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章 死亡
?漆黑的空間中,唯有青年的腳步聲在回蕩。
拜曾經的經歷所賜,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哪怕沒有一點兒光線。
周圍是廢棄的針管和各種殘破的器械,上面堆了一層厚厚的灰。一些腳印凌亂的分佈著,痕迹還很新,看得出是經常有人在此出入的結果。角落裡堆疊著一些散碎的玻璃渣、破掉了培養皿以及腐壞的器官組織,一灘灘噁心的液體乾涸凝固在地板上,散發出強烈的刺激性的氣味。
若是在六年前,完好無損的這裡,說一句人間煉獄都不為過。
青年一邊想著,一邊對著黑暗伸出指尖,詭異的死亡之力便蜂擁而出,將卡在角落裡的一個小小黑影給包裹住。小小的喪屍嬰兒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還沒喊到一半,就化為灰灰,渣都不剩了。
自始至終,青年眼睛都沒眨一下,好像那個被末世中無數人忌憚的喪屍嬰兒只是一隻無關緊要的小蒼蠅,連仔細對待的價值都沒有。他只是在事後定定地看了自己右手幾秒。
這種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感覺簡直糟透了。他想。
他必須解決這一切。
穿過這片第七層一開始廣闊的空間,盡頭左拐,便進到一條窄小的通道中。
通道盡頭遙遙傳來微弱的綠光。
青年安靜地走了過去,來到綠光的來源——一個由玻璃圍成的實驗室。實驗室玻璃的屈光能力似乎很強,實驗室裡頭的影像透過它折射出來時被扭曲得厲害,只剩幾個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的光團。
這種奇異的玻璃也是研究院當年倒騰出來的成果之一,據說硬度極大,連炮彈都炸不透,結實得很。不過這種結實在青年的異能面前便不值一提了,輕而易舉便被其開出一個兩米高的大洞。
青年拿著長刀走進去,環顧四周時,瞳孔不禁收縮了一瞬。
這是一個很大的實驗室,裡面擺放著非常多精密的科研設備。這些儀器絕大部分還在運行著,發出低低的、沉悶的噪響。
而那綠光,是從一個人體培養皿上發出的。
培養皿內是暗綠色的黏稠液體,一個赤果的人影正在這些液體中漂浮著。
那個人長得與他幾乎分毫不差,蒼白俊美的臉上表情痛苦而扭曲,恍惚讓他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青年臉上漠然的神情忽然扭曲了一下,他冷哼一聲,徑直從堆疊如山的儀器中走過去,然後便看到了堆滿的儀器中間,科茲莫那張菊花般皺縮的老臉。
科茲莫身著松垮垮的白大褂,正把頭伏在擺滿試管的實驗桌上忙碌的工作著,巨大的腦袋和奇異短小的四肢讓他顯得有些滑稽。
聽到青年毫不掩飾的腳步,科茲莫終於把頭從實驗桌上抽出來,然後茫然地推了推鼻樑上的厚厚的眼鏡。看清青年的那一瞬間,科茲莫渾身受到刺激般顫抖了一下,眼中發出毫不掩飾的熾烈光芒。他盯著青年渾身上下看一遍又一遍,猥瑣中又透出一種詭異的怪誕感。
青年最討厭科茲莫的這種目光,彷彿小孩兒在看著自己心愛的玩具似得,噁心又黏糊,讓人很不能一刀砍了他——可惜他不能。
『不能傷害人類』……科茲莫也是人類,不能……傷害。
腦海中絮絮低語不斷重複著,青年握刀的左手青筋畢露,最後只能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四下尋覓著此行要找的東西,儘力忽視科茲莫這個老混賬。
而很快他便找到了——那個裝在科茲莫背後的玻璃櫃里,泡在透明液體中的藍色大腦。
這是真正能夠讓他解脫的東西。
雖然,青年對它總是有著一種複雜的情感——這就要提起當年的事了。
當年,那個被研究院請來s級精神系異能者對他種下三個精神命令后一命嗚呼,只留下了這個晶核破碎的藍色大腦,被科茲莫回收起來做了實驗材料。
這個倒霉催的異能者本來是沒那麼容易死的,只要他及時停止施展精神異能。
可是他沒有。
所以他死了。
整件事最為可笑的地方是,這個異能者,就是他的親生哥哥,是他在末世中僅剩的、唯一的親人,也是那個……親手把他送進研究院的人。
哥哥啊哥哥,對著自己的親生弟弟下手,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你圖的到底是什麼呢?
你圖的到底……又是什麼呢?
青年無聲的呢喃著,把心中的疑問對著那個早已聽不見的人問了一遍又一遍,卻到底聽不到想要的回答。他的眼睛黑極了,盛著滿滿都是諷刺,卻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倏忽有一縷濃郁至極的悲傷閃過。
「啊,——我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科茲莫的高亢尖銳、充滿誇張感的嗓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他拉動臉上皺縮的皮,扯出一個怪異的、志得意滿的笑容,「我已經等你很久啦,你逃不掉的,這裡是你的家……」
他開心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大腦袋上做出一個表示疑惑的神情,「為什麼當初要離開呢?孩子,我能夠賦予你舉世無敵的力量,能夠讓你完成所有你所想要實現的事情,只要你跟在我身邊,配合我……等這末世過去,你必將會成為新世紀的神明!」
說著,他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笑聲尖銳而張狂,襯得那大腦袋愈發可笑。
「脖子上拴著鎖鏈的神明么?」青年冷笑,「科茲莫,我勸你最好閉嘴。雖然我不能殺你,但不代表著我不能毀壞這裡的一切。」
「天哪!我的孩子,你不能這樣做!」科茲莫怪叫一聲,跳了起來,憤怒地揮舞著雙拳表示不滿,但觸及青年冰冷的眼神后卻不禁瑟縮了一下,只得不甘不願的消停下去。
眼見著青年不再搭理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留下來陪他做實驗的意願,科茲莫隱藏在鏡片后的眼睛露出幾分不甘,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趁著青年被玻璃櫃里的大腦吸引了注意力的空檔,科茲莫悄悄挪動著手,在實驗桌上一個紅色的按鈕上按了下去。
只見那個浸泡在綠色液體中的實驗體猛然睜開了雙眼。
而青年此刻的心神已經完全被那個湛藍色的大腦佔據。
他感覺到了一陣陣無形的精神波在他的精神中掠過,波動距離藍色大腦越近越清晰。它極為輕柔地、小心翼翼地安撫著他的精神,好似一陣柔和的微風……莫名令他憶起,小時哥哥哄他入睡時,在他頭上輕撫的溫暖的手。
哥,你想表達什麼?安慰?亦或是懺悔?他靜默地想。
可是,已經晚了呢。
青年的瞳孔陡然變得幽深,他指尖湧出一抹黑氣,猛然向玻璃櫃中的大腦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將要觸及盛放藍色大腦的玻璃櫃時,青年忽然感覺到背後勁風襲來,收回手猛然回頭,便和一張與他分毫無差的臉對上。
是那個……實驗體。
他的心裡剛冒出這個念頭,手中的刀便已經和對方的手撞上了。
『砰』地一聲,兩者分離,黑色的刀身鋒利如初,實驗體的手也沒有一點兒損傷。
「殺了他!」科茲莫在旁邊尖銳的叫著,「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一定要把他的屍體留下來陪我!」
實驗體的雙眼完全被黑色佔據著,沒有一絲一毫眼白,僵冷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活像個提線木偶般,只麻木地依著科茲莫的命令行事。
青年被動地防禦著實驗體的攻擊,皺起了眉。
這個實驗體的身體素質恐怕已經到達了ss級的巔峰,即使沒有產生異能,但能產生足夠的威脅。他的異能等級儘管也是ss,可是身體強度並不算很高,硬碰硬對上這個實驗體,實在討不著好。
然而……有第三道精神命令存在,他不可能束手赴死。
所以,只有動用死亡異能了嗎?
思及此,他放緩攻勢,暫時用左手招架著實驗體的攻擊,右手指尖則凝聚出一縷黑氣,瞅準時機,直接把死亡之力往實驗體身上招呼——這也是他交戰到現在第一次主動攻擊。
而那實驗體竟也不躲不閃,伸出了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手直取他的心臟部位。
兩雙同樣蒼白的手在半空交錯。
一隻手穿透了另一個人的身軀,冰冷的黑色血液自那人的心口處瘋涌而出。
另而一隻手無力的垂落,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青年低頭,看著貫穿自己心臟的那隻手,漆黑的瞳孔中露出了一絲愕然。
——他的異能,竟然失效了。
……是了,『不能攻擊人類』。
原來實驗體,也算是人類嗎?
——不過,他現在的狀況可算是,要死了么?
真是……得償所願,不虛此行。
死到臨頭,他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死亡吶……
這個在常人眼中有著不詳意味的詞,卻無時無刻不在他的生命之中充斥著,帶給他無盡的災厄和痛苦,亦帶給他最終的解脫和釋然。
假如死亡終將來臨,他必將與其熱烈擁抱。
抱得越緊越好,死的不能再死,最好。
——但願不要再醒過來了。青年默默地想著,任憑身體緩緩倒下。
他手中的黑色長刀滑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意識徹底消失之前,青年恍惚見到,那個盛放在玻璃櫃中的大腦忽然散發出耀眼的藍光。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自藍光中走出來,在他的身體前俯身蹲下,對他輕聲說了句什麼。
青年努力辨別著,意識卻越來越模糊,漸漸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