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沒被訂下娃娃親真是太好了
王子騰要如何應對義王的拉攏,熙鳳此時根本無暇關心。這會兒她正站在倚芍院盛放的芍藥花前皺眉深思:她怎樣才能讓自己即便深處黑暗中也過的快活?她又要做些什麼才能扭轉王熙鳳悲慘的命運?
「姑娘,太陽快落山了,潮氣就要上來了,奴婢給您繫上披風。」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熙鳳點頭,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她得到的記憶太少,除了王熙鳳的父母、兄弟和叔叔嬸子外,一概不知。
「奴婢叫青兒,今年十歲,」她的聲音很清脆:「是府里的家生子,去年進府當差,姑娘您不嫌青兒愚笨,提拔青兒做了您的二等丫鬟。」
熙鳳心念一動:「跟我說說這院子里其他人的情況。」不知王熙鳳的得力幹將平兒是哪個?
很快熙鳳對倚芍院上上下下老少加起來二十多口子人都有了初步了解,只是不知為何並沒有平兒這個人。而後熙鳳又點了從小服侍她的錢嬤嬤給她講了些府里的事。吃過晚飯,熙鳳去倚瀾院給林氏定省。
「何苦親自走來,」林氏聽丫鬟說熙鳳來了,趕緊出門迎她:「怎麼不讓婆子抬來?」
熙鳳笑著由她牽著進屋,娘倆聊了一會一陣香風飄過,熙鳳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好濃的香氣,是誰呀?」她如今的嗅覺、味覺、聽覺和觸覺異常靈敏。片刻後果然兩名婦人相攜而來,一個艷妝華服長眉入鬢,另一個卻是本份做派。這是王子騰的兩房姬妾——蘇姨娘和秦姨娘。
「阿嚏,阿嚏,阿嚏!」熙鳳痛苦地連打三個噴嚏,嗅覺太靈敏也是罪。
林氏立馬拉下臉來:「蘇妹妹回去吧,再這般不必過來晨昏定省了。」蘇姨娘正是那華服婦人,聽了這話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滿懷委屈的回了自己院子。往常請安她也是如此打扮,脂粉香料也從未換過,怎麼大姑娘以前都好好的,如今卻一見她就打噴嚏?就算是瞎了眼要更用心討好夫2人,也不必這麼明顯吧。
蘇姨娘偷雞不成蝕把米,十分懊惱。若是這事傳到王子騰耳朵里,她只怕還要被訓斥,畢竟他那麼寵愛王熙鳳。
蘇姨娘走後,林氏繼續給熙鳳講她以前的趣事。秦姨娘很是慶幸自己不愛用脂粉香料,每日只是略施粉黛而已。她是府中老人,性子溫和不爭不搶,是以和林氏相處的還不錯,此刻陪坐在一旁,時不時湊趣插幾句話。她沒孩子,一直都很喜歡王熙鳳,只是礙於身份不能親近,今日倒是意外之喜。
之後的日子,熙鳳每日用過早膳后先去給林氏請安,然後與林氏以及她的兒子王佑一起去園子里轉一轉,偶爾秦姨娘也會陪著,她一直很本分。到了晚間熙鳳會再去倚瀾院與林氏聊會天,晨昏定省這個項目以前王熙鳳做的很好,如今她也會延續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半月功夫熙鳳已習慣了沒有光和彩的世界,漸漸也適應了異常敏感的嗅覺觸覺等。到此時,她已經將王府這十來年發生的事了解了七七八八,以林氏、秦姨娘和錢嬤嬤等人口述的方式。最讓她感慨的是幼年的王熙鳳,她只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而已,並不似後來「榮府璉二奶奶」那般張揚。
她性子爽利不扭捏,五官還沒長開卻看的出將來必定是個明艷美人。她讀書寫字並不用心,卻因有不爭氣且隔三差五惹事闖禍的王仁擋在前面,而她在長輩面前乖巧懂事又孝順,因此沒人與她計較。
反正王家也不指望她科舉入仕,又從沒想過將她成為一代才女,因此王熙鳳的日子十分輕鬆自在,每天胡亂混混日子,根本沒人管她到底會不會看書寫字。對針織女紅她更是沒有絲毫興趣,她父親便做主給她免了這項技能的學習。
「重男輕女」這樣的字眼大概與王家八字不合。只是王熙鳳未滿六歲就接連失去雙親,如今又被親生哥哥害的成了瞎子,讓人好不心疼。
聊天聽故事不耽誤做事,半月功夫熙鳳已經可以獨自完成從倚芍院出發經倚瀾院、後花園再回來的行程。熙鳳這才意識到,她的記憶力也比以前好了。
這一日下午,聽青兒說園子里的紅牡丹開了,熙鳳便帶著兩個丫鬟去聞一聞,想用心感受一下牡丹的國色天香雍容華貴。這一感受卻感受到了了不得的信息。
王府園子大體上是中軸對稱的布局,中軸線上偏南三分之一處是一座高約三丈佔地方圓約二十丈的假山名曰疊巒。疊巒山東側就是牡丹圃,假山跟下還有兩株上百年的紫藤蘿。兩年前林氏特意命人於藤蘿環繞之中給王熙鳳立了個鞦韆架。
熙鳳感受了紅牡丹后便讓青兒翠兒扶她到鞦韆上略坐一會兒。懶洋洋倚在鞦韆上,迎著風她可以聞到沁人的淺紫色香氣,還有一縷夾雜在其中不濃不淡款款而來的紅色幽香。有此美景相伴,她可以在這兒坐上半個時辰。
熙鳳耳朵尖,坐了一會就聽到有聲音從假山西邊傳來,聲音雖不大但是她卻依舊能分辨出是蘇秦二位姨娘。熙鳳捂上鼻子眯上眼睛,此時的她只想與花共眠,但是二位姨娘的聊天內容卻飄進了她耳里,只是聲音降低了些,聽的並不十分真切。
「可憐大姑娘那麼個美人兒,小小年紀卻成了瞎子,以後可怎麼辦?」蘇姨娘似乎很擔心她。頓了一下秦姨娘接話:「依我看妹妹倒不必為大姑娘擔心,姑娘有老爺夫人護著,一世安穩是跑不了的。」
「姐姐說的不錯,咱們家老爺如今得皇上看重,有老爺護著姑娘在王府的確吃喝不愁。可女孩兒長大了總要嫁人,咱們姑娘如此美貌卻被一雙眼睛拖累了。仁大爺真是,怎麼恁得心狠。」蘇姨娘聽起來很為熙鳳鳴不平:「姐姐你說,誰會願意娶一個瞎子?哎,可惜了。當年榮國府賈大老爺與咱們大老爺開玩笑要給姑娘和他家璉二爺訂個娃娃親,卻被大夫人拿話擋了。如今咱們姑娘這樣,只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榮國府那樣的了。」
「妹妹慎言,姑娘的婚事自有老爺夫人做主,其實你我可以置喙的?」秦姨娘不耐煩了。
「什麼!」熙鳳手一松直接從鞦韆上滑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壓扁了一大片紫色花瓣。王熙鳳莫不是已經被親生父母許給了賈府做高級丫鬟?
青兒翠兒嚇個半死,趕緊把熙鳳扶起來。熙鳳擺擺手:「我沒事,你們別擔心。把兩位姨娘請來,我有事想請教她們。」
蘇姨娘哪裡想到熙鳳就在這裡,她一直很留意府中各位主子的行蹤,據她觀察熙鳳是每日早飯後和晚飯後才會逛園子,這會兒怎麼也在?秦姨娘卻十分坦然,自熙鳳醒來后,她的立場越發堅定了。
熙鳳並未因蘇姨娘說了那些話而發作她,只是讓她把「娃娃親」一事說個清楚明白。得知當年賈赦與王子勝關係很好,在她出生后賈赦就想給她和賈璉訂個娃娃親,卻被她母親劉氏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後來賈赦又和王子勝提了一次,王子勝並未直接答應,沒出幾個月王子勝就去了。之後就沒人提過這事。
熙鳳弄清楚后長長舒了一口氣,逃過一劫的感覺真是美妙,值得慶祝。賈璉那個職業偷人老婆的混球坑貨,她才不要嫁呢。就算賈璉親自登門求娶都不行。熙鳳可不想自己綠雲罩頂。再說榮國府,那就是個大型銷金窟吶,只出不進窮得只剩一副空殼子不說,家裡爺們也沒個中用的,還整天作死。
問清楚之後熙鳳就帶著青兒翠兒離開了。蘇姨娘有些凌亂,一向牙尖嘴利的大姑娘竟然沒發作她。熙鳳只是懶得與她計較了,她相信以林氏對后宅的掌控程度,頂多到晚膳,蘇姨娘的話就會傳進她耳朵。
回到院子后,熙鳳讓錢嬤嬤從她的小金庫里拿出些碎銀子,以「盡心侍主」為由,給倚芍院眾人發了賞銀。丫鬟婆子們得了賞賜都很高興,自是更加盡心。
而後熙鳳著重讓錢嬤嬤講了講她那位「好姑母」王夫人有關的事和人,原來此時學習成績優異的賈珠正是闔府上下的寵兒,元春也被賈母當眼珠子般養在身邊,賈璉則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可憐娃且也沒了母親。
賈老太太當年和賈璉的母親水火不容,因此拚命抬舉王夫人。賈璉他娘去世后,賈老太太沒幾天就把榮禧堂給了心愛的小兒子,自己則搬到了後頭的榮慶堂去頤養天年。賈赦父子則被她遠遠地發配到東跨院。此時賈政夫婦已入住榮禧堂三年之久。
熙鳳一邊嗑瓜子一遍聽錢嬤嬤講八卦,一直消磨到晚膳時分。熙鳳正想讓丫頭擺飯,吃完去給倚瀾院找她嬸子再聊會,她叔叔嬸子卻來了。
王子騰聽說熙鳳鼻子耳朵很靈敏后,故意不讓小丫鬟去報告,與林氏悄悄走到廊下站在門口。
熙鳳正坐在正堂里喝茶,聽到腳步聲后扭頭看向門口,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而後吸吸鼻子:「是叔叔嬸子過來了嗎?」
王子騰看到熙鳳努力吸鼻子的瞬間險些就沒繃住,跨過門檻笑著拍拍熙鳳的腦袋:「稍加訓練,鳳兒就可以去幫京兆尹破案了。你是屬狗的吧。」實在太像他以前養的一隻小狗了。
熙鳳不想接話,她兩輩子明明都屬羊,天子寵臣就這德行?
林氏嗔了王子騰一眼:「老爺快給鳳兒說正事吧。」
「叔叔今日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王子騰十分得意:「皇上今日賞下了四瓶玉容膏。」不年不節的一次賞下這麼多,神鹿朝頭一份。
熙鳳嘴角上揚,這的確是個高含金量的好消息。就算她看不見,也不想往自己滿頭疤,即便是顏色極淡的疤痕,她叔叔不愧是當今寵臣。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已經飛了起來:「另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