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徵召
白林的病房很快就不能進人了,隨著時間推移他吐血的癥狀也越來越嚴重,並且還愈發的毫無徵兆,常常是一言不合就要吐血三升,將病床地板與訪客的衣服全部染成猙獰的暗紫色。最後甚至發展到在睡夢中也會無意識的嘔吐血液。被這麼折騰了幾次后醫院只能將他轉移到隔離病房,將床單地板全部鋪上特製防浸泡材料,還專門讓總控中心開了個辦公室日夜監視他的動靜,以防他在睡夢中被自己的血液嗆死。
在這種情況下,要見到白林一面就變成十分艱難的事了。林簡與蘇洛申請了足足兩日才拿到許可,還得排在一長串蜿蜒漫長的白大褂和警察身後,等著他們輪番上前給白林做體檢或者搞訊問——當然必須得速戰速決。這條隊伍從白林的床位前一直蔓延到走廊的拐角,看上去簡直像是高峰期的動物園。
「我都不知道白林有這麼受歡迎。」林簡眺望著前方熙熙攘攘的人堆,有些憂鬱嘆氣,「那些醫生就沒有自己的事了么?」
蘇洛淡淡道:「平常醫院的事AI就能應付。白林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違背了生理學基礎,研究好了起碼能在知名期刊上搞下來三四篇文章,不著急才奇怪了。」
林簡都禁不住要對白林生出悲憫之心了。他問道:「那白林現在情況怎麼樣?」
「一直在吐血。」蘇洛道:「但精神氣色非常好,常規檢查也很健康,看不出有什麼毛病。不過聽血液科的說,好像造血機能有所下降。」
林簡皺了皺眉頭,道:「造血機能有所下降?下降到什麼程度了?」
「暫時還沒有到危險值,目前也看不出來什麼影響。」蘇洛道。他回頭望了一眼,正看到林簡伸手揉捏眉心,不由得又問了一句:「有什麼問題嗎?」
「我從來沒遇見過依仗外力成仙的情況。」林簡輕聲道,「按照標準的玄學理論,在真正打開玄竅脫離肉體之前,修道者都只是脆弱的凡人而已,一樣要受到種種生理極限的約束。洗精伐髓固然是修仙必過的一關,但終極目的是加強肉體而鍛煉元神。如果像現在白林一樣,一邊不斷的吐血,造血機能卻又在持續衰退。他能撐得住嗎?」
蘇洛倒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把成仙和「撐得住」聯繫起來,林簡口口聲聲說成仙是歷代修道者最高的境界,最高的境界怎麼會搞出身體衰退來?
「白林……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我不清楚。」林簡嘆了口氣。「白林的洗精伐髓依靠的是無數人奉獻的精氣,這些精氣被BA元素強行灌注到他身體里,才搞出了這麼個一天成仙的奇葩……但我一直在懷疑,這麼多人的精氣雜而不純,卻全部注入到一人體內……」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未盡的言下之意卻再清晰不過:白林現在身體的詭異徵兆應該都是源於他那非同一般的成仙方式,洗精伐髓固然強壯了他的軀體,但也在摧殘他的性命。
蘇洛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畢竟玄學方面他算是一竅不通。他往隊伍的盡頭望去,卻看到江飈急匆匆朝這邊快步走來,後面還跟著個提著白盒子的醫生。盒子上方猶然冒著騰騰的熱氣,路過的醫生警察掩鼻不迭紛紛後退。
江飈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神色中猶自帶有焦慮,而那個捂得嚴嚴實實的白大褂則毫不留步,一溜煙擦了過去。經過時蘇洛躲閃不及,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險些把他沖了個跟頭。
「這是什麼?」蘇洛捂住鼻子悶聲發問。眉毛厭惡的皺到了一起。
林簡踮腳望了望醫生,才道:「應該是黑狗血?不過味道怎麼這麼大?」
江飈也是一臉嫌惡:「這是蕭振衣指點的,說是把大蒜白醋與狗血同煮效果更好。」他猶豫了片刻,又道:「現在白林那邊吐血根本止不住,只有喝這種東西才能勉強緩解癥狀。
蘇洛與林簡都靜默了一剎那。
半晌后林簡長長嘆了口氣,低聲道:「如果完全靠外物拖延,恐怕時間是完全不夠了。警方那邊進展如何?」
江飈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怪異,神色之間好像吞吐不定,遲疑良久才慢慢開口:「調查進度很順利,畢竟嫌犯露的馬腳太多。現在我們已經鎖定了與BA元素相關的幾個實驗室,幾乎可以肯定與案件有關。但這些實驗室……」
「都與皇室有關。」蘇洛淡淡接到。
江飈訝然看了他一眼,表情漸漸轉為了苦笑:「你說得也不錯。能有這個科研實力的也就只有政府和皇家扶持的實驗室,這件案子本來就處處是皇室的影子。現在案子牽扯是越來越大,幾乎可以肯定關係到皇室上層的人物。查得越多,我們的壓力就越大,偏偏又根本不敢有絲毫放鬆……唉,原來被調進專案組時還想著一鳴驚人,現在也就只敢想想全身而退了。我不敢去想,這案子的真相會有多大的影響了。」
林簡和蘇洛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幾天他們雖然呆在醫院信息閉塞,但零零碎碎也聽到了些消息:無論是高大冠聚會時的綁架案也好,還是醫院裡被竭力掩飾的「恐怖襲擊」也好,這幾日都發酵得愈來愈厲害,輿論遠遠超出了警方的預判。如今國家承平已久,大多數人一生連嚴重點的暴力犯罪都可能接觸不到,現在卻接二連三聽到恐怖襲擊毒氣綁架,激起的恐慌簡直難以想象。所以一時之間民意沸騰,媒體言論也接近爆炸,給警方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壓力,甚至隱約拖慢了查案的進度。
不過江飈本來也就是隨便對他們這麼一發泄,並不指望能得到什麼指點,吐露完后還他頗為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才告辭離開,匆匆走進了病房。
接下來的幾天就變得格外按部就班了。警方還在一邊糾結著一邊排查皇家的實驗室;白林的病還是這麼不死不活的拖著,繼續吐他那好像永遠也吐不完的淤血。不過也許是血吐多了敗壞胃口,白林漸漸的連飯也吃不怎麼下去了,必須要就著黑狗血才能勉強喝一點流食。林簡對此非常擔憂,他私下警告江飈:白林已經到了辟穀的階段,如果還想救他一條性命,警方的調查必須加快。
在半個星期後,江飈終於帶來了好消息。也許是因為受各界的壓力過大,警方在玩命的加班加點下終於找到了初步的結果——雖然他們自己可能都不想看到這個結果。當時江飈冷著一張臉走近病房,用一種極為可怕的語氣告訴他們,嫌犯已經被鎖定到了皇室高層。
「不會超過六個人。」他面無表情道:「但這六個人無一不是皇帝的直系,親貴中的親貴。任何一個涉案都會引起巨大震蕩……我們簡直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皇室非遷怒這邊不可。」
他終於忍不住,還是嘆了口氣。
病房裡團座的三個人面面相覷,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驚愕之色。雖然大家心裡都早有了預判,但驟然聽到這麼赤裸\裸的證實,犯人身份這麼非同尋常,還是有些……略震撼。
林簡盡量不露聲色瞄了江飈一眼,覺得他的太陽穴已經隱隱可以看到青筋了。他想了想,用非常小心的口氣試探:「能不能告訴我,有哪些人?」
「……恐怖襲擊案件是機密,而且嫌犯的姓名也關乎隱私。」江飈生硬地說,「考慮到嫌犯的特殊身份,警方不得不投鼠忌器,在沒有鐵證的情況下連訊問都不可能,只能私下追查。」
他的聲音裡帶了一絲苦笑,似乎也覺得現在處境荒謬。
蕭振衣敏銳地抓住了關鍵,他疑聲道:「既然嫌犯的身份這麼特殊,你們又連基本的訊問羈押都辦不到。那如果他一時興起想搞個大新聞怎麼辦?從這幾次的事件看,幕後黑手基本上是肆無忌憚,你們這麼放任自流,就不怕他在皇宮也複製一次恐怖襲擊?」
江飈抹了抹臉,聲音中了悻悻然:「這個我們當然有考慮。但皇室那邊不肯鬆口,說沒辦法向大眾向親貴交代。最後官司打到皇帝那裡,陛下也只能和和稀泥。嫌犯不能抓的還是不能抓,但同意在皇宮裡面安插警方的眼線,並且加強安保措施……」
他的聲音漸漸變小了,眼睛也有些躲閃。
見此情形,林簡與蕭振衣對視一眼,明白戲肉應該就在眼前,於是他們異口同聲,嚴厲逼問江飈:「怎麼加強安全措施?!」
「……根據警方的經驗,常規的安保措施是不管作用的,要開拓新思路。」江飈的語氣里有些心虛:「陛下就問怎麼開闢新思路。我——我仔細回想了在醫院的這幾天見聞,給陛下做了一個報告,然後……然後他就——」
他再次移開了眼睛,假裝自己在欣賞天花板的紋路:
「——就下旨強行徵召你們了。換而言之……負責皇宮安全,從現在起就是你們的義務了。」
「你特么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