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凝神打量著殿檐上的瓦片,陸扶風被出現在視野中的男子晃住了神——那不是月前在伶雲靈堂內見到的宋顧么?他怎會在此處?
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陸扶風聚精會神地聽著殿內人低語。
「春盈……咳咳……你們都先下去吧……寡人要獨自與宋顧說上幾句話……」
聽著陸扶桑的咳嗽聲,陸扶風暗覺身子有些不妥帖。
「見過聖上……」
見宣自己入宮的宮人已盡數退下,宋顧不卑不亢地站在陸扶桑榻前,沖著陸扶桑躬了躬身。
「你不怕寡人?……」
凝視著俯身的男子,陸扶桑面色冷了幾分。她從這男子身上看到了宋家人不該有的清高。
「聖上是仁君有何可怕?」
聽著陸扶桑低沉的語調,宋顧對躺在榻上的國主無端地生出了幾分同情。
「是嗎……咳咳咳……」
俯身用春盈留在榻側的帕子捂住嘴,陸扶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片刻立在身前的男子。
這還是她第一見宋家的二公子。雖然在知曉宋顧有嫁與綏王的念頭之時,便記掛著與其一見,奈何總被俗務纏身,尋不著時機。
陸扶桑端詳著宋顧的面容——唇紅齒白,隱有玉山將傾之勢,較上扶風的相貌……宛若天作之合……
不過,想到宋允即將躡足皇夫之位,陸扶桑的心頭閃過幾番思量。
宋允的野心她自是知曉的,而眼前這男子,無疑是宋允的棋子……只是,棋子一旦選出來,聽不聽拿棋人的話,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看上真不像宋家養出來的孩子……」
陸扶桑含糊不清地沖著宋顧吐出幾個字。
「呵呵呵……聖上說笑了……顧想知,在聖上心中,宋家的兒郎該是何種模樣?」
宋顧微微抬頭卻沒有起身。國主未發話,他不敢起身。
「至少該是拘謹的……」
回憶著幼時與宋允初見時宋允那青澀的模樣,陸扶桑的眉間浮起幾分淺笑,枉她自視甚高,卻終究是落了那人的套。
「聖上此言說的是家兄吧……」
陸扶桑話音未落,宋顧面上立刻浮出了幾分涼薄的笑意。
「怎麼,你與允兒有極大的不同么?」
輕笑著掃過宋顧的面龐,陸扶桑覺得面前的男子果真有意思。雖是維持了禮節,卻恰好把神色都落在她的視野內。如此注重小節,也算是個人才。
若是她站著,宋顧許就會換個姿勢了。
「這……」陸扶桑戲謔的神色,讓宋顧頓時清醒了幾分,「顧萬不敢與家兄相提並論……」
「是嗎?那殺人放火宋公子做得如何?」微微倚在榻上,陸扶桑靜靜地看著宋顧。
「這……顧不敢做越矩之事……」
「是嗎若是宋公子不敢為越矩之事,那便進宮,與寡人共享這萬里河山吧……」
聆聽著越來愈近的腳步聲,陸扶桑的眼睛微微地眨了眨,閃出一片迷茫。
「聖上……」發覺陸扶桑神色不對,宋顧正欲問原因,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男聲。
「臣請聖上三思!」
「允兒?」陸扶桑佯裝驚詫地看了出現在榻前的宋允一眼,「你方才要寡人三思何物?」
「臣請聖上三思臣弟入宮之事!」無視身後的老婦,宋允以臣子的身份與陸扶桑對視。
「何故?」掃過宋允的面龐,陸扶桑看到宋允身側的老婦,瞳孔縮了縮,「允兒你怎生領著靖玉姑姑來了?」
「靖玉見過聖上……」見陸扶桑點名了自己的身份,靖玉也不扭捏。施施然沖陸扶桑彎了彎身子,便端端地坐到陸扶桑的榻側,端詳著陸扶桑的面色,「聖上的面色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不咸不淡的聲調讓陸扶桑面上呈出一瞬呆愣。
「不知靖玉姑姑來此處所為何事?」斂住自己面上的失神,陸扶桑勉強端起平日里國主的威儀。
「靖玉聽聞聖上身子不適,特來看看。」對蒼白的面色視而不見,靖玉伸手握住了陸扶桑手腕。
「靖玉姑姑……」看著握住自己手腕的老婦,陸扶桑本能地要抽出手,卻見老婦收緊了落在她手腕上的手指。
「聖上,紙是包不住火的……」靖玉斷清了陸扶桑的脈搏,隨即鬆手任著陸扶桑的手腕落到榻上。
「這……」迎上靖玉清明的眸色,陸扶桑不禁皺皺眉。靖玉是知曉自己的血脈不正,還是知曉了自己病入膏肓……
不欲露破綻給靖玉,陸扶桑強撐著坐起身子:「寡人不過在殿內小憩了片刻,姑姑便與寡人的皇夫前來殿內……」
「聖上該知道靖玉的意思。」靖玉依舊笑望著陸扶桑。
「寡人不知。」陸扶桑冷著臉回望了老婦人一眼。
「是嗎難道當年先皇的遺旨還沒有給你教訓么?」靖玉看了陸扶桑一眼,回望宋允,「還不讓你那弟弟從這個殿內退出去么?」
「是……」宋允見靖玉發了話,立即含笑看向宋顧,「顧兒,你該回去了。」
「是嗎?」宋顧聞聲忽地笑了三聲,「兄長是要顧回家告與娘親,兄長弒君么?」
宋顧話音未落,便接到了三束視線。
「哈哈哈……顧兒如此記掛寡人,真讓寡人魂牽夢縈呀……」陸扶桑旁若無人地笑了幾聲后,忽然把視線挪到坐在榻上的婦人身上,「只是,顧兒怕是猜錯了一些事,榻上這老婦可不是逼宮弒君之輩,她是……」
「聖上,有些事無需告訴外人!」靖玉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一側的宋允。
「顧兒……」發覺靖玉的注意力轉到自己這邊,宋允起步走到宋顧身側,試圖帶著他走出殿外。可未等他動作,宋顧便是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長劍。
「刀劍無眼,兄長可千萬不要靠顧太近!」
「顧兒……」凝視著宋顧手上的劍,陸扶桑的眉頭皺了皺,春盈怎會做這般不妥帖之事?帶兵器面君可是死罪!
「聖上!宋顧愧為男兒,縱掌有三尺青鋒,外不能懲凶,內不可除賊。今日,殿前失儀,願以宋家葬之!」宋顧回望著陸扶桑,眸中隱生出死意。
「顧兒……」見宋顧一心尋死,宋允的眉頭凝成一團。
原以為他只需帶著靖玉尋到陸扶桑,證實陸扶桑命不久矣,便能扶搖直上,坐穩皇夫之位,而後再以宋顧為媒,嫁禍綏王謀害親姐,即可天下歸心。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即借著故友曹旻征戰虞國,再誘虞國七皇子為內應,佐以虞國內多年為商時的積累,便能一舉破了虞都。
可誰曾想,他只是邁出第一步便被自己的弟弟給破壞了。
煩悶地瞥了一眼宋顧,宋允撲通跪到了陸扶桑身前。
「允兒知錯了。」
他與陸扶桑皆是知曉對方的心思,而他也甚是清楚陸扶桑之所以願為自己大開方便之門,無外乎自己與她有相同的目的。但相同的目的卻也不能成為自己的保命符,因為陸扶桑的眼睛終究是容不得沙子的。
「這便是你與我言的決心?」瞧見宋允跪到了陸扶桑面前,靖玉微微側身,把視線轉到了陸扶桑身上。
「姑姑……聖上畢竟是陳國之主……」宋允望了望陸扶桑,又看了看靖玉,心道,若是今日陸扶桑除了靖玉,那他依舊是陳國的皇夫,而若是今日靖玉除了陸扶桑,那他依舊是皇夫……畢竟陸扶桑棄了姑姑不是么?
想著在隨身玉石中看到字元,宋允莫名地對眼前的老婦充滿了信任。
「是嗎?老身還以為宋公子不介意做陳國第一個男皇帝呢……呵呵呵……」話雖是沖著宋允說的,可靖玉的視線全都落在了陸扶桑身上。
「呵呵呵……」見老婦一直在沖著自己笑,陸扶桑的也跟著低笑出聲,「原來允兒還有這麼個想法,寡人今日也是長見識了……不過……允兒是寡人的皇夫,志在天下也是應該的……」
「你不介意?」陸扶桑的話讓靖玉笑彎了眉。
「將死之人並沒有什麼好介意的。」陸扶桑意味深長地看了宋允一眼,又把視線轉向了老婦,「可寡人不介意,未必下一任國主不介意,所以皇夫在寡人死後可要恪守己份,莫要做越矩之事……寡人確立好了託付江山的人。」
「嗯?」宋允聽陸扶桑言已定了託付江山之人,面色瞬時變得煞白,「聖上此言當真?」
「寡人從不說假話。」陸扶桑輕輕地搖搖頭。
端詳著輕輕搖頭的陸扶桑,宋允抿唇朝前一進,一把匕首露在了袖外,「那……聖上休怪允兒薄情了……」
「嗯?」陸扶桑只覺眼前白光一晃,便有匕首朝著身子靠了過來。
陸扶桑在檐上正欲出手,卻看到冬藏從殿外沖了進來。
「聖上——」
可宋允並未因冬藏的呼喊而住手,反是孤注一擲朝著陸扶桑身上撞了過去。
「放肆——」
「姑姑!」不可置信地看著握住自己手腕的靖玉,宋允暗覺背脊發涼。
「老身不過欠了你爹爹幾分情誼,卻輪不到你在老身眼前撒野!」
「姑姑?」陸扶桑也被榻前人的動作驚得不輕,這位姑姑不是宋允請來的幫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