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驚神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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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打傷了仲滕?
這怎麼可能呢?
景函的第一反應就是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可那名引路修士言之鑿鑿,十分篤定:「不僅是我,整艘寶船上的人都看見了,景函仙君與一名黑衣男子一道取走了鯨腹里的法寶后,仲師兄不知為何上去攔了一攔,接下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黑衣男子?
難道先前自己看見的不是幻想也不是夢境……?
景函不由得遍體生寒——這到底是怎麼了?他的原身作為一個渡劫期也能被人奪舍?那得要多麼高的法力才行?
自從萬年前道門三大派與佛門兩寺達成協議,共同維護修真界的秩序以來,明面上的殺人奪寶、恃強凌弱、甚至濫殺普通人都被明令禁止。
奪舍之類的旁門左道更是被摒棄為邪術,一切相關的資料都早就被銷毀。
若說尚有存世……
難道是魔修?
景函眉頭蹙起——夢魘中的那名男子黑髮赤瞳,確實很有傳說中魔修的影子。
不過無論仲滕被誰所傷,景函都不可能放任不救。
他走到一人一狗旁,試圖查探仲滕的傷情。
仲滕十分配合地轉過身,咧嘴笑道:「你也要玩嗎?」說著,兩根手指比著咔擦咔擦的的動作要來撩景函。
景函面無表情地避開了那兩根才順了狗毛的戳眼指,動作精準地抓住了仲滕的手腕。
「你……」
「師兄!!!」景函尚未理清思路,一聲怒吼從門外響起,一道紅雲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猛地一頭撞在了憑空立起的冰牆之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噗。」大約是林炎的樣子太狼狽,有人低低地笑起來。
林炎左右看看,沒見著發出笑聲的人,只能繞過冰牆,委屈地說:「師兄……你怎麼能……」
話音未落,他發現自己又被丟了個噤聲咒加縛地咒,只能張著嘴比口型,順便手舞足蹈刷刷存在感。
一直在一旁當壁花的引路修士簡直看呆了,明明出海之前李道友還是金丹期啊,怎麼突然就可以不用念咒就能丟辣么大的冰牆了?
還有林師兄,又是撞牆又是束縛的,這家庭暴力不要太慘哦。
他不由得對林炎投去同情的目光。
「當時仲滕是怎麼被傷的,你們可看清了?」景函問。
引路修士看看景函,又看看林炎,這才反應過來問得是自己,思索了片刻道:「好像就是……」他比劃了一個動作,「就是這麼揮了一下。」
景函微微頷首,示意明白了,眉頭再次蹙了起來。
如果他猜得不錯,仲滕是中了景函師門傳下來的劍法,這才心智失常的。
景函是個散修,他的師父也是個散修,一脈相承,一師一徒,當初師父羽化之時也說過,從此以後這世上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會這劍法。
可那人不是個冒牌貨嗎?怎麼又會那一式劍法呢?
更別提仲滕被誤認為失去的那道魂魄其實是被以一種十分巧妙的手法壓制到了身體里,這方法就算是拿給景函自己都沒有十成把握,一個冒牌貨,可能做到嗎?
他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到極北之地看看了。
說不定他的本尊仍在那冰洞中修鍊,而夢中種種,皆是虛妄。
至於仲滕為什麼會被封住魂魄……
自己種下的因,還需自己來了解這個果才是。
他問引路修士:「這城中城外,可有絕對安全的開闊地?」
引路修士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是出於對強大修士的尊敬,仔細回想了片刻才謹慎地答道:「城北有個角斗場。」
景函對那個角斗場略有耳聞,認可地點了點頭,撓了撓不高興的耳朵道:「帶仲滕到城北的角斗場,知道在哪兒嗎?」
不高興一邊和主人玩著手指打架一邊抖了抖因為好幾日沒有打理已經有些糾結的皮毛,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景函的手指,咬起主人的前襟就往外跑。
仲滕不但沒有像往常一樣暴怒著開始教訓它,反而像是個孩子一般哈哈哈地笑起來。
眼看一人一狗快要跑出府邸,引路修士終於如夢初醒似的想起來自個兒的來意,重重地一擊掌,慌忙追出去道:「哎喲!使不得,使不得!快回來!」
不高興哪會聽這個路人甲的話,跑得更起勁了,須臾就沒了影兒。
引路修士一臉苦相地看向景函,就差唱起了小白菜:「這……李師兄,剛才是師弟我糊塗,原本宗中已經特意請了高人來為仲師兄醫治了,正著我引路呢……我見著師兄,一時高興,這就給忘了,可人還在外頭等著呢……」
他一邊解釋著,快步跑到門前探頭探腦地找人,可溜了好一大圈才發現原本一直跟著他的「高人」已經沒了影子。
雖說他早就覺得那「高人」不大靠譜,可畢竟是宗中長老介紹來的啊,現下要怎麼交差才好呢?
景函可管不了這麼多,在他看來,不管來得是高人矮人,解鈴還須繫鈴人,誰都沒他這個本尊更懂得這個術法的解法。
他大踏步地往外走,想要跟上不高興他們。
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袍袖一抖,把一直充當了人形雕塑的林炎給放了出來。
林炎原本見著頭天還和他你儂我儂的師兄一聲不吭就又跑了,還偏偏跑到了這個「兩人之間可能有貓膩」的仲師兄府上,害他整個腦袋綠油油,簡直怒髮衝冠。又好不容易才從金玉山莊的樹林里找了點兒蛛絲馬跡追過來,不免有些不理智。
可到了之後給景函又是冰又是凍的這麼一折騰,他的怒氣早就被衝散了大半,再加上被迫凍在那兒聽了那麼長時間的事兒,再蠢他也能看出來景函是為了著急給仲滕治腦殘才這麼粗暴的。
他拍了拍袍子,決定不和傷員爭寵,三步並兩步跟上景函,小尾巴似的綴在他身後問:「師兄,有什麼事兒是我能夠幫忙的嗎?」
景函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似的走出幾丈開外才停下來,抓著林炎的手道:「帶我御劍去城北的角斗場。」
林炎低頭看了看景函主動牽著他的小手,心裡有些撲通撲通直跳的高興。
他一點兒不避諱地圈住景函的腰,小聲說:「好啊。」然後利索地升起飛劍,沖向北面。
景函也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沒走多遠,林炎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壓根兒不認識角斗場在哪兒啊!
帥都已經甩過了,再落到地面上去問別人,豈不是十分丟份兒?
他把下巴擱在景函的肩上,視線不斷在地面上逡巡。
很快,一隻巨大的黑白色移動物體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見那玩意像是跨欄似的蹦躂著越過了不少商鋪,一邊跑還一邊掉著哈喇子,別提有多傻了。
和不高興一樣傻。
他心裡默默地想道,仔細在附近尋找那抹火紅的狗影。
只是找來找去他都沒能看見不高興,倒是這條黑白狗一直在他的腳下晃悠,又是吊嗓子又是刨土的,讓他差點兒懷疑自己的英俊已經超越種族的界限了。
靠在他懷裡的景函也有些急了,怎麼這麼久還沒到呢?可他又不能睜開眼睛看看……
熟悉的嗷嗷聲響了起來,他問林炎:「到了嗎?」
林炎遲疑了片刻,故作輕鬆道:「沒有啊,你看下面有隻和不高興差不多的狗一直在追著我們呢。」
和不高興差不多的狗?
「是黑白色的嗎?」景函立刻反應了過來。
林炎的下巴在景函的肩上動了動,應道:「是啊,還挺可愛的。」至少比那隻火紅色的好看多了。
景函道:「是山莊里的狗,跟我一起過來的。」
「哦?」林炎覺得有些奇怪,景函怎麼突然看上一條狗了?他不由得對那條正在他正下方撒歡的狗多看了兩眼。
接著,他看見另一條火紅色的巨犬從某個角落裡跑出來,重重地撲到了黑白狗身上,兩條大狗頓時滾作一團打了起來。
周圍人都認識不高興,知道這是離火城一霸,而另一條狗雖然不認識,可個頭那麼大,看起來又和不高興兩兄弟似的,戰鬥力一定不弱,遂看熱鬧看得十分起勁,簡直恨不得自己真身上陣似的。
景函也聽到了動靜,問:「怎麼了?」
林炎實話實話道:「那條不認識的狗和不高興打起來了。」
「那仲滕呢?」
林炎愣了愣,還真沒看見他。
他緩緩落在離地三丈的高度,在附近找了一圈兒,終於在一個堆肥盒旁找到了仲滕,那廝正趴在一叢兔尾巴草上睡的正香。
景函能感受到此刻身體已經接近落地,輕輕睜開眼睛,推開林炎從飛劍上走了下來,用術法托起了仲滕。
懷裡一空的林炎感覺有點兒不好,小媳婦似的扯著景函的袖子。
景函抖了抖胳膊,回頭看了他一眼,恰對上林炎一如既往的委屈表情。
他暗嘆一口氣,說:「別鬧。」甚至想要伸手撓一撓林炎的耳後根。
林炎點了點頭,做了個拉鏈封住嘴巴的動作。
兩個人一道從一道窄門進入了角斗場。
離火城的居民習慣於夜裡看比賽,此刻的角斗場還很空曠,只有三兩名負責打掃的修士正在機械地讀著清潔用的咒術,時不時用手拈起一些看起來還挺有用的東西往兜里塞。
因為本命寶劍還在原身手裡,景函手上只有李玄宗生前留給他的那柄劍。
他左右掂量了一下,感覺還成,作勢在空中劈了一下,空氣立刻震蕩出一小段波紋,隱約可以看出完全施展出來時的一劍之威。
「這是……」林炎咽了口口水,
景函看了看他,道:「離我們遠一點。」說完就簡單粗暴地召喚出一道水柱把林炎給弄走了。
因為熟悉大概的步驟,找回仲滕魂魄的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
景函一手持著寶劍,以劍尖為鉤,勾起了那常人並不能看見的魂魄。
接著,只見一道藍芒亮起,四周的空氣彷彿都驟然一冷,一道驚天動地的劍氣從下至上倒著斬向景函身後的位置。
而仲滕一直被壓制住的魂魄也隨著這一動作被徹底地抽了出來。
他傻傻地盯著景函看了幾秒,神智不太清醒地喊了句「小景景」,就「嘭」地一聲倒了回去。
姍姍來遲的引路修士簡直看傻了。
他小跑著到景函跟前,磕磕絆絆地說:「這……這是……這是好了?仲師兄他……?」
景函點了點頭,道:「是,休息幾日即可。」他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使過這招劍招,他隱約感覺有些脫力,甚至腿腳發軟。
他四下環顧,問:「不高興呢,讓它把仲滕帶回去。」
引路修士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
林炎亦才從震驚中回過神,道:「大概還在和另一條狗打架吧。」
景函皺了皺眉,問引路修士:「那你?」
引路修士看著景函蒼白的面色,立刻領悟了他的意思,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熟練地用法術把仲滕的身體抬起來,像是趕屍一般帶著人走了。
「我們也回去了嗎?」林炎有些不滿之前被當成累贅一樣丟來丟去的待遇。
景函抿了抿嘴,道:「先去看一看不高興。」
果然,排第一的是傷員師兄,第二的是蠢狗,第三才是自己。
林炎有些小情緒,不過還是應了聲,召喚出飛劍,一邊環住景函的腰大吃豆腐。
「閉上眼睛。」他催動飛劍升起來。
景函動了動肩膀,從箍得死緊的懷抱里找了個舒服點兒的位置,閉上眼。
一陣隱約的酒香氣悠悠飄入了他的鼻尖。
林炎亦聞到了酒香,自從到這個世界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白酒了,更別提這香氣,一聞就是不得了的好酒……
他有些饞地舔了舔嘴唇,躍躍欲試地想要尋找這香氣的源頭。
景函卻警惕地四下查看,偌大一個角斗場,怎麼早沒有晚沒有,偏偏這個時候有了酒香氣呢?
能做到在周圍隱藏這麼久卻不被他發現,難道又是一名渡劫期修士?
甚至就是那名黑衣人?
他推了推林炎扒在他胸口的手臂,朗聲道:「何方道友在此,為何藏頭露尾,不肯出來相見?「
四周靜寂無聲,只是酒香味更濃,幾乎到了不飲自醉的地步。
林炎亦感受到了此間奇怪的氣氛,微微驅散上腦的饞蟲,放開景函,做出備戰的姿勢。
「嗷嗷!!!」一陣犬鳴聲打破了沉默。
角斗場的一道鐵閘門后,一條黑白色的巨犬一躍而出,直直地撲向景函。
林炎不很熟練地橫劍一攔,卻被靈巧地避過,巨犬重重地在他的身後落下,親昵地在景函的手臂上蹭了蹭,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彷彿在控訴「你怎麼能丟下我,你壞」。
景函沒有理睬它,目光仍死死地定在那扇門后。
又一個紅色的身影緩緩從門中走了出來,只不過片刻未見,不高興步履穩健、威風凜凜,簡直和從前他們見過的那個土霸王不是同一條狗。
而它的背上,一名身著松垮道袍,頭上歪歪斜斜束著個道髻的女子正盤腿坐著。
她一手撐著巴掌大的面盤,另一手則拿著個足有她三個腦袋那麼大的酒葫蘆,那酒香氣就是從葫蘆里傳出來的。
只見那女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酒,十分豪邁地用手腕擦了擦下巴上落下的酒水,順便打了個醉嗝兒,這才撐起一雙杏眼,毫不客氣地打量起了景函。
一股無形的壓力立刻籠罩了整個角斗場。
景函死死地咬住了牙關,這才忍耐住沒有吐出血來。
女子緩緩地站起身,姿態挺拔出塵如同青竹,眉眼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金玉山莊,李玹宗。」她抽出別在腰間的一柄破竹劍,直直地指向景函,「你和文河仙君之親傳弟子、九焰宗供奉、渡劫期仙君景函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