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先去找老薑吧。」
施因愛這句話說完,一輛黑色老吉姆轎車便停靠在了前方第三課梧桐樹下。
車是白起鴻的,從副駕駛上下來的人是賭場經理阿堯,雖在一個多鐘頭前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槍戰,但他的模樣看來也是毫髮無損,「你好白小姐,」彎了腰畢恭畢敬地向她招呼道,「白先生讓我來接你。」
花聽一個箭步上前,「簡亦人在哪?」
「白小姐請跟我來。」阿堯微微彎著腰,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目光鎖定在了緊隨花聽身後的施因愛,「這位小姐,請止步。」
「為什麼?」
「鴻爺說了,只需帶白小姐一人。」
阿堯說完這句話,花聽已經踏上了這輛她最熟悉不過的老吉姆轎車,而後微微探出腦袋,給了施因愛一個寬慰的眼神,道,「放心吧,我可以解決。」
車子大概行駛了二十多分鐘,便停靠在了一棟公寓式的磚房下;這裡不是租界區,而是普通住宅,好在並不像花聽所想的那樣髒亂不堪,可想而知簡亦的處境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惡劣。
她跟著阿堯上了泥灰色的水泥樓梯,並在第七樓的木門前停下,一下跑了7層,倒也不覺得累,只是平定了一下呼吸,伸手用力叩響了眼前這道木門。
門一下子就開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平日里那張好看的臉,不過是帶了點邋遢,發線凌亂,臉上下巴處均有青色淤痕,眼裡布滿血絲,在花聽的料想之內。
還不算太慘。
白起鴻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鐵皮椅上,慢悠悠地點著一支煙,見花聽來了,示意阿堯關門。
花聽正要朝前走,白起鴻森冷的嗓音便在這間空蕩蕩的小房間內霸氣地擴散了開來,「阿堯,忘了我平時教你的了?」
阿堯抬了抬眼,表示不解。
「白小姐槍法好的很。」白起鴻冷麵提醒道。
搞笑,那頭正有人用槍指著簡亦的腦袋,她還敢輕舉妄動么?
阿堯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準備搜身,不料花聽向後退了一步,冷笑道,「我還不屑於你這樣的人碰我。」
阿堯面目僵硬地站在原地,抬眸請示白起鴻。
「罷了,」白起鴻慧黠一笑,「看她自己願不願意配合。」
花聽深知自己處於下風,她沒有籌碼,索性取了口袋裡的銀色左輪,直接丟向了地面。
「咔嚓」一聲,阿堯變魔術一般將一副銀亮亮的手銬銬住了花聽的手腕,不忘晃動兩下手中的鑰匙,朝她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了,白小姐。」
「隨便。」花聽鎮定地說道,眼睛都不瞟一下手腕上的手銬,似乎壓根不在意自己被銬的事。
「花妹妹,」被綁在一張木椅上的簡亦吃力地笑了起來,嘴角傷口拉扯到,出了好些血,「我太沒用啦。」
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笑得出來,花聽心裡一疼,面上卻裝得雲淡風輕,「你真的是沒用。」
「花聽,」鐵椅上的白起鴻悠悠然吐出一口煙霧道,「你費盡心思,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剷除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一股江湖上傳聞的「冷麵冷心」的白起鴻的架勢,「我倒真想問問,你究竟還是不是我的女兒?」
花聽笑眯眯地偏了偏腦袋,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不是。」
「好,」他掐滅一支煙,習慣性地撫了撫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其實我無所謂,就當白養了一個女兒,也並沒有什麼損失,只不過……」他眸光精銳地鎖住花聽的眼睛。
花聽高抬起下巴,等他繼續。
「只不過,你應該知道得罪我,或者是,騙我,將會有什麼下場。」
花聽無所謂地聳聳肩,「我這條命,你拿去好了。」反正她也真的不怕死。
「是么,」白起鴻悠哉悠哉地靠向了身後的椅背,不忘翹起一隻腿,「在你們死之前,我很想弄清楚一些事。」
「有屁趕緊放!」
白起鴻漫不經心地轉動了兩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目光隨意投在了對面簡亦虛弱的面孔上,「這姓簡的,無疑是共黨,」他話中的篤定難免讓花聽心頭一緊,「不過你,我想知道,你是什麼人?」
她深知白起鴻不好忽悠,事情到了一步,唯有坦然承認,「他是什麼人,我便是什麼人。」
白起鴻自顧自地笑,對於她的回答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他在意的是,「你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背後?」腦中一閃而過老薑的臉,「不知道。」
「呵,」對於花聽一臉的強硬,白起鴻倒覺得好笑,「你最好不要在這個時間跟我來這套。」
「我的確是不知道。」花聽無謂地聳聳肩,「干我們這行的,有任務去做便是,管他上頭是誰,再說了,」她學白起鴻的樣子擺出一副好笑的面孔來,「除掉你並不是我的任務,而是我的……心愿。」
這句話成功激怒了白起鴻,他從鐵椅上站起來,額頭已有明顯的青筋暴起,「我當真是這二十幾年來養了一隻白眼狼!」
「有一件事我也必須要讓你搞清楚,」花聽淡漠地凝視他,「你並不是我爹。」
白起鴻瞬間的暴怒因她說的這番話而奇迹般地平息了下來。
「你是將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推向死亡深淵的兇手。」她的聲音清脆又響亮,在這間不大的空房間內,顯得格外的動聽而美妙,聽得簡亦心頭一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白起鴻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憤怒,而是平靜地鐵下一張臉,「罷了。」而後又似是在自嘲地笑,「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跟頭,我白起鴻算是認栽了。」
「我也真心是懶得再當你的女兒,你還是一槍崩了我吧,當你女兒我都嫌丟臉。」她想過了,她死不要緊,如果施因愛聰明,總會帶人找到這裡,救出簡亦,而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凡是到了我白起鴻的手裡,想那麼早死,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花妹妹,別同他廢話了,」簡亦正了正腦袋,嘴角的弧度始終維持著微微上翹的形態,「其實能跟花妹妹你死在一塊兒,也挺幸福的啊。」
老不正經,花聽笑,「嗯嗯嗯!我也是這麼覺得!」
白起鴻眸中精光一現,忽然就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既然你們兩個心情不錯,那就來玩一個遊戲,」他說著,朝阿堯使去一個眼色,「遊戲很簡單,」他說著,眸中危險玩味深重,「你們當中,只能死一個。」
死一個?那也不錯。
簡亦挪動身體讓自己坐得稍微端正一些,額角的血絲卻是不聽話地一路蜿蜒而下,滴落在他身上這件昂貴的西裝褲上,模樣就像個落難的貴族,卻是依然帥氣而雅痞,「花妹妹,可惜了,如果只能活一個,那隻能靠我們的運氣了。」
「遊戲很有趣,只不過古老了一些。」白起鴻如傳說中的那般殘酷而無情,此刻他看著花聽的眼睛,不再摻雜任何的血緣溫度,而是直勾勾地盯住一個想要將他置於死地的江湖仇人。
花聽乾脆應道,「樂意奉陪。」
阿堯從自己衣服口袋裡掏出的是一把六彈膛的左輪手槍,他動作流暢的拆開槍膛,將一顆子彈放了進去,手指一撥,圓筒飛速的轉著圈,再「啪」的一聲把槍膛合了上去,在手上掂了兩掂,微微一笑,「russianroulette,請!」
russianroulette?
花聽同簡亦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的額頭上都滲出了些許的汗珠。
俄羅斯輪盤?白起鴻可真會玩。
「這樣一齣戲碼,」白起鴻在興頭上,「相信我女兒會覺得很有趣。」他從阿堯手中接過這把黑棕色的左輪槍,舉起來對準花聽的腦袋,「怎麼樣,你先來?」
花聽淡淡一笑,伸手欲接左輪槍,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正被手銬銬著,姿勢過於奇異。
白起鴻倒也慷慨,直接命阿堯將手銬解了開來。
花聽這才接過手槍來端詳了一遍,槍身襯著這隻白皙的手掌散發出青亮的光,「倘若第一槍我就死了,那隻能說我運氣太背。」她將槍口對準了自己太陽穴位置,毫無預警地扣動了扳機,「咯」的一聲,是空彈,「可惜了,死不了。」她笑著將槍遞給了一邊的阿堯。
「白小姐好運氣。」
「過獎咯。」
她沒有看到,就在她扣下扳機的那一刻,簡亦的雙眼,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獃滯。
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思路一片空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