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先祖雲霄

66.先祖雲霄

雲珏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自己仍是那身大紅嫁衣,描金綉鳳,裙尾逶迤,乃是女子制式。

心念急轉,面上卻絲毫不露,仍是一片孺慕恭謹,夾帶絲絲尷尬之意。

「此事當從我雲渡最近所發生之事說起……」

「……妖魔肆虐國中,我被妖女以魅術之流迷惑,幸而有兩位尊者挺身而出,將妖女收服。」雲珏說著身形微頓,又道:「只是不肖子孫恍然憶起族中古卷所記,空雲殿中有家族傳承之物,便顧不得姿態如何,趕入陣中,欲取傳承,護我雲渡萬萬子民。」

雲珏於片刻之中便思慮甚多,終是決定將一幹事物盡皆告予此人,不曾隱瞞。

只因他觀此人白衣風流,舉止間似有仙氣流溢,彷彿身懷修士手段,若是想要知曉他心中所想,實在是輕而易舉,他便是想隱瞞,亦逃不過此人雙眼,尚且不如直接道明,搏一線生機;二則,若這男子當真是他的先祖,既是有修士手段,便是破除了雲族無根骨的約束,說不得與傳承亦有莫大的關聯,此番他坦言道出,便是取不得傳承,也可請其出山,坐鎮雲渡。

那白衣男子眉頭緊皺,兀然抬頭,目光猶如利劍,直刺雲珏身上,眼底深沉幽暗,彷彿看透了雲珏心中所思所想,一切都無所遁形。

雲珏只覺身上一冷,恍若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寒意頓起。

良久,那男子收回目光,長嘆一聲,端坐於龍榻之上,巋然不動。

雲珏身形一松,額間冷汗涔涔。

「也罷,爾不信吾,乃人之常情,吾不怪哉。然吾確是雲族血脈,此天道可鑒,吾亦在此發下道誓,若吾有一言不實,縱天道懲戒,身死道消,吾亦不怨。」

雲珏面色一震,浮現出十分的歉然愧疚之色,長揖不起:「先祖何至於此!雲珏!雲珏實乃……」

白衣男子袍袖一揮,將其托起,放置於玉榻之上,長笑一聲,似是並無甚在意。

「珏兒謹慎,心思縝密,乃帝王之才,雲渡國君一位,於你再適合不過,吾心甚慰。」言及此,他話鋒一轉,又道:「只是珏兒方才言道,兩名修士出手相助,可是壁外二人?」

雲珏微微一笑,點頭稱是。

「看來這二人可是有甚可取之處,珏兒竟是這般推崇?」

雲珏垂下眼睫,唇邊帶著一抹精緻溫潤的笑意:「雲珏觀察已久,這兄弟二人修為不低,心性亦是極佳,可堪一信;且雲珏自從與這二人見面至此,心中時時有感,雲珏認為,二人說不得會是雲渡的大造化。」

白衣男子緩緩點頭,言語肅然:「確實如此。想不到雲族竟還有……」

看了看雲珏面上的疑惑之色,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手掌一翻,兩盞香茗驟然出現。

「去!」

雲珏伸手自空中接下茶盞,眼中一動。

「珏兒想來亦是知曉,我雲族一脈,乃天道所定的國主,縱然享盡世間榮華,卻無法修行,蓋因乃是肉體凡胎,身無根骨,只得在塵世中世世代代接替國主之位。」

雲珏緩緩垂眸,輕啜了一口茶盞,不言不語。

這位先祖所言,他自然知曉。雲族一脈執掌一國,據聞乃是天道降旨,自此已傳承近千年。

千年之中,雲族一脈不出意料,無一人於修行一途上有所資質,世代皆為凡人。這般看來,卻不知天道對雲族是偏愛,或是憎恨?

若說偏愛,為何奪去世代子弟的修行資質,使其於世間世代沉浮?所說憎恨,以一族之力執掌一國,便是修士見了亦有禮以對,傳承千年何其風光!

白衣男子手捧茶盞,輕抿一口,裊裊的霧氣蒸騰,掩住了他的面容,模糊了他的神色。

「珏兒無需介懷,天道公正,許我雲族一脈萬世綿延,富貴滔天,既有這般盛大的福分,自然會奪去修行的資質。」不然雲族一脈既執掌一國,又可修行有成,這凡間說不得便處處只知雲皇不知天道了。屆時,雲族一脈說不得便會被天道抹殺,不說傳承萬世,哪怕百年都是虛妄。

雲珏微微一震,冷汗浸衣。他方才莫不是迷怔了?竟是這般貪心不足!執掌一國乃是天道旨意,其間種種益處道之不盡也!本便是人間至尊,又想修行有成,俯瞰天下,哪有這般大的好事!

「先祖所言極是,雲珏短目了。」可不是短目么?若是因此對天道生出怨憤,逆天而行,雲族一脈說不得便會因他而亡!他乃是一族之長,一國之君,哪能行止由心?

白衣男子擺擺手,放下茶盞:「此事不怪你。當年我登基為皇,執掌雲渡,亦曾有過這般想法,若不是及時回頭,恐怕……」

「那先祖此時……」

白衣男子朗笑一聲,道:「吾已非雲渡之主,天道垂憐,許吾一身修為,只終身不得進境,亦不得插手凡間之事罷了。」

他眉宇之間儘是蒼茫之意,眼中似有時光流逝,數百年歲月在他眼中如煙似霧,終是無形。

「那二人可堪信任,珏兒勿要多加試探。」

白衣男子兀然言道,語氣沉肅,不似玩笑。

雲珏驟然一驚,隨即知曉或是老祖亦有所感,便恭聲應是。

「吾之機緣,亦是繫於二人身上。」

「先祖?」

「此事你只當不知,而傳承之事,吾雖不得插手凡間事務,然傳承乃雲族內事,吾於暗中相助,天道亦不會多加阻攔。」他微微一嘆,「只望珏兒能事到功成,護我雲渡大好河山。」

「雲珏必當儘力而為!」

白衣男子微微頜首,袍袖一揮,雲珏只覺腦中恍惚,神思飄搖,不多時便回過神來,耳邊如驚雷乍響:「吾輩麟兒且記住,吾乃第七十二代雲渡之皇,雲霄!」

雲霄……

雲珏微微斂眉,心下終是知曉,難怪其能得天道垂青,以凡子之軀,得一身修為。

雲霄啊……歷代雲渡國君中最為神秘的一人,自其退位之後便杳無蹤跡,想不到竟是融入了壁畫之後……

「兩位尊者,雲珏確實並無惡意。」雲珏長揖至地,再次告罪。

白子笙伸手輕托其臂,力道堪堪將其扶起,又不至於被其掙脫。

「子笙以為,國君應當知曉我兄弟二人的態度。」

雲珏微微一笑,笑中帶著一抹洒脫堅定之意:「雲珏自是知曉。」又頓了頓,「尊者何事欲要知曉,雲珏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便請國主解惑了。」白子笙微微頜首,言語間有所軟和。

「雲國主帶我二人進入此地,不止是為了躲避妖魔耳目吧?」

雲珏點點頭,坦言:「確實如此。」又停了一下,言道:「躲避妖魔耳目不過是一方緣由,雲珏真正想法,是請二位助雲珏一臂之力。」

「哦?」白子笙輕笑一聲,「我二人縱然是修行之人,然實力低微,斷斷不敢染指凡間之事,若是國主對此抱以希望,子笙只得狠心拒絕了。」若是要求他與師兄留下坐鎮雲渡,便是犯了天道忌諱,他是斷然不可能出手的。只是雲渡國子民……罷了,若當真是為此而求,留下一件防禦法器,助其鎮壓四方敵寇便是了。

雲珏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尊者此言差矣。雲珏所求之事並非為此。」

白子笙眉梢微動,笑容未變:「如此,卻不知是何事?我二人實力低微,恐難助國主宏願。」

雲珏搖搖頭,笑道:「尊者何必這般妄自菲薄?」他沉吟片刻,又道:「雲珏心知先前隱瞞令尊者有所不喜,只是為了雲渡國中萬萬百姓,雲珏便腆著顏面,求尊者一事,」

「可否助雲珏進入族中秘境,接受傳承?」

白子笙眉梢一挑,眼中流露一絲興味。他曾想過雲珏會求他與師兄二人打殺妖魔,亦曾想過或是叫他二人留在雲渡,鎮守一方,卻不曾想竟是求他二人為其護法,使其接受傳承。

倒真是……既通透,又糊塗。

一族傳承對於凡人而言,莫過於一筆天大的財富,引人覬覦,便是修士,也難保不會動心搶奪。這人倒好,竟是自動自覺地向他二人道出,莫非當真認為他二人乃是端正己身的正人君子不成?

他的師兄或許是,而他白子笙……不曾淪落魔道便是極好的結果,又何必寄望其心性一如既往,純粹善良?

「雲國主不擔心我二人見財起意……」白子笙手中一握,一陣音爆之聲噼里啪啦響起,令人心驚。

「既是求人,雲珏自然是相信兩位尊者的。」

「雲國主這般盛情,看來我二人是推脫不得了。」白子笙言語淡淡,眉眼似笑非笑。

「尊者大義,雲渡國萬萬子民至死不忘。」雲珏又頓了一頓,拱手道,「尊者若是助我,族內秘境中,除卻傳承,尊者可挑取一件珍寶收為所有!」

白子笙看向左丘寧,淡淡笑道:「兄長,這回你我可是栽了。」族中珍藏的異寶對凡人而言,幾近等同於傳承,且他二人身為修士,雲珏自當知曉他二人眼界不低,此時言及送出珍寶,說不得是要被他二人挑去最為珍稀之物,仍能這般果決,倒是出乎白子笙意料。

左丘寧掃他一眼,目光微動,隨即開口道:「子笙莫要玩笑。」凡間之物,縱然再是珍奇,於修士而言也不過是死物,白子笙做出這般貪財之色,不是玩笑是什麼?

白子笙兀自淺笑,卻未曾辯解。

雲珏看了看左丘寧,觀其並無不願之色,心中稍安。

方才他與那藍衣修士周旋,此人並未出言,然其一身氣息凜然,實在是令人遍體生寒,無法忽視。

若是此人不願,他總不能強求,便是他身居雲渡國主一位,有天道護持,兩人無法傷他,他卻不願與二人結怨,畢竟,國中尚有妖魔肆虐,百姓尚且居於水火之中,他將二人得罪,兩人轉身助力敵國,無須二人出手,敵國必將士氣大漲,對上國本動搖的雲渡,結果可想而知。

白子笙歷經兩世,雖心境尚且不足,然閱歷卻是不淺,自然知曉雲珏所想為何。

他亦不曾在意此人算計於他,畢竟……他白子笙亦不是毫無所求的。

白子笙微微斂眉,唇邊笑意愈發顯現,溫潤萬分。

「雲國主此事,我與兄長便應下了。」

「多謝兩位尊者!」雲珏抱拳,沉聲言道,精緻得有些妖異的眉眼染上豪情,倒是顯出幾分坦率俊朗之意。

「不必。」白子笙淡淡一笑,虛虛避開雲珏的行禮,目光炯炯,緊盯著壁畫一角。

不多時,白子笙收回目光,對雲珏道:「時間緊迫,雲國主可言明我二人須得如何動作,好讓我二人好生計策一番。」

雲珏面色一整,沉肅的神色沖淡了眉眼之間的女氣:「是雲珏疏忽了。」

復又向前幾步,一手指向右邊壁畫,美目如墨,幽如深潭:「尊者且看,可否看出些許眉目?」

白子笙眉梢一挑,袍袖一卷,置於身後:「莫非此處便為傳承之地?」

雲珏微微一笑:「非也。」

快步走上前去,雙手貼合於壁畫之上,兩道紅光自其雙臂而起,緩緩蔓延至壁畫之上,將兩者隱沒其中,光芒愈發耀眼。

白子笙靜靜站著,突然以神識左丘寧言道:「師兄,你當真不問我為何應承此事?」

左丘寧垂眸,目光如冰,寒意凜然,然白子笙卻知,這不過是他師兄的本性使然罷了。

「不必。吾信你。」

白子笙微微一笑,心中似有無限思緒交纏遊盪,卻終究抵不過那份喜意,笑容真切,猶如稚童純然。

「師兄……」

「嗯。」

「師兄……」

「……」

白子笙面露笑意,氣息平和,周身一丈內,空氣潤澤,令人直覺泠然快慰。

左丘寧目光淡漠,只看著白子笙眉眼透出欣喜,眼底亦是溢出一分和緩。

然,白子笙尚未覺察異樣,左丘寧已是彈出一道真元,快速籠絡於雲珏身畔,光華流轉。

「嘭——」一聲巨響自雲珏所在之處而起,瀰漫飛揚的灰塵擋住視線。白子笙眉間微皺,正欲出手,身邊一道冷光閃過,寒風呼嘯,瞬間將飛塵凍結掃去。

「師兄本領依舊。」白子笙微微一笑,足下一踏,身形一閃,已是到了雲珏身側。

壁畫已毀,滿目瘡痍。

然而令人奇異的是,雲珏分明只是一介凡人,縱然有左丘寧瞬間出手擋住大半爆破之力,餘下些許也會使其身受輕傷,斷不會如現今一般,神色雖是驚懼未消,身上卻毫髮無損,一片布料都未曾破損。

白子笙眼中微暗,一手抓住已然愣住的雲珏,縱身一躍,離開了壁畫之旁。

「怎會……怎會如此……」雲珏眼中驚疑不定,言語間亦是萬分疑惑。

「雲國主且定下心來,仔細思慮一番是否有甚不妥之處?」白子笙輕聲安撫,眉間微皺,對這壁畫遭毀一事,顯然亦是極為不解。

雲珏微微定神,勉強笑道:「尊者有所不知,雲族子孫一旦登上帝位,便會與其它子孫不同,腦中自動閃現傳承所在之處及如何取得。雲珏方才所為,乃是腦中記憶指引,唯有如此方能開啟傳承之門,卻不知為何會突然……」壁畫盡毀。

白子笙收回雙手,輕攏於身後,面色凝重。

據云珏方才所言,顯然是他繼承了其祖輩的記憶,一舉一動皆是跟由祖輩記憶而行。但祖輩憑此開啟了傳承之門,而他這般做法卻令得壁畫盡毀……

「並非如此。」雲珏聽了白子笙所言,輕聲說道:「據吾腦海中所記,雲族祖輩並未有一人取得傳承。」

「未有一人?」白子笙轉首,語氣頗為不確定,「兄長,這……」

左丘寧微微皺眉,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疑惑之意。

雲珏面色微變,顯然知曉自己魯莽了。

族中未有一人能取得傳承,足以說明他繼承而來的方法有所錯漏,他竟是未曾察覺,疏忽了這般大的漏洞,只能說是心思急躁,被傳承迷惑了神智。

「此事……是雲珏……莽撞了。」雲珏眼睫輕顫,神色悲切。

「國主何苦作此情態?」白子笙微微一笑,上前勸慰,「此事並非你所能預料,不必思慮過多。」

又言:「與其作此女兒情態,不若仔細籌劃而後之事。」

雲珏身形一震,面上多了堅毅:「尊者所言極是。」

雲珏微微閉目,心中轉過千萬念頭,卻不知到底是何處有誤,導致最為關鍵的壁畫慘遭損毀。

白子笙亦在四處打量,面容平和,眼中卻無一絲笑意,反倒浸滿寒冰,令人不敢對視。

他是對這雲族的一件事物勢在必得,但這並非意味著他對雲珏的態度便是可有可無。

後者心思雖深,但後來能將心思盡皆吐露,也算是品性極佳,如今他被人暗中搗亂,險些神思失守,壞了底子。阻其得寶,害人心性,此人竟還躲避暗處,時時刻刻威脅著一行人,又如何叫白子笙不怒?

「師兄,你覺得此事……」

左丘寧微微頜首,「吾亦覺不妥。」

前人這般做法,雖是未能得到傳承,但亦未曾使得壁畫盡毀,而雲珏分明按照其繼承而來的記憶而行,同是這般做法,卻造成這般後果,暗中無人出手,他卻是不信。

白子笙眼眸幽深,泛著湛湛藍光,一身氣息既噴薄不停又呈平和之態,令人分外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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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再踏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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