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圖窮匕見

「你們想看我什麼？」

帶著麥哲倫腔調的星際語從姜宣口中吐出，立刻凍結了火辣的宴會廳。

統治者們目露驚異，氤嫚極為罕見，基本上都掌握在拜特貴族手中，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原來野生氤嫚竟然是會說話的。

拜特國王眉毛一挑，殺機畢露。

與此同時，廳內的氤嫚個個臉色慘白，驚恐地看著姜宣，似乎已經預見到了馬上就會出現的血腥畫面。

但凡是開口學主人說話的氤嫚，全都被用最殘忍的方法殺死在他們面前，時間久了，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說話。

在場的人神色各異，唯有麥哲倫陛下，望著姜宣的視線溫柔地幾乎能滴出水來，他笑得謙和，謙和中透著得意的驕傲。

如此耀眼奪目的氤嫚，是獨屬於麥哲倫的。

姜宣一步步走到正中央，地上赤|裸的氤嫚紛紛退避，為他留出大面積的空地。

姜宣的視線正對上拜特國王充滿殺氣的冰冷藍瞳，冷笑，「現在，你看到了。」

克里斯的殺機一閃而逝，立刻又被更加熾熱的渴望替代。他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氤嫚可以這麼有趣，當初就該留一部分，日日調|教。不過現在也不晚，這不是還有一隻嗎？

「我的氤嫚會跳舞，你會什麼？」克里斯興味盎然。

「我也會跳舞，不一樣的舞。」姜宣回答，「但是我怕你不敢看。」

「什麼舞？」克里斯自信說：「無論什麼舞我都敢看。」

「這個舞的名字叫『圖窮匕見』。」

當然，「圖窮匕見」四個字，姜宣是用自己的語言說的，這樣的場合又不可能有翻譯官，因此根本沒人聽懂。

姜宣不管懵逼中的眾人，一揮手，鴻鳴出鞘，激起烈烈寒風。

漆黑的刀身、暗紅的刀刃、蒼白的手指，以及獵獵揚起的黑亮長發……

他的身上瞬間被一種極為鋒利的氣勢籠罩，彷彿下一刻就會手持鴻鳴，破開這宮殿穹頂，鑽出這浩瀚天空，劈開這無垠宇宙！

圍觀的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氤嫚？」

「不可能！」

「這分明麥哲倫馴養出來的人形兵刃！」

這些想法一一在不同人腦海中浮現，卻無人說出口。

姜宣握著鴻鳴的手緩緩抬起，劃出圓潤的弧度，身子也隨之轉動，帶起漆黑的發如星河揮灑。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鴻鳴已經被冷落太久了，失意、禁錮、剝離、孤獨、種種思緒如海潮翻湧，急不可耐地想要釋放。

他的視線劃過周遭眾人，醜陋的鼻涕精、怪異的三眼人、一身觸手的八爪章魚……還有那隻正抱著一個人類少女的、長著潔白羽翼的鳥人！

體內的沉滯似乎微微一松，他竟然感覺到靈力有了恢復的跡象。

他猛地加快動作，連人帶著鴻鳴一起，化作一道黑紅色的閃電，風馳電掣般從原地消失。

而克里斯面前，護身光甲遽爾撐開，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距離光甲不足一毫米的地方，停著鴻鳴隱現鋒銳的刀尖。

氣氛剎那間僵持起來，恭順卑微地跪在旁邊的氤嫚，驚駭地看著姜宣，內心驚駭莫名：「這隻氤嫚不但敢說話，竟然還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原來氤嫚還能這樣子……這樣子……」

但是這樣子如何，這些被抹殺了思想和尊嚴的寵物卻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只是從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渴望，渴望能像姜宣那樣，渴望穿著衣服，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是深深刻入氤嫚靈魂中的東西，即使先祖被屠戮殆盡，這種對尊嚴的渴望也永遠不會消失，她永遠蟄伏在他們身體里，等待著能破土發芽的那一天，等待著那一聲響徹天地的吶喊！

克里斯的臉色極其難看，寒聲質問麥哲倫皇帝，「洛維特，麥哲倫是想要和拜特開戰嗎？」

皇帝陛下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走到克里斯面前，仔細觀察一下鴻鳴和光甲之間幾不可見的空隙，輕輕伸手搭在持刀的手上，「乖，你嚇到尊貴的拜特國王了。」

而那柄幾乎能劈開天際的刀，就這麼被他輕飄飄地壓了下去。

姜宣裂開嘴，笑得不能再假，「拜特陛下不是想看我跳舞嗎？這就是我會跳的舞，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支舞的名字叫『圖窮匕見』。」

這次姜宣是用星際語翻譯過來的，誰都能聽明白。

說完，他又想起艾倫私底下曾說過的話，壞心一起，笑得更假，「這都聽不懂，你這個老文盲。」

此話一出，克里斯臉都綠了，這個該死的氤嫚，竟然敢這樣挑釁自己的威嚴，不可饒恕！

不等克里斯發飆，皇帝陛下連忙呵止，「還不住口！」

「愛寵今日行為失當，都怪我這個主人沒有教好。克里斯陛下也知道，它才剛剛被發現，野性難馴，冒犯了。」陛下拉著愛寵，誠懇地朝克里斯鞠了一躬，「為了彌補他不當行為所造成的傷害，我以麥哲倫皇帝的名義宣布，從今日起，氤嫚姜宣不再享有自由權，出入國境必須經過帝國最高統治者的首肯，並剝奪其政治權利終身。」

克里斯大怒，這叫什麼處罰？它一隻寵物，那兒來的自由權？還政治權利？這和沒處罰有什麼差別？

皇帝陛下又接道，「和貴國對貝拉小姐的處罰一樣，不知道能不能讓拜特陛下滿意？」

烏格適時地插了一句，「貝拉小姐是拜特軍人，擅闖我國領地；這隻氤嫚是一隻寵物，險些傷到拜特陛下。兩者處罰相同。洛維特陛下，是不是對您的寵物太苛刻了？」

克里斯臉上的怒火瞬間隱沒，他重新掛上高傲的笑臉，「看來麥哲倫是真的想要和拜特開戰了。洛維特陛下，和平協議可是您先撕毀的。」

「我認為我的處理完全合乎《星際法》中的規定：非智慧生物襲擊人類，在未造成人類傷亡的情況下，可從輕或不做處理。《非智慧生物保護法》中也有同樣的規定。」洛維特笑著搖頭，「相反，職業軍人擅闖他國領土，除了要將此人交給國際法庭宣判之外，其所屬國也要受到一定的經濟和軍事制裁。拜特觸犯了《星際法》。」

「而且，對於您說的和平協議，我只能回答，」皇帝陛下斂起微笑，「麥哲倫不好戰，但是也從不畏戰！」

姜宣看著陛下，只覺得他是如此的讓人喜愛，為什麼有人能用如此謙遜的語氣，說出如此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來呢？

眼看兩巨頭有鬧崩的趨勢，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恐起來，這兩個國家敢打起來，那可是整個宇宙毀於一旦的節奏，到時候大家都要玩完，連忙七嘴八舌的開始勸和。

晚宴終於結束了，此事貌似不了了之，姜宣跟著自家「主人」回到麥哲倫駐克羅埃西亞大使館休息，會議明天繼續。

姜宣作為一隻剛被皇帝陛下收養的寵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建好的大使館內，理所當然的沒有專門為他準備的洗浴系統，自然，也沒有專門為他準備的「窩」。

於是他理直氣壯地霸佔了主人的房間，以及……以及房間內的半張床。

皇帝陛下看著床上的愛寵，覺得艾倫的安排甚合他的心意，今天對於愛寵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天，也是自己最容易引導他想法的一天。

陛下坐在書桌旁打開了智腦，開始處理從國內傳遞過來的政務。

而姜宣就半靠在床上胡思亂想，靈石、被吊起來的凡人、那場活色生香的肉體盛宴、還有皇帝陛下溫暖的手指、低沉的嗓音……

「在想什麼？」腦海中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姜宣動了動，回答：「今天發生了很多事。」

然後皇帝陛下也坐到了床上，一邊處理政務一邊愛撫自家寵物，「想不明白？」

姜宣乾脆靠過去，懶散地偎著陛下，心不在焉地看著陛下手下飛速滑過的文字，有些是政|府公文，有些是公務信函……

姜宣想起自己引起的那場衝突，問：「會開戰嗎？」

自己的頭頂又被摸了，姜宣早習慣了「主人」對自己頭髮的極端喜愛，他聽見「主人」說：「無論會不會開戰都不是你的原因。」

「為什麼？」

「貝拉礦想要嗎？」

「想！」

姜宣毫不遲疑地回答，而且想要全部都要，然後他看見陛下笑了起來。

「麥哲倫想要，拜特想要，泰納更想要。泰納不成氣候，如果按照《星際法》規定，這些礦藏都是泰納的，強大的麥哲倫和拜特什麼都沒有。我們想要，只能用不正規的手段。」

姜宣突然抬眼看著自己的「主人」，這是「權」與「利」的爭奪！

他想起了自己的師兄，兩個人都是為了這兩個字殫精竭慮地爭奪，但是卻又完全不一樣。耳邊陛下的聲音還在繼續：

「泰納也明白，為了最大限度的保證自己的利益，泰納選擇了和麥哲倫合作，共同遏制拜特。」

「所以今天烏格才會為我們說話。如果明天泰納和拜特合作，那麼他就會為克里斯說話。」

「而麥哲倫，和拜特合作得到的利益更大，那就和拜特合作，反之，就和泰納合作。」

「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沒有朋友。」

「但是同一國家的人必須萬眾一心，因為帝國的榮耀籠罩著每一個公民。」

「叛國者罪不容誅！」

姜宣一直在想這些話，等到說話的人已經睡著，他悄悄起來，那個被吊起來的人，他想再去看看。

姜宣無視跟著自己的人，那是陛下身邊的護衛。

如果麥哲倫人被這樣對待，「主人」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他出來的。

與此同時，拜特大使館內，克里斯神情陰鬱，侍衛隊長戰戰兢兢地等著聽從陛下的吩咐。

「沒有得手？」空曠的大廳里，克里斯陰沉的聲音極具壓迫力。

「陛下贖罪，屬下剛剛得到消息，那隻氤嫚悄悄出了麥哲倫的大使館，身邊只有幾名暗衛跟著。今天夜裡，屬下一定把它帶到您的面前！」

「你去吧，記住，不要再讓我失望。」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