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千星【一更】
眾人怕楊奕川和青蛇去而復返,在所有的動靜都平息下來后,依然沒有立即走出,決定了一下之後的做法,便紛紛打坐恢復功力了。這回是真的累狠了,有人剛剛恢復了一些,便往地上一躺開始補眠。
千補萬補,不如睡覺最補。
顧長清一直作息規律,又沒有江湖人從小養成的激戰過後,以恢復功力為第一要務的概念,眼看警報暫時解除,早就靠著一塊假山呼呼大睡了。倒是蕭珩從來別說累了,就是重傷將死,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都會保持一份清醒。
蕭珩一輪真氣在體內遊走完畢,緩緩睜開眼。已經快要凌晨了,現在是月初,彎月如眉,靜靜地掛在天邊,漫天的星子閃爍著清光。身側是一些被摧折的花草,碎為齏粉的假山,整個花園卻已恢復了靜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濕潤感。
顧長清睡得很沉,微微向後仰著頭,露出一截好看的脖子,雙手本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前,現在一手耷拉到了身側,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蕭珩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覺得現在氛圍實在好,適合過去偷個香。又覺得似乎就這樣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睡著便已夠了。
不知何時,連他也一起冒出了一絲困意,接著久違的倦意從骨子裡湧出來,很快快席捲了他。蕭珩往顧長清身邊湊了湊,也合上了眼睛。
醒來時天已大亮,蕭珩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這一覺竟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夜間的魑魅魍魎早已散盡,道上還有刀劍的痕迹,偶爾是一灘一灘刺目的血痕,顯示著昨晚一切並非虛妄。山莊里有人來來回回做著收拾,有條不紊。
大致確定了黑衣人的身份,眾人擔心慕容珏,便商議著儘早出發,前往千星寨附近探聽消息。
只是楊奕川孤身一人帶著一條詭異的蛇,半夜直闖半月山莊就讓差點庄中束手無策,現在要前往楊奕川的大本營,似乎有些自投羅網。慕容家眾人倒不懼怕,但慕容珏不在,許多人覺得有看好慕容萱的責任,萬一不小心讓她出了點事兒,他們自己首先都會自責死。
蕭珩打了個哈欠:「不是說我手下那幫人駐紮在千星寨附近么,可以先跟他們會合。」
繼而又很快補充道:「當然,你們覺得信得過的話。」
這麼一說,眾人紛紛面露愧色。之前使判官筆的老者向蕭珩拱手道:「之前大伙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有得罪。還望蕭教主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蕭珩不耐煩這些文縐縐的話,牙疼道:「別別別,我可不稀罕做勞什子君子。看在慕容家是我媳婦親戚的份上,不跟你們計較就是了。」
顧長清醒來后隨手摺了一根小樹枝當劍,在一旁晨練,聞得此言,瀟洒地往後一甩手,小樹枝呼嘯著飛向蕭珩,啪地打在蕭珩腦袋上。
蕭珩賤賤地眯著眼睛,似乎是長清送了他一朵花兒。看他那架勢,顧長清要是失了準頭,他還會巴巴地湊過去接。
眾人愕然看著傳說中鬼見愁的蕭珩化身癩皮狗,大尾巴在身後搖啊搖的樣子,一人想,幸好今天早上問顧長清要不要給他一把劍時,他表示不用了。否則現在的蕭大教主一定是個杯具。
解決了去向問題,眾人便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倒是蕭珩和顧長清兩人本就空手而來,倒沒什麼可以收拾的。慕容萱並無多少江湖行走的經驗,一切都由其他長輩包圓了,倒也有些無所事事,也跟著晃悠到了宜清苑。
「慕容萱,你的白狐血統有什麼特殊用處嗎?」顧長清問。
慕容萱搖搖頭:「照理說,我們這一支除了祖上是白狐,後來全部和人類結合,穿到現在,血緣已經很稀薄了,能力也退化了許多,像我這樣的半狐連妖丹都凝結不起來。但也說不準,現在世間靈氣太稀薄,許多大妖不甘心就此隕落,也會抓些半妖啊小妖的修鍊。」
顧長清想起那條血口巨張的大蛇:「那條蛇可能是快要隕落的大妖?」
慕容萱又搖頭:「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那條大蛇看起來正在勝時,應該有徐徐圖之的時間才是,但昨晚它那歇斯底里的模樣,似乎特別著急要抓到我的樣子。」
他們手上掌握的線索太少,再猜也是徒勞。只能沉住氣,先找慕容珏再說了。
顧長清想到那妖異的大蛇似乎可以追蹤慕容萱的氣息,有些擔憂,於是反覆練習隱匿之法。待練習至極為成熟時,運起體內靈氣,緩緩注入慕容萱體內的幾處穴道,將她一直外溢的氣息封了回去。
這之後,只要在靈氣耗盡前準時輸入便可以了,倒也方便。顧長清體內靈氣充足,相對於這點小小的消耗,赤珠仙果的靈力幾乎取之不盡,再者他吸收天地精華的速度可比慕容萱快得多得多,幫她遮掩倒是完全不在話下。
蕭珩在一邊默默地打坐,現在眾派圍攻魔教,待回去后自然還得鬥智斗勇,趁現在身體能恢復一點是一點。
很快便到了出發的時刻。人多過於打眼,慕容家精挑細選了七八人跟著慕容萱,其他人則分批跟在他們後頭,更安排了人手前往千星寨邊緣候著,隨時準備著,萬一有個不對勁便衝進去搶人。
一路緊趕慢趕,不過幾日,便到了觀瀾江畔。寬闊的江面浩浩湯湯,過了江,便是千星寨的地方了。
千星寨並不是一座水寨,而是十八座水寨的合稱。當初觀瀾江畔並無特別大的勢力,各個小門派小水寨各自為政,更有水匪橫行,燒殺搶掠,整個觀瀾江南岸一片烏煙瘴氣。
大的客商往來,必須申請官府派兵保護,才能安全通行。小客商根本輪不上官差,只好花巨資請一些江湖客保駕護航,卻也依然難免人財兩空的結果。更有甚者,水匪假扮受雇傭的江湖客,混上商船后暗下黑手的也屢見不鮮。久而久之,偌大一條觀瀾江,往來的客商竟相當凋零,貿易冷清得很。
水匪們日子難過,只好雁過拔毛,連小魚小蝦也不放過,沿岸掠奪本就貧苦的漁民,漁民們叫苦不迭,只好轉徙他處求生存。
最後十八家最大的水寨看這樣子下去不行,竭澤而漁,最後自己人也活不下去了。於是聚在一起商量著,從十八寨寨主中選出一個大家都心服口服的來,約束觀瀾江南岸所有江湖勢力。一時間,大大小小門派水寨要麼出於自願,要麼出於無奈,紛紛歸順。不聽調配的水匪水幫,自然或明或暗地都被清除個乾淨。
自此,江南水寨認十八寨為首,十八寨則五年選一次領頭人,稱為「千星寨寨主」。意思是,觀瀾江南部千萬個水寨都唯其馬首是瞻。
事實上,並無一座真正名為「千星寨」的水寨,楊奕川本是十八寨之一「水雲寨」的寨主,三年前才被十八寨推舉為首領。
站在船頭,江風陣陣,寬闊的江面上偶爾有水禽掠過,大大小小的船隻絡繹不絕,遠處三三兩兩的島嶼上有人來來往往,更遠處則隱約可以看到江岸,碼頭上烏壓壓的人群如螞蟻一般或聚或散。
十八寨定下規矩后,倒的確讓觀瀾江的下游重新繁榮了起來。他們也搖身一變,成為水面秩序的維護者,接受百姓的感恩戴德。更與官府往來密切,利用水運的便利,把持各大碼頭,明碼標價地給客商提供保護,更拓展自己的商貿渠道,可謂日進斗金,財源滾滾。
也是千星寨在江湖上地位日高的重要原因。
使判官筆的老者謝輝遙遙指著一個方向道:「那邊就是水雲寨的地方,我們到了之後還得處處小心才是。」
他向來做事穩妥可靠,在慕容家說話分量很重,以慕容萱為首,眾人紛紛點頭應是。女子臉上都由蕭珩動手,做了些裝飾,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否則,慕容萱等人容貌太過出眾,只怕還未上岸,便被人盯上了。
現在慕容萱蠟黃麵皮,耳際還有一大塊褐色的胎記,嘴唇乾裂,頭髮故意弄得有些凌亂,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絲毫沒有了之前光彩奪目的模樣。
連顧長清露在外頭的部分也被修飾了一下,按蕭珩的說法是:「長得文文弱弱,還那麼白,一看就不像江湖上行走久了日晒雨淋的樣子。」
於是除了皮膚上有了「風霜痕迹」,顧長清的衣服里還被添了許多棉絮一樣的東西,成了個大胖子,看起來……嗯,威武極了。不知蕭珩弄了一大堆東西糊啊糊,竟然讓他的手都胖了一圈。
如果是一身黑西裝,再帶個墨鏡,放在前世應該挺像跟在黑社會BOSS身邊的打手。嗯,夏天的話或許會是緊身黑背心,粗獷的胳膊上布滿紋身,嘴裡再應景地叼一根煙。
顧長清覺得來了這邊后,短時間內體驗了多重身份,這簡直是上輩子間諜才會有的待遇。
船最終緩緩地靠了岸。幾個人圍了上來,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抱拳道:「眾位朋友有禮了,一路辛苦辛苦,不知來的是哪路英雄?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這些人都是迎來送往的馬前卒,無足輕重。再加上一行人準備充分,自忖決不至於露了馬腳,是以謝輝露出一個討好又諂媚的笑容:「眾位大俠好,好!哥幾個是從北邊來的,太/祖門,聽說眾豪傑齊聚千星寨,討伐那十惡不赦的萬魔窟,忖著也當為武林除害盡一點綿薄之力,這不,日夜兼程地就趕過來了。」
常在江湖上走的,一般都知道,這種場面一般都極其好糊弄。隨便報一個大眾的門派名,說幾句官話,只要不顯得太心虛,自然而然就放行了。太/祖門這一名字簡直爛大街,到處都有人安這麼一個名字,可謂遍地開花。
只有水雲寨內部才不好混,得想個法子進入才行。謝輝一邊打哈哈,一邊想。
誰知剛剛還帶著幾分客套笑容的迎客漢子忽然對視一眼,為首那人追問道:「哪裡的太/祖門?」
這下頗出人意料,謝輝謹慎地答道:「河東的。」
幾人突然手按刀柄,噹啷一聲,刀半出鞘,為首一人道:「哥兒幾個最近接待了不下十個太/祖門的兄弟,河西的兩朔的湖廣的……剛剛盞茶之前就過去了一個河東的。這倒要好好分辨分辨,前頭那波是假的呢,還是你們是假的?各位,請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