出一條裂縫，昆崙山本來是用來支撐那條裂縫的。沒想到卻你們把它搬走了，裂縫逐漸擴大，天火落下，世間苦厄再臨，必將生靈塗炭，這一切都是你們二人的過錯。」那個聲音忽而男聲，忽而女聲，聽起來十分怪異。

陸吾面沉如水，他們搬動崑崙，為的也是百姓蒼生，沒想到竟然牽連著天縫，若不是羊識突然要引水淹山，也不會變成這樣。搬山一舉不是他們的錯，但最開始把天打出裂縫的確實是年爻沒錯，陸吾在洞府內的石碑上看到的記載也可證明這一點。

「你要我們怎麼做？」既然那人特意出現和他們說，就一定是有解救的辦法。億萬年前，天空也裂開了一條縫隙，女媧以五彩石補天，最後以身擋住天上的縫隙。

陸吾想起自己之前手中的五彩石和大陀息壤，難道也要讓他以身補天？

「裂了，就補起來。」那個聲音說。

陸吾眼睛一縮，果然！

「如何補？」他問。

「女媧當年捨生取義，以身補天。據我所知，時間最後一塊五彩石就在你的體內。」

陸吾渾身一震，黑龍徹底發怒，仰天對著那道聲音咆哮一聲，帶著陸吾迅速離開，那人的聲音還在身後響起。

「別忘了你自己說的，善惡是非，因果循環，天道都看到眼裡。蒼生若死，你們能安心否？」

陸吾胸口一震，彎腰抱住黑龍的龍角，小聲道：「我們回去吧。」

黑龍發出一聲震天的龍吟，再次加快了速度。

「若是我們走了，我永遠不能釋懷。我們問問那個人，或許還有其他方法。」陸吾繼續說道。

黑龍不聽，繼續往前飛，速度極快，腳下的景物一晃而過，陸吾發現他們又回到了北海，昆崙山矗立在海上，藍色汪洋被火焰染紅。

「我們回去。」陸吾又說了一遍。

黑龍身體一滯，在海面上翻滾起來，巨大的身體墜去海中，掀起的海浪淹沒整個昆崙山。

陸吾抓著他的龍角，隨著他潛入海中，心中一陣苦澀。

「別怕，我怕不會死。」他說。

黑龍翻滾著身體，尾巴砸出一條巨大的海溝。

「因果循環，天道輪迴。你還記得共工和祝融的下場嗎？萬年困火，撞石而亡，年爻，我不想讓你擔這份罪。」陸吾說。

「不去！」年爻終於開口，語氣中喊著濃濃的怒氣：「他們若是要取我的命，要看他們能不能打過我，要是把我壓在山下，我就再次移山搬石，反正你不能去！」

「這次不同了，天下大難，罪孽深重，不再只是把你壓在山下就解決，年爻，這次不一樣了。過錯已經造成，我們回去，或許還能補救。」陸吾說。

年爻浮上海面，天縫中掉落的火球已經將鋪滿了半個大陸，到處哀鴻遍野，人人奪命狂奔，就連平日里自視甚高的修者也嚇得落荒而逃，卻發現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

「若是要補天，我和你一起補，若是你死了，留我獨活於世，生死不如。」年爻道。

陸吾眼眶微濕，今世有夫如此，足矣。

他低下頭在龍角上輕吻一下。「好。」

年爻再次從海中浮起來，迎著天縫飛去。

他們剛到，那個聲音就響起，似乎早就料到他們還會回來。

「想好了？」

陸吾抬頭看著天，道：「先告訴我們，你是誰？」

「吾乃天道。」那個聲音隆隆響起，包含著無數滄桑和輪迴，一瞬間，兩世的記憶全部在眼前劃過。

「我要如何補天？」陸吾問。

「前有女媧以身補天，后自然就有你效仿而為。」那個聲音說道。

黑龍不安地躁動，喉嚨里發出充滿怒氣的聲音，陸吾馬上安撫他。「沒有其他辦法？」

「沒有。」

陸吾心口一沉，手不住地撫摸著龍角，等了很久才問：「我會死？」

「當然。」那個聲音說道。

「若是我將天補好，只求年爻此生不死不滅，獨立三界五行，其過錯一筆勾銷。」

「這是自然。」

陸吾才說完，黑龍就仰頭咆哮起來，帶著陸吾轉身要跑。但是他剛飛出幾丈遠，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擋住。黑龍隨即換了一個方向，還是被擋住。

「你還是不聽話。」那個聲音回到女聲，帶著不明顯的笑意，似乎他們早就認識。

陸吾渾身一震，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準備好了嗎？」那個聲音問道。

陸吾點點頭，從黑龍背上飛出，停在裂縫前。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那個聲音繼續道。

陸吾回過頭，淡然道：「女媧何在？」

等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卻沒有回答，陸吾已經瞭然於胸，臉上帶上了一絲笑。他回頭看了一眼年爻，黑龍被困在無形的牢籠中，望著他的方向瘋狂地撞擊著屏障。

陸吾對他做了無聲的口型，搖身一變，赫然變成九尾巨虎，迎著裂縫飛了過去。

巨大的裂縫逐漸縮小，不斷滾落的火球消失，裂縫縮小成一條線，最後徹底消失，巨大的窟窿被補上。年爻周圍的屏障在同一時間消失，他猛地沖了出去，迎著裂縫的方向飛去，隱約看到有一個人影站在那裡。

相傳上古有神使，名女媧氏，一日中七十變化，以黃泥摶土造人，以彩石鍊石補蒼天，斬鱉四足以撐天極，后以身補天。

自此，天地相安萬年。不想一日突變，天縫再現，火光衝天，禍至人間，大地生靈塗炭。那日天下大動，移山填海，龍聲吟吟不絕於耳，唯有一人奮勇而上，仿上古女媧以身補天。

西南四百里北海之中，有一虛幻神山，曰崑崙之丘，是惟天之下都，山內有一神明司掌，名曰陸吾。其神狀虎身而九尾，形比山高，常隱於人形，足踏大陸，體驗人間百態。

「你就吹吧！說的真的假的？」一家酒館內，說書人在台上侃侃而談，聲容並茂，一個聲音卻在下面喊起來，質疑聲不斷。

說書人抬起頭，臉上露出驕傲的表情。「當然，這是我的祖輩傳下來的故事，千真萬確，沒準你身邊坐的就是前來體驗民生的陸吾山神呢！」

他隨手指著坐下的一個人，瞪大了眼睛。「沒準就是你！兄台，你叫什麼名字？」

「陸吾。」白衣男子長得眉目清秀，一臉和善，他被點到也不生氣，笑著回答。

說書人一愣，立即大喊起來：「看看！你也是聽了祖輩傳下來的故事吧？可你怎麼能取一個神明的名字，快快回去改了，免得衝撞神明。」

那人站起來，身邊還有一個穿著黑衣的高大男子，樣貌俊美，卻看上去有些兇狠，說書人被嚇了一跳，躲到桌子後面，下面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兩人轉身出了門，說書人這才敢站出來，整理了衣服和髮髻，拍打著手中的戒尺，抬高了聲音道：「接下來，我們來講一個黑龍撞天的故事。」

走到門口的黑衣男子動作一頓，白衣男子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那人有些眼熟。

「羅昌毅，是不是又是你瞎編的啊！」一個聲音響起。

陸吾一聽他的姓氏，恍然大悟，怪不得看起來如此眼熟。

「我算到仲梵壽元將近，近期恐要歸化，我們理當去送他一程。」陸吾一邊走一邊說道，萬器宗已經成為大陸上最大的宗門，宗主仲梵如今已經五千歲，為人謙遜，其宗內弟子個個為人樂善好施，廣受人讚揚。

年爻點點頭，說：「看完他，你就隨我去魔界。」

「哪有神仙老往魔界跑的？」陸吾笑起來。

「你養的那些仙寵膽子越來越大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相處了。」年爻一想起那些隨時黏在陸吾身邊的妖獸就一臉嫌惡，早知道當初就不要答應女媧駐守崑崙。

想起那個女媧，年爻又是恨得牙痒痒，當初就是他讓陸吾去補天，卻不說補天之後能滅身成仙，讓他度過了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光。

陸吾一看到咬牙切齒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補天的事，早知道就不帶他來聽書了。

「等我們探訪仲梵之後，我們不回昆崙山了，你想去哪兒我都跟你去。」陸吾說道。

「如果又有人闖進去？」年爻問。

「赤練會幫我看著，上次他噴火燒了一個修者的屁股，現在他天天坐在山前的石頭上等著那個人來呢。」陸吾想起那天的場景，忍不住笑了起來。

年爻一把抱住他，御風而起，向著萬器宗的方向飛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