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傅延
男人沉穩有力的腳步朝葉遙邁來，她心思全在自己腿邊的污垢上，直至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有所察覺。
「您好，實在是對不起，剛才我開車的時候沒看見有坑。」男人的聲音溫柔而彬彬有禮。
葉遙愣愣地看著，有片刻的恍惚，這是傅延？這是茹慧姐口中發個脾氣能炸一箱爆米花的傅延？溫和客氣，還透著一股鄰家大哥的氣息，怎麼看都不像啊？
「抱歉。我們真的不是有意的。」男人見她久久沒有回應，又問，「要不我現在先安排人帶您去處理一下？」
「不用不用。一點小事而已。」葉遙連連擺手，攤上這位爺，她還不如自認倒霉好了。
男人適時提出新的道歉方案，「那這件衣服我總是要賠給您的。」
髒了就賠件新的？葉遙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麼堅持要賠禮道歉的人。
她快速擦乾腿上的髒水，跟男人揮手告別，「你看，真的不是什麼大事，以後開車注意一點就好。」
就算沒有茹慧姐說的那麼恐怖，她也不想跟這個盛名響徹天南地北的大導演有不必要的生活交集，免得顯得她是在故意攀關係。
葉遙撂下話就風馳電掣一般離去，吳亞南從錢夾里掏鈔票的手僵在半空，失神地看著她的背影，內心泛起極度的恐懼。
boss啊，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求！放！過！
吳亞南快速思索回去怎麼跟boss交代，奈何不到三秒，身後車上的男人便徐徐降下半格車窗，不悅地問，「還愣在那裡幹什麼？！」
是啊，人都走了，他還愣著幹什麼？吳亞南拔腿回到上車，請示下一步計劃，「先生，我們現在去那裡？」
「東郊公墓。」
……
吳亞南心有戚戚地開著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就算好好的美人會被他搞砸了，也不至於到墓地溜達吧，看來這次boss的怒氣條肯定是攢滿了，他就等著被花式吊打吧。
.
在片場鬧了一頓不快，葉遙下午依言按時赴約。
傍晚的霞翠園人流很大，葉遙穿梭其中，四周尋找事先約定好的座位，但第一個吸引到她眼球的，是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玫瑰花。玫瑰花旁邊端坐著同樣在四處張望的路晨。
葉遙定在原地，後知後覺地猜出那個所謂的很重要的事情是什麼鬼。她消化了好一陣子，正想溜之大吉再說，路晨恰好在這時瞧見她了。
「葉遙，我在這裡！」他沖她微笑招手，唇邊的笑意似三月暖陽。
葉遙硬著頭皮迎了上去，「路晨，你幹什麼啊？」
路晨看著眼前這個彆扭又嬌憨可愛的女孩，一顆心柔軟下來，尤其是她此刻臉上寫滿了不加掩飾的吃驚和拘束，小臉紅撲撲的，別有一番風情。
從哀婉綿延的柳詞到風情萬種的志摩詩，他讀過那麼多名家名句，唯獨找不出能形容她的，似乎任何刻意的雕琢都顯得多餘。
等女孩抽出椅子坐定，路晨直入正題，他看著葉遙，眼神里是不可抑制的柔光，「葉遙，做我女朋友吧。」
從她踏進話劇社的那一刻，他的魂就丟了。朝夕相處的機會越多，他對她的愛慕更加難以抑制。他一直默默地等了兩年，眼看著她研究生都要畢業了，他不想再拖下去。
葉遙渾身一顫，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唯有生澀地調笑道，「路晨，今天不是愚人節啊。」
路晨不予理會這樣的顧左右而言他，繼續深情款款道，「遙遙，我知道我還不夠優秀。但是我可以盡我所能，慢慢地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傾盡一生保護你，愛護你……」
「不，你很優秀。」見他眼裡流淌的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葉遙是真的慌了，她急切地打斷他，又不知道怎麼跟他訴說自己現在的情況，唯有慌亂道，「我……我真的不能做你女朋友。」
路晨不甘地問，「你還沒有男朋友，為什麼就不能考慮我呢？」
沒有男朋友。但她心裡有啊。
握著杯子的手越來越緊，葉遙沉默半晌，艱難地抬起頭，「我有喜歡的人了……」
……
路晨愣了十秒，失笑搖頭，莫名帶著一絲勾人的氣息，「葉遙，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這兩年他一直密切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雖然她有無數的追求者，但她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現在突然冒出來的男友，明顯是擋他的借口。
對上他的一臉篤定，葉遙的心裡更加亂了，她真的沒有開玩笑，只是當那些刻意想要遺忘的事情一瞬間全部湧出來時，莫名地揪得她難受。
哪怕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或許隔著千山萬水；哪怕隔了五六年，明知道他一定早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少女時期的懵懵懂懂的愛戀生根發芽，她依然對他久久不能忘懷。
「對，我有喜歡的人。」葉遙似乎是在說給聽路晨聽，又像是給自己強調一遍，「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路晨心頭一哽，一股酸澀游遍全身，「那我能冒昧問一句，他是誰？」
葉遙再次陷入沉默，神思恍惚許久，她說，「路晨，很抱歉，這個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她也不想回答。
路晨剛剛黯淡下去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葉遙，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存在，怎麼連名字都說不出來。
葉遙剛想解釋，背包裡面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葉遙拿出來一看，長鬆一口氣，轉頭看向路晨，「我家裡人來電話找我，失陪一陣。」
葉遙說著急匆匆地走出餐廳，她剛按下接聽，對面傳來繼母趙芸清不耐煩的聲音，「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啊，阿遙，你爺爺要你馬上回家一趟。」
路晨的事情還沒解決，葉遙又在腦海里迅速過了一遍自己這周的行程，下午和晚上都要趕劇本，周六要去片場看看，周日還要繼續趕劇本，忙得根本抽不開身。
何況沒什麼大事，她本來就不想回去葉家。
葉遙平靜地問，「他說了有什麼事嗎？」
趙芸清顯然沒什麼耐心跟她啰嗦，噼里啪啦道，「電話里不方便說，總之是很重要的事，你現在馬上回去！」
不方便說，很重要的事。
相似的話語讓葉遙一下子想到裡面的路晨，不會也是因為……她才23歲，葉家的人沒那麼著急吧？
葉遙心事沉沉地往回走，冷不防腳下一個踩空，身體陡然失去平衡，往前栽倒，眼看著就要栽個狗啃泥，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地扶住了她。
葉遙本能地抬起頭，只覺得尷尬癌都要犯了，她連忙站穩，從路晨的懷抱中避開，「謝謝。」
路晨眼裡的炙熱一晃而過，鄭重道，「以後小心點。」
葉遙支吾道，「路晨，我家裡人找我有急事，讓我立刻回家一趟。」
以前沒有挑開時沒什麼感覺，現在對上那雙溫柔的眼睛，葉遙心裡沒來由地發怵。
「天大的事也要先吃飯吧。」路晨雲淡風輕道，「葉遙，雖然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我尊重你的決定。希望你好好考慮。」
葉遙吃了定心丸，臉上的慌張漸漸平復，路晨微笑著問，「那現在可以一起回去吃飯了嗎？」頓了頓，他又有些無奈地說，「菜都上了，總不能浪費吧？」
盛情難卻到這個地步，葉遙實在難以拒絕，只好尾隨著他一路進了餐廳。走在前頭的路晨微微眨了眨眼，掩蓋住眼底的一片苦澀。
有了之前的小插曲，葉遙實在很難迅速放下，她慢吞吞地吃著碗里的食物，味同嚼蠟。
而路晨當然也沒心思吃飯，他與她對桌而坐，毫不掩飾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的吃相優雅。再多山珍海味擺在眼前，也不如她讓人賞心悅目。
葉遙心亂如麻地吃到一半，抬頭見路晨幾乎沒怎麼動筷，疑惑道，「你怎麼不吃啊？」
「我在吃啊。」為了掩飾自己明窺的心虛，路晨連忙夾了一大筷子青菜，「這裡的上海青炒得特別好吃，你也嘗嘗。」
葉遙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機械地配合著挑起一根青菜。
路晨怔怔地看著，眼珠子都快掉到碗里去，連夾菜的動作都如此動人。
其實她又何止吃一處地方，跟學校里其他的庸脂俗粉相比，她只需要靜靜地坐在那裡，就是一道再美麗不過的風景線。
以前吃飯的時候他從未注意過這些，現在仔細一想，路晨又不禁擔憂起來。
他的愛來得衝動又洶湧，而她平時卻隱秘又低調，他一直沒打聽出來她的家世背景，卻還是要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萬一她是豪門大小姐，他這樣普通公務員家庭的孩子，應該配不上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