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重返天庭
雲巔之上,天之深處,是為九重天。
九重天上,仙島林立,浮雲萬里,極地之南有處金碧輝煌的所在,那便是仙族所居之聖地——天庭。天庭靈氣充盈,四時明媚,遍地琪花瑤草,花開千年不敗,常有鳳凰棲止,仙鶴起舞,景色甚是清奇。
本來天庭清幽,少有喧囂,但近日,卻賓客往來,仙樂飄飄,已經連著熱鬧了好多天。
頭幾日是為慶祝原以為灰飛煙滅卻死而復生的三公主歸來,這幾日,則是慶祝華瓊殿的夜黎神君與魔族長公主夙媚兒的大婚之喜。
哦,不,如今已是夙玉仙子了。
自蘇夜黎向天君請旨成婚的那天起,天君便封了她這個稱號。當時,坐在天君旁邊的天後有微微的一愣神,看向蘇夜黎的目光冷了幾分。
天君似不知天後的心事,只呵呵笑道:「聽說她常跟你下凡行善樂施,凡間還有人感念她的功德,為她立了座夙玉廟。如今她入得我仙族,倒是好事一樁。」
蘇夜黎淡淡一笑。
夜深人靜,墨色的蒼穹上浮著朵大白雲,天婈手執一壇酒坐在琉璃頂上與箬輕對飲,旁邊還放了好幾個酒罈子。箬輕偶爾望向她的目光里含著一絲憐憫,這幾日人人見到她都是這樣一副模樣,她才知道原她對蘇夜黎的心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起初她有些不習慣,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剝光了一樣難堪,漸漸承受多了,便習慣了。
箬輕默默喝了幾口酒,告訴她宋岩已經復活,並記起了前世的記憶,如今與玫瑰隱居在離人宮,估計不久便會有小寶寶了。
天婈有些微訝,道:「那倒真是件喜事。」拍拍箬輕的肩膀,「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喝滿月酒去。」
「好。」箬輕輕輕笑著,眼底卻有些晦暗不明,天婈心裡一動,悄悄問:「你對她,額,玫瑰啦......到底是個什麼感情?」
箬輕默然垂下眼睫毛,天婈捂嘴驚呼:「你這是**啊,她可是把你當爹爹的。」
箬輕抬眼翻了翻眼皮:「胡說什麼,我只是在思考,到底是把她當女兒好,還是當妹妹好。按理說,她差不多是我一手養大的,論女兒也不為過。可是我還這麼年輕,還沒娶老婆,這樣委實有些吃虧。」下結論道:「還是當妹妹的好。」
天婈亦朝他翻了翻眼皮。
箬輕又道:「你二哥那樣瀟洒的一個人,竟也有被降服的一天。」
天婈想起二哥見到心上人的那副模樣,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這是她歸來后見到最開心的一件事。
大殿下天陽當初去海蛇族平亂,遇到了龍王三太子敖數留下的獨女,碧落。碧落在戰亂中,為海蛇族所俘,重傷之下被天陽救出帶回天庭醫治。
那身上的傷,經一段時間的調養,很快便好了。難的是心裡的創傷,碧落的父母伉儷情深,她母親接受不了丈夫的死訊,與一個雷雨天,引雷自盡。可憐她才經歷喪父之痛,又經歷喪母之苦,由一個不知愁苦的龍族小公主,瞬間變成父母雙亡的孤兒。
那鬱結於胸的悲苦情懷,將一個如花似玉的青春公主折磨得形銷骨立。天後可憐她身世凄苦,養好傷后並未將她趕回家去,而是將她留在了天庭,並令幾個小女兒日日與她作陪。
九公主心地最善良,不僅自己日日陪著碧落,還請來天上最會開導人的二哥來開導她。
天玹與那龍王三太子敖數萬年前曾在一間學堂里上過課,有過一段同窗情誼,得知昔年同窗好友的死訊,也狠狠傷了一頓心。
他雖知道好友的遺孤被帶上了天庭,也曾有心想去照料好友的遺孤,卻在聽說那遺孤是個妙齡少女后打了退堂鼓。他作為一個叔叔輩的大齡剩男,若是對這樣的少女多加關懷,落在旁人眼裡,興許有些猥瑣。
哪知九妹卻來求他了,說他那好友的遺孤茶不思飯不想,瘦成了一根筷子,再瘦下去,便要沒命了。他左一想,右一想,覺得還是救人比較重要,便顧不上那些虛禮了。
他以叔叔的身份去開導碧落,碧落詫異地望了他一眼,蒼白的臉上有了些微紅。天玹受到鼓舞,將畢生絕學全使了出來,只為博得好友遺孤一笑。等到碧落真正開懷一笑的那瞬間,天玹卻有些痴了,他才曉得沉魚落雁,原不是騙人的。
天玹有些臉紅,未料到自己竟真這樣猥瑣,竟對這文文弱弱侄女輩的小丫頭生了情愫。
這要是換成旁人,必定要將自己關起來好好糾結一番,迂腐一點的立馬揮劍斬情絲。可天玹是誰,天上沒有比他更生性豁達的,他只是微微臉紅了一下,便向碧落表白了。
一壇酒下肚,似雪花落在雪地里,什麼反應都沒有。天婈朝箬輕笑道:「如今連二哥都有了心上人,你這個大齡剩男呢?」
「沒人要啊。」箬輕似微嘆了一口氣,接著湊到天婈身邊,開玩笑道:「要不我倆湊合湊合?反正蘇夜黎也成親......」
說到這,見天婈面色冷了下來,忙將話頭頓住了,低聲道:「對不起。」天婈望向遠方,目光穿過遮月的梧桐枝,淡淡道:「沒關係,我只是有點不太適應,待適應了就好了。」
目光盡頭,是燈火通明、紅燈高照的華瓊殿,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燭夜。
天婈最大的願望,便是跟蘇夜黎攜手遨遊三界,做一對逍遙自在的神仙俠侶。她曾將這個願望寫在河燈上,那隻河燈飄了很遠很遠都沒有熄滅。
她從未想過跟他洞房花燭的人,會是別人。
天婈扔掉手中的空罈子,又探身取來一壇,撕掉封口紅綢,往嘴裡猛灌了幾口,心裡頭沉甸甸的。箬輕來搶她手中的酒罈,說別小看這酒,後勁很大。天婈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她從小什麼酒沒喝過,什麼時候喝醉過。
能醉多好。
她望著攥在手中的紅綢,視線有些模糊,大喜之日,所有能綁的物件上都綁了喜慶的紅綢。她撐著頭回想白日里的盛況,也只記得刺耳的嗩吶聲,跟刺眼的大紅色。
原這天上的婚禮,竟也這般俗氣。
可,蘇夜黎穿著那身大紅喜袍,真是好看得緊。他從來都是一身白衣,襯的眉也淡,眼也淡,而今日,那身似火紅袍卻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分外分明,眉眼襯的分外英俊。
天婈將臉埋到膝蓋上,眼睛實在有些漲得難受,連著頭也跟著昏漲起來。
那日,扶搖直上九萬里,只半日,便到了南天門。
因扶搖的到來,雲動風起,一時間烏雲蔽日,飛沙走石。南天門的守將怕是以為來了大敵,紛紛亮出兵器。
晃眼的兵器後面,她看到蘇夜黎抱著夙媚兒,一臉訝然又哀傷地看著她,只一瞬,便轉身而去。那一身風塵僕僕,似乎也是剛從凡間上來。
當晚,為他們接風洗塵的宴會上,天君輕飄飄朝蘇夜黎道:「你之前說因為婈兒的事,欲將婚禮往後延一延。如今婈兒已平安歸來,便無所忌諱了,你準備準備,這幾日便將婚事辦了,這天上也好久沒熱鬧熱鬧了。」
空中忽然颳起一陣大風,接著下起了雨,先是一滴、兩滴,接著越下越大,箬輕望著天婈微微抖動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她。
天婈聲音哽咽,帶了些微顫:「若是我不回來,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早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