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Chap.42

當洛克辛娜倒在那片花田的時候，阿爾緹斯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就靜止了。可是當他徹底確定了洛克辛娜已經死去之後，他卻奇迹般地冷靜了下來。

洛克辛娜是「人類」，不是神，所以她必定會死。可是……阿波妮斯是神。洛克辛娜死了，那麼阿波妮斯呢？她應該不會死的，她一定……

阿爾緹斯立刻就決定出發了。如果沒有意外，身為神的阿波妮斯，說不定就在冥府——

可是阿爾緹斯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阿波妮斯是太陽女神，擁有著太陽的光和熱——而冥府是那樣的黑暗和陰森，代表著明亮和溫暖的太陽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那裡。

雖然他現在暫時沒有打算理會那個西風之神仄費羅斯，可是他竟然敢傷害洛克辛娜——不管他到底是為了搶奪雅辛托斯對於洛克辛娜的注意力，還是純粹是看她不順眼……

可是仄費羅斯傷害了阿波妮斯，他就要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於是，阿爾緹斯來到了冥府，卻見不到阿波妮斯。

「她到底在哪裡？」彎月之神的表情冷漠肅殺，周身的冰冷氣息讓他看起來就和普通的冥府之神沒什麼兩樣，「你們到底把阿波妮斯藏到哪裡去了？」

三頭巨犬刻耳柏洛斯的三雙眼睛對著他轉啊轉，只會沖著他吼叫，卻完全沒有回應。

正當阿爾緹斯又準備拿出自己的弓箭的時候，他卻突然想到了什麼。黑髮的男神伸出手把自己那近乎無風自動的長發捋到了腦後，隨手一揮，一副亮閃閃的弓箭就出現在他的手裡。

他上一次來冥府，也是因為阿波妮斯失蹤才來的。當時他差點射殺了這隻刻耳柏洛斯，只為了能把冥府的主人逼的現身。當時的他太過天真也太過膽大，而這一次，他雖然不會再逼迫刻耳柏洛斯，可是他也一定會用別的方法來逼迫它的主人現身。

大概是有過上一次（被恐嚇）的經驗，當刻耳柏洛斯一看到阿爾緹斯手上的弓箭就嚇得發出一陣混亂的汪汪聲，甚至還劇烈地掙扎著，想要掙脫他脖子上的鎖鏈。阿爾緹斯挑眉看著他，一點想要收回弓箭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更用力地拉滿了弓弦。

在刻耳柏洛斯奮力掙扎了好久之後，他的主人，冥月女神赫卡忒才姍姍來遲。

「好久不見，阿爾緹斯，」黑袍女神那足以稱得上艷麗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嚴肅的表情，讓她看起來顯得端莊優雅了不少，「你來冥府有何貴幹？……還有，別再欺負我的刻耳柏洛斯了。」

阿爾緹斯默默地收起了手上的弓箭，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赫卡忒。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嗎，赫卡忒？」黑髮男神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之後，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帶著些許諷刺的笑，「你真的以為，我會像其他人一樣乖乖地被你欺騙嗎？」

「欺騙？」赫卡忒挑眉，「彎月之神，光明之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從來都沒有起欺騙過你——你倒是說說，我騙你什麼了？」

阿爾緹斯一時語塞。赫卡忒的確是……沒有哪句話是騙了他的。

「你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一見到我就大吼大叫，真不知道阿波妮斯是怎麼忍受你的。」

一聽到阿波妮斯的名字，阿爾緹斯就無法控制自己心裡的那股撕裂般的疼痛。

「閉嘴！不許你提她！」他憤怒地說道，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痛苦。

「為什麼不許我提？」赫卡忒冷笑，「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憑什麼管我？你不過是個……」

「我不是誰，我就是彎月之神，光明之神，狩獵之神……」他失控般地打斷了赫卡忒的話，一個一個地數著自己的神位，可是卻突然發現，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怎麼不說了，嗯？」黑髮女神隨手一揮，一道紫光閃過，阿爾緹斯那由阿波妮斯為他製作的弓箭就那樣應聲而碎，重新化為了日光和月光，消失在了這世間。

阿爾緹斯這一次卻是出乎意料地冷靜了下來。

因為洛克辛娜的死，也因為阿波妮斯的消失，他徹底失控了——他完完全全失去了屬於他自己的原本的冷靜和自持，甚至是失去了理智——他變得不像原來的阿爾緹斯了。

可是這個「原來的阿爾緹斯」實際上不也是因為阿波妮斯才會存在的嗎？如果沒有了阿波妮斯的話，又怎麼會有這個「原來的阿爾緹斯」呢？

「等等，你這是……？！」回過神來，阿爾緹斯這才震驚地看著赫卡忒，「為什麼你的神力……」

赫卡忒微微笑著，嘴角帶著些許的不懷好意，「這可不是我的神力。」

「為什麼會跟我的一樣？」阿爾緹斯不可置信地抬起手來，他隨手化出一根月光箭，以這光箭為媒介使用了他的力量，也是一道特殊的紫色光線，「為什麼……」

「因為這不是神力，這是……魔法。」赫卡忒的聲音低低的，讓阿爾緹斯差點沒聽清楚——可是他的確聽清楚了。

阿爾緹斯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怎麼可能？魔法？」黑髮男神臉上是明顯的不相信，「你我可是神，怎麼會擁有那些……」

「神又怎麼樣？」赫卡忒反問他，「如果神沒有，人類又怎麼可能會有？」

「可是……」阿爾緹斯目瞪口呆地看著赫卡忒又是一揮手，直接把他手上的光箭搶走，「這不可能，神力和魔法怎麼可能共同存在？」

赫卡忒聽到他的話，微微勾了勾嘴角，臉上帶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可是魔法女神，所以在我身上，魔法和神力是可以共存的。」她只說了這一句，就沒有再說別的，只是安靜地看著阿爾緹斯，而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卻依然掛在臉上。

赫卡忒知道，阿爾緹斯其實相當聰明，他一定能自己想明白她到底要說什麼。

阿爾緹斯呆住了。

「可是，你是魔法女神，但我……」阿爾緹斯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辦法去思考了，他連說話都有點說不清楚，「我是彎月之神，和魔法沒有一點關係……」

「這就錯了，」赫卡忒打斷他，「魔法有一個最重要的媒介——那就是月光。而身為月神的你，自然也擁有著魔法的能量。」

雖然這麼說好像並沒有什麼錯，但是阿爾緹斯卻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菲碧沒有魔法，塞勒涅也沒有，」他直視著赫卡忒的雙眼，「只有你和我，為什麼？」

赫卡忒愣了愣，沒有開口。

似乎是做了很大的一番糾結，她才終於決定開口告訴阿爾緹斯，他想要的所謂「真相」。

事實上，按照命運女神的指引，勒托應該有兩個孩子，正是太陽神和月神——也就是阿波妮斯和阿爾緹斯。但是又因為命運女神的失職，也因為勒托因為逃離赫拉的追殺而太過疲憊——月神阿爾緹斯的靈魂竟然根本沒有進入勒托的肚子，而是遺落在了亞特蘭蒂斯的大海之中。

而在那時，赫卡忒和阿斯忒瑞亞恰好經過，就把虛弱的阿爾緹斯救下，並讓他借著赫卡忒的魔力幻化出的身體生存。並且在那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並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著這樣一個神——直至那時，為了拯救勒托母女，阿斯忒瑞亞才允許了她們母女進入提洛島。

而那個時候，也正是阿爾緹斯和阿波妮斯相遇的時候。

「你們的命運線本就應該糾纏在一起。」赫卡忒說，「你們天生就應該在一起，但是因為命運女神的失職，你們被迫分開。為了拯救你們的命運，也為了讓你們得到你們應得的幸福——我做了那些事。但是我卻沒有想到，我的魔法竟然留在了你的身體里，更沒有想到你竟然還能運用它。」

阿爾緹斯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赫卡忒在說，並且無意識地盯著自己那可以使用魔法的雙手看著。

「我本意並不是要隱瞞你，」女神的語氣有點沉重，「但是……阿波妮斯太愛你了。她已經預言到了你們的命運，預言到宙斯會對你們其中之一下手，而那個神會被變成人類，並且應該也預言到了你們會有這樣分離的一天……在我稍微透露了一點你的身份的時候，她就應該下定了決心，而我本來以為她會告訴你……」

阿爾緹斯沒有再說話。

他怎麼都沒想到，真相竟然是因為那樣。

阿波妮斯早就知道，他和她之中會有一個人會被宙斯變成人類——但因為她是宙斯的女兒，而他只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神，甚至有可能出身於他非常忌憚的泰坦神族……

所以她鋌而走險，殺死了那個巨人，被宙斯怪罪貶謫——

直至死去。

而這一切，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他的錯？是的吧。要不是他自己那樣糾結踟躕，阿波妮斯怎麼會知道他是如此在意？又怎麼會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但是這也是宙斯的錯吧？如果不是宙斯招惹了勒托又放任她被赫拉追殺，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如果不是宙斯殺了阿斯克勒庇俄斯，阿波妮斯又怎麼可能去向他挑戰，把自己害成現在這樣？

他一定要讓宙斯為了阿波妮斯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