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坐上琴心
天婈對敖臨這個相親對象很滿意。
不僅因為他很會彈琴,還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嫌棄她彈琴難聽的人,並且看他那副樣子,貌似還挺享受的,實乃平生難得的一大知己。
敖臨一曲奏罷,將七弦琴推到天婈面前,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天婈抬袖拂去琴上的落花,毫不推辭,伸手就彈奏了一曲,只是那琴聲怎麼聽怎麼不對勁,連她自己都覺得聽完敖臨的琴聲后,再聽自己的,實在有些難以忍受。
玉兔從屋子裡竄出來,逃到廣寒宮外去。嫦娥新養的畫眉鳥,因未馴化好,被關在籠子里掛在樹枝上,聽了天婈的琴聲,一個勁地撲著翅膀上竄下跳,拿嘴去咬籠門,後來見逃生無望,竟用腦袋去撞鐵籠,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天婈看不下去,騰出手撕了兩片雲遮住它的耳朵,它才停止了自殘行為。
一時間,琴聲能到達的範圍內,鳥獸全無,人也全跑光了。而坐的最近的敖臨,卻自始自終面帶微笑,絲毫沒有一絲不適的感覺。待她彈完后,還拍了三掌,誇她的琴聲飽含深情,假以時日,必將勝過他。
天婈有些赧然,卻非常受用。
在學習才藝這回事上,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鼓勵是最好的鞭策。天婈以往興趣是有,可從未收到過鼓勵,如今被敖臨這樣一鞭策,興緻立即上來了。一曲接一曲,根本停不下來,直到一個侍女委婉地過來提醒,廚娘是時候該做晚膳了,她才停了下來,道:「我沒什麼忌口,吃什麼都行。」又看向敖臨,「你呢?」
敖臨亦說:「我也沒什麼忌口。」
侍女待他們討論完,才低聲囁嚅道:「不是,廚娘受不了......不,欣賞不了您的琴聲,一直在宮外躲著,不敢進來......」
天婈:「......你叫她進來,我保證不打她!」
她在廣寒宮蹭完晚飯後,才踱步回到葭瑤宮,敖臨送她到門外,看著她進去后才離開。
一進門,瓦瓦正在喝水,端著茶碗就湊了上來,笑嘻嘻地問:「殿下,那龍王二太子如何?」
天婈答:「甚好。」
瓦瓦好奇,問:「哪裡好?」
天婈道:「品位好,他喜歡聽我彈琴,誇我彈得好聽。」
「啪」瓦瓦手中的茶碗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那龍王二太子的品位竟然差到這地步,他是有多耳背,才能覺得三殿下彈琴好聽啊。
敖臨受天玹的邀請,在天庭住了下來,天婈學完醫后便去跟他學琴,日日與他待上一陣,琴藝漸漸有了長進,至少不再將人嚇跑了。
與天婈熟悉之後,敖臨漸漸恢復了本來風采,撫琴煮茶、種花寫詩、作畫釀酒,各種風雅之事,他做起來全都得心應手。甚至還會制潔牙劑、調胭脂。
另外,唱曲遛狗斗蛐蛐這種事,他也做得來。
天婈深深覺得,如果她要嫁人,嫁給敖臨是個很不錯的選擇,至少不會無趣。
敖臨對她可謂用盡了心思,日日變著花樣討她開心,給她送花、寫詩、譜曲,並親手打造了一隻步搖送給她。那隻步搖以若木花為形,綴以東珠,玲瓏別緻。
瓦瓦未料到那品位不怎麼樣的二太子竟這般心靈手巧,她掰著指頭算了又算,覺得若是三殿下能嫁給他,以後家中的開銷能省下一大筆。不由後悔上次他來葭瑤宮小坐時,沒有好好招待他,給他泡的茶葉還是往年剩下來的次品。
這日,天婈從儲醫宮出來,往瑤池方向走去,路上遇到天桑。天桑多日不見三姐姐,欣喜地拉著她說話,可是才說了兩句,天婈就急著要走。
天桑不悅,問:「三姐姐何事這麼匆忙?」
天婈邊走邊回她:「敖臨前幾日腌制的蜜蘿蔔今日開封,此刻正在瑤池等著我呢。」
若是去晚了,怕是要沒她的份了,上次敖臨做的烤魚,就因她腳步慢了那麼一點點,全進了天玹的肚子。
走了幾步,撞到一個人身上。
「抱歉,抱……」天婈忙賠笑道歉,道了一半,看到被她撞的那個人,原是蘇夜黎。
蘇夜黎手上卷了本佛經,一動不動地立著,眉頭微微蹙籠。
天婈對上他的目光,只覺深沉如海。兩人四目相對,天桑怕他們尷尬,連忙上前擠到他們中間,向蘇夜黎笑著打招呼:「夜黎哥哥。」接著勾住天婈的胳膊,「三姐姐,你不是要去瑤池嗎?我陪你一起去吧。」
天桑原是想替天婈解圍,誰知天婈想到那蜜蘿蔔一共沒幾個,若是再加一個人,定不夠分。於是立即道:「不用了,我跟敖臨約好了,你去不大方便。」
拒絕人定要及時、乾脆,萬不能太過委婉,不然那人聽不懂就白費力氣了。她自以為這個拒絕,又及時又乾脆,卻沒意識到這句話有多曖昧。
天桑眨了眨眼睛,瞭然地笑了笑,偷偷瞥了一眼蘇夜黎,見他面無表情,不懷好意地揶揄道,「那我便不去打擾三姐姐跟......未來三姐夫了哦。」
三姐夫?天婈怔了怔,以往她也曾拿這個稱呼打趣過蘇夜黎。時過境遷,原來一切都會改變。天婈打起精神,笑著對天桑說:「還是你最懂事,回頭我讓敖臨給你調盒胭脂,包你喜歡。」
天桑驚奇道:「從前只聽說二太子是制墨高手,未想到還會調胭脂。」
天婈隨口道:「你未想到的還多著呢,下次介紹你們認識。」說完,她便抽身離去,步履匆匆,落在旁人眼裡,是一副急著赴約的樣子。
去往瑤池的路上,有一片桃林,天婈為了抄近路,打算從桃林穿過。行到一半時,林子里忽然颳起一陣怪風,接著起了一陣濃濃的白霧,怪風吹落無數桃葉,桃葉重重疊疊,形成一個包圍圈,將天婈困在中間。
天婈警惕地環顧四周,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個雕蟲小技,但其實這是一個高深的陣法,每片桃葉的位置都不是隨意擺放的,白霧是障眼法,亦是結界。
蘇夜黎穿過白霧,走了過來,天婈看到他並不吃驚,她早猜到了布陣的人是他,不過卻猜不透他的意圖。
「你這是做什麼?」天婈問。
蘇夜黎看著她滿腹戒備的模樣,又想起剛剛她談論另一個人時的溫柔神情,心中猛然一痛,他上前一步,輕聲說:「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但你一定不肯好好聽我說話,我唯有出此下策。」
天婈看著眼前不斷轉動的重重桃葉,唇畔浮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無論她多麼強大,在蘇夜黎面前還是不堪一擊,他隨隨便便設下的陣她都沒把握破得了,於是冷冷道:「什麼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蘇夜黎淡淡地說:「你不能跟敖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