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奧羽不穩

?武田家雖然沒有在第四次川中島一役后滅亡，卻從此在整個東國二十州（國）丟盡了臉面，非但北上、西進爭霸無望，而且不得不與上杉家、織田家等周邊大名開始了長期周旋。從這時開始，武田家扶植小田原伊勢家、小田家等大名與上杉家展開對抗。小田原伊勢家的野心由此而引發出來，以武田家為後盾招降納叛，襲擾上杉領。其間雖然也幾次在上杉軍的猛攻下存活下來，但卻總是無法遏制上杉家對武田家的攻勢。永祿四年，四月底，武田家中有力的一門親族武將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等人趁著武田家大敗之際勾結上杉家舉兵謀逆，又在齋藤道三、秋山定綱等上杉諸將的協助下數敗武田家所派出近萬征討軍勢於照坂、瀧子山等地，討取三千餘首級。武田勝賴得知兵敗后恐懼之極，急忙將本據西遷了數十里，在韮崎城暫避上杉軍鋒芒，並將韮崎城更名為新府城。至此，上杉家成了真真正正的東國霸主，就連西進上洛最大的威脅也消失了。

然而就在這形勢一片大好之際，之前與上杉家一度交好的小野寺家、安東家等東北奧羽兩國大名卻絲毫不念及上杉家之情，雖然沒有大舉進犯上杉領，卻也與上杉家齟齬不斷。

早在上杉軍與武田軍在川中島八幡原一帶展開對峙時，朝定便得到麾下忍者的密報——安東愛季意圖再次東進侵攻南部領。朝定當時得知此事還在哈哈大笑道：「安東秋田介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數次被南部家擊退後卻仍對鹿角郡一地賊心不死，他死期將到！」就當朝定籌備一統信濃十郡之時，又接到數封麾下忍者密報——前甲斐守護武田信虎已經潛入北出羽，並且說動安東愛季放棄侵攻鹿角郡，轉而與南部家締結和議，結為不戰同盟，併發兵南下準備侵攻上杉領的由利郡、庄內三郡等地；武田信虎還說動了長期與上杉家交好的小野寺輝道與安東家、南部家等奧羽諸大名結為不戰同盟，即將南下侵攻上杉領的最上郡、村山郡等地；戶澤家、遠野阿曾沼家等小大名雖然未第一時間加入小野寺家、安東家、南部家，但也在蠢蠢欲動，調兵遣將······

朝定大是惱火，對這個武田信虎恨得是咬牙切齒。朝定大有雄心，意圖快速奪取信濃一國后再發動對東海道駿遠三的侵攻，好迅速一舉佔有半個本州島。上杉家眼下才奪回了之前被武田軍佔據的水內郡、高井郡、安曇郡北部、更級郡等地正立足未穩，卻又發生了安東家、小野寺家等奧羽大名大舉入侵北出羽等地的緊急狀況。一旦上杉家陷入了戰事糾纏，誰知道又要耽擱多長時日才能平定奧羽兩國？萬一武田家趁此機會恢復了元氣再次與上杉家刀兵相見，何時上杉家才能出兵上洛號令天下？朝定如何不感到氣憤？

永祿四年，四月二十六日。這天風和日麗，朝定正在西條城本丸內的庭院中練習太刀劈刺。說是練刀，卻是有一搭無一搭地想著心事。安東家、小野寺家、南部家等奧羽兩國諸大名既然突然來犯，眼下自己就算不想打也得要奉陪下去，然而目下上杉家的精兵強將正雲集在奧信濃四郡，難波田憲次、寒河江廣俊等奧州諸將所率的一萬餘大軍駐守在閉伊郡嚴防南部家侵攻，而相馬、田村兩家的七千餘援軍也在陸中國協助上杉長親守備，反而使得庄內三郡、由利郡等地的防備空虛起來。最上郡、村山郡等地的領主皆隨謙信、朝定出陣奧信濃，一旦小野寺家真的大舉來犯，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失守。朝定第一次感到了窩囊——一個稱霸東國二十州（國）的堂堂上杉家，竟被幾個昔日的附庸大名所欺侮，可真是豈有此理！然而天下就是這樣，你不強大，就要受氣，就要受辱，就要挨打。朝定不禁感嘆道：「這仗有時候不願打都不行。」看來，上杉家不向北出羽、北陸奧展開攻略是不行了。

然而，遠水是解不了近渴的，關鍵是眼前這場兵災應當如何消弭。想著想著，朝定手中的木刀便偏離了方向，一刀沒有劈到木樁，卻劈到了水池旁的石桌上，「當」的一聲大響，震得朝定腳步不穩接連後退了幾步，手中木刀也飛出老遠，掉進了粼粼波光的池塘之中。朝定呆愣地望著水面，甩著生疼的胳膊，沮喪到了極點。

正在此時，側近毛利勝廣急急匆匆的走來：「稟報主公，幕臣武田陸奧守殿求見。」

「誰？武田陸奧守？！他在何處？！」朝定牙齒磨得咯咯響，卻並沒有轉身。

「正在大手門外候見。」毛利勝廣立即回答道

「讓他進來吧。」朝定在走進居室后緩緩說道。

「遵命。」毛利勝廣隨即一溜碎步跑了出去。

片刻之後，身著黑色吳服的武田信虎快步隨毛利勝廣而來。朝定遠遠打量，見這個已經快古稀之年的武田信虎仍然在為了武田家到處奔波著，不由得冷笑了幾聲，紋絲不動地站著。武田信虎自然將這位較為年輕的鎌倉府（關東公方、鎌倉公方）執權、上杉家家宰朝定的臉色看得分外清楚，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向朝定行了一禮：「幕臣武田陸奧守信虎，參見藤原鎮將殿。」

「武田陸奧守，汝這段時間在奧羽兩州翻雲覆雨，不覺得有損陰德嗎？」朝定直接劈頭冷冷一句斥責道。

武田信虎聽完朝定的斥責后不禁恍然笑道：「原來藤原鎮將殿正為此而感到不悅，幸甚如之。老夫周遊天下諸國久矣，彰天道而顯人事，使該亡者早亡，當興者早興，正當延年益壽，何能有損陰德之說？」

「無須狡辯。」朝定冷冷一笑，「引兵禍入本家領國之中，眼下還敢張揚西條城，難道不怕被斬首示眾嗎？！」

「老夫眼下是給上杉家帶來了奧羽兩州數十萬石的領地，為何要被斬首示眾？請藤原鎮將殿明示。」武田信虎平靜地微笑著。

朝定是何其機敏，微微一怔：「武田陸奧守是說，安東家、南部家、小野寺家等奧羽諸大名是送上門的魚腩（相對魚頭，魚腩是魚身上最軟弱無力，缺乏防備而且沒有攻擊力的所在，而且無骨，容易食用；像魚腩容易攻擊、容易吃掉）？」

「正是。難道藤原鎮將殿不以為然嗎？」武田信虎反而反問一句道。

「光是安東、南部、小野寺等大名就割據北國長達數百年之久，窮山惡水，悍勇好鬥，數萬大軍幾乎同時南下侵攻本家領國，豈是孱弱小邦？！」朝定可不認為攻滅安東、小野寺、南部等奧羽兩國大名是一件易事。

武田信虎聽完朝定的話后隨即哈哈大笑道：「藤原鎮將殿何其封閉耳。眼下的安東、南部、小野寺、遠野、戶澤等奧羽兩州大名，豈能與十年前相比？尤其是南部家自從右馬允晴政繼任家督之後，人才凋零，內鬥不休，非但無力整合家中諸將南下一統奧州，就連昔日豐饒無比的五戶、赤石一帶，也成了人煙稀少之地。眼下這南部右馬允正不自量力，卻要攻打上杉家，豈不是正好送給上杉家大大的一個利市？一旦上杉家攻滅了稱霸奧州北部的南部家，其利如何？藤原鎮將殿應當比老夫清楚的多。」

朝定想笑卻還是忍住了，嘴角只是稍微抽搐了一下：「既然如此，你為何將安東家的大軍引開南部領？難道不想在南部家討一份重賞嗎？」

武田信虎隨即侃侃而道：「滅國大禮，天有定數。南部家雖是奧州北部的強力大名，但攻滅安東家卻並非其長。上杉家雖在羽州由利、庄內等地防禦空虛，但領國之內人口眾多、糧秣軍械充足，卻能在短時間內徵召出一支上萬人的大軍，攻滅安東、南部、小野寺、遠野阿曾沼、戶澤等奧羽兩州諸大名更是輕車熟路。天道有常，眼下安東、南部、小野寺、遠野阿曾沼、戶澤等奧羽兩州諸大名向上杉家尋釁，豈不正好是上杉家的雪恥之時？」

朝定在思慮再三之後，瞬間醒悟過來，不禁笑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武田陸奧守殿請坐。武田陸奧守殿特意送給本家魚腩，難道是無所求嗎？」

「老夫雖無所求，卻想與藤原鎮將殿做一個交換。武田家乃是出自清和源氏支系河內源氏下的甲斐源氏，是已經延續了五百餘年之久的武家名門，老夫不忍武田家就此斷絕家名，還請藤原鎮將殿能高抬貴手，放過武田家一馬。」武田信虎這時總算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哦？武田陸奧守先前在奧羽兩州翻雲覆雨就是為了這個？！你的這個要求反而讓在下有些難辦啊！」朝定聽完武田信虎的要求后瞬間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