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魂牽夢縈
葉初點點道:「可以,堂主來取血吧。」
水無裳眸里閃過一陣欣喜,正欲上前去,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動作。
「堂主,善戒堂堂主邀您去燕山亭議事。」清冷淡漠的聲音忽然傳來。
水無裳有些懊惱地看了白景深一眼,但見對方一臉平靜,倒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朝他點了點頭,又對葉初笑道:「如此,還請清越申時一刻再來我葯堂一趟。」
葉初點點頭,水無裳便心事重重地朝燕山亭的位置飛身而去。
葉初見水無裳離開,終於鬆了口氣。水無裳眼底的神色讓他十分在意,也不知道對方想要他的血意欲何為。如今他身份成迷,繁緋又常念叨著他體內有什麼龍血之氣,此事若被人知曉去也不知是好是壞,屆時還是找人借點血應付過去好了。
葉初一邊想著,一邊朝白景深走去。白景深皺眉看著趴在葉初懷裡一動不動的繁緋,臉色很不好看。抬手就是一指道:「為什麼他會在你懷裡?」
葉初解釋道:「他不願走路,所以我就抱著他過來了。」
白景深冷冷掃了繁緋一眼,彷彿像在看仇人。繁緋則是十分得意地朝他咧嘴一笑,兩隻小手臂死死勒住葉初的脖頸,彷彿在朝對方示威。
葉初被勒得乾咳幾聲,憋紅臉道:「你想勒死我啊!放手!」
繁緋稍稍鬆開了一些,白景深便以極快地速度在葉初身上點了一下。葉初猝不及防,只覺雙手一麻,接著又是一松,繁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從葉初懷裡直溜溜地滑了下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葉初目瞪口呆地看著摔懵了的繁緋,又看了看一臉愉悅的白景深,忽然有種想要拔腿逃跑的衝動。
白景深挑釁地看了繁緋一眼,目光依舊寒氣逼人:「師兄,我們來切磋武技,你抱著他多有不便。」
葉初:「……」
繁緋從地上爬起來,陰測測地笑了笑,開口道:「不如我同你練如何?」
白景深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道:「你太小,不方便,等你長大再說吧。」
繁緋因為力量被封印了起來,只能一直保持著四五歲大的模樣,本來就對自己的身體自卑不已,如今被白景深當面說出來,頓時氣得頭髮絲都快豎起來了。他尖叫一聲,大吼道:「我一定要吃了你!」
葉初頭疼地按住張牙舞爪的繁緋,無奈的嘆了口氣,怎麼這一大一小分開來看都挺正常,一合體就都這麼幼稚,到底還能不能愉快地做任務了!
白景深和繁緋足足吵了大半個時辰,才偃旗息鼓。葉初也第一次意識到了白景深毒舌起來究竟有多可怕,簡直能把死人都給氣活。
幾人吵鬧了一路,終於來到了停雲閣。
停雲閣是水家女性們最愛聚集的地方之一。此處盛產各類八卦流言,百分之九十的不實言論和最新消息,幾乎都是出自這裡。但這裡又是水家十分重要的組織之一,一旦碰上節日活動,幾乎都會交由停雲閣一手包辦。今日已是四月初一,距離盈水節僅有三日,白景深雖被選為了主要負責人,但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出力最多的依舊是停雲閣一干人等。
停雲閣的「老大」是門內弟子中排行第三的師妹柳映雪,她見白景深拖家帶口地走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三人一眼,忍不住淡淡道:「你們這樣,倒還真像一家三口。」
周圍女子紛紛掩嘴輕笑起來,葉初尷尬地道:「只是偶遇罷了,我弟弟來得匆忙,還差幾套合身的衣服,聽說玥綉門門主在這裡,我便到停雲閣來找她幫忙。」
柳映雪道:「門主剛才有事離開了,也不知何時回來,你若願意便在這兒等她吧。」
葉初點頭,反正暫時沒啥事可做,也只好先這樣了。繁緋這小祖宗大清早就因為衣服不合身按住他吸了好一陣血才肯放過他,不趕緊伺候好,估計最後受苦的還是他自己。
柳映雪正欲開口同白景深商量瑩水節有關事宜,忽然,一陣沉重的鐘聲突兀地響了起來,瞬間便劃破平靜的長空。
眾人臉色大變,氣氛立馬變得凝重起來。
鐘聲間隔約兩秒便響一次,每敲一下,眾人心底就往下沉一分,足足響了十三下才終於停止。
劉映雪臉色有些蒼白,垂下眼眸喃喃道:「竟是十三下……」
葉初心頭一凜,鐘聲響足十三下,那代表著水家有大事發生。
正在這時,一枚傳信彩蝶翩然而至,落在了白景深的肩頭。白景深默念了幾句口訣,那傳信蝶便緩緩飛到半空中,只聽一聲清脆的叮呤聲,那彩蝶轉瞬間便化為了一道道金色粉末。
粉末漸漸移動起來,幾秒后,一行金字出現在眾人面前。
「善葯堂堂主水無裳,巳時三刻,於燕山十八亭身殞。」
在場所有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竟然是善葯堂堂主水無裳!
葉初心頭一冷,水無裳是金丹後期的修士,一般人連她的身都近不了,加之不久前還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短短一個時辰便就此身殞,恐怕是遭人謀害所致。
白景深沉聲朝楊映雪道:「你先在此守住眾人,不可輕舉妄動,我和大師兄先去燕山亭看看情況。」
楊映雪凝重地點點頭,葉初便與白景深快速飛身去往燕山亭。
燕山亭共有十八座亭子,位於靈邪山旁。靈邪山的西面是深不見底的雲涯深淵,而這十八座亭子便錯落有致地漂浮在這雲涯深淵之上,加上四周因靈力充盈而形成的靈霧,遠遠望去,像是隱秘在仙境中的仙閣樓台。
兩人到達燕山亭時,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葉初和白景深畢竟是門內弟子,一路暢通無阻,無人敢攔,很快便飛身到了燕山十八亭的第八亭,也就是水無裳身隕之處。
各堂堂主皆聚集在此處,表情凝重又顯感傷。葉初與白景深湊上去看了看,臉色不由一變。
水無裳顯然是中毒而亡,面部青黑髮紫,嘴唇大張,表情扭曲,衣衫凌亂,四肢浮腫,指甲呈黑紫色,死前似乎受了極大的痛楚。
葉初低聲詢問站在一側的善戒堂堂主水秋羽:「副堂主,可有些眉目?」
水秋羽眉間環繞著濃濃的哀愁,他神色黯然道:「族長臨走前,我與阿裳奉命商議三日後盈水節的有關事宜。可話還沒說上幾句,無裳便渾身抽搐著倒在了地上,我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想去拉她,她卻忽然制止了我。」
葉初面露詫異,水秋雨神色變得越發哀傷,他目光看向遠處,輕嘆道:「你定是覺得阿裳為何不讓我救她,我也十分疑惑地這樣問了她,她卻忽然苦笑一聲,嘆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完一句話便去了。」
葉初皺眉道:「什麼話?」
水秋羽低聲道:「阿裳說:秋羽,我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那人恐怕已經再也容不下我。就算暫時苟活,下次恐怕連全屍都不能留。」
葉初心頭一緊,水無裳口中所說的「那個人」,身份恐怕不會簡單。水無裳乃是善葯堂堂主,又是金丹後期的修為,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不低,對方恐怕方方面面都凌駕於她之上,從頭至尾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過便放棄了求生。否則憑藉她的能力,大有可能在中毒后自救活下來。
一個聲音忽然大叫了起來,打斷了眾人的沉思。那人驚恐道:「看!那是什麼?!」
在場數人連忙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隻血紅色的蟲子忽然從水無裳的鼻孔中鑽了出來。那蟲子慢悠悠爬了出來,停在了水無裳嘴唇的位置,抖了抖沾滿紅色粘稠物的翅膀,腿用力一蹬,搖搖晃晃便飛了起來。
在場所有人臉色不禁大變,善戒堂副堂主水剪月迅速反應過來,朝那正欲飛走的蟲子扔出一個用靈力結成的絲網。
那蟲子猝不及防,被靈網整個罩住,撲騰了幾下就偃旗息鼓,墜落在地上蠕動了幾下便不動了。
陸風堯臉色發白地道:「是血蠱。」
血蠱,乃是魔族人士最愛飼養的一種蟲蠱。這種蟲蠱需以人血餵養,當到達成熟狀態后,便可以將蟲蠱引到活人身上,從此便可控制被下蠱之人的神魂,從此被養蠱人驅使辦事。
這種血蠱最叫修真人士厭惡懼怕,原因在於,即便傾盡全力,也尋不到這血蠱的飼主究竟是誰,也不知道是誰在暗中操控著被下蠱人的神魂。這種血蠱根本沒有認主這個概念,腦里只有吃飽喝足這一個念頭,這具身體死了,那就再尋覓下一具身體。只要蟲蠱不死,蟲蠱主人便能接著操控下一具身體的神魂。
這樣的魔物,飼養一隻倒也就罷了,但大部分魔修對於這種Bug一般的存在,一般都是批量飼養的。只要供血得到保證,開個血蠱養殖場都可以。
但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有真人親身做了實驗,最終想出了一個迄今為止最好的對策,只需定期服用一種名為「魂牽夢縈」的紫色草藥,便能及時排出體內的血蠱。
血蠱對「魂牽夢縈」的味道十分敏感,只要寄宿的身體里有了這種物質,便會立即放棄這具身體,去尋找下家。只是,「魂牽夢縈」也有弊端,那就是自身帶有毒性,不可長期服用,至多只能一年一次,否則會對自身根基大有損害。
水無裳作為善葯堂堂主,不可能不知道「魂牽夢縈」的用法和性能,這蠱蟲恐怕在她體內不會超過一年,也有可能更短。
一人忽然叫道:「無裳堂主多年不曾外出離開水家,怎會無端被人下了血蠱!莫非……莫非有魔族混進水家來了!」
水秋羽聞言,臉色驀地一沉,怒斥道:「不可胡言亂語!」
那人立即爭辯道:「我沒有胡說,這血蠱本來就是魔族才有的東西,無裳堂主定是遭了魔族奸人所害。」
葉初只覺那人的聲音有些熟悉,抬眼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莫成柯。
莫成柯站在亭子一側,神色略帶感傷地接著道:「無裳堂主與我有恩,我現在只求那害他的人儘早繩之於法,好還她一個公道!」
周圍有人情緒高漲,紛紛點頭應和。葉初卻沒有忽視掉對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陰冷。
葉初眼皮跳了跳,心卻是越來越沉。
水氏一族震驚整個修真界的滅門慘案,終究還是轟轟烈烈拉地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