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待簡亦身上各路傷勢好轉,已經是七天後。
在這七天里,上海灘的各個燕子館該關的關,該封的封,凡是與白起鴻的萬山集團掛鉤的,都出去避風頭去了;許是「滅鴉行動」成為了一個抗日導火索,加上日本人恰巧在同一時間內煽動朝鮮排華**,上海各界聯手掀起了抵制日貨運動,自1925年發生「五卅慘案」后,國內再一次爆發了抵制運動。
就連陳奐林的「百樂門」以及永鑫銀行包括各類大大小小的日貨商行在此期間被迫暫停營業,惹得百姓叫亂紛紛。
在陳奐林的各類商行中本有不少的日貨,1925年他就毅然決然地撤下所有日貨商品,並不再與日商交易。有的商人抵制了一陣便又恢復商業往來,而陳奐林卻一直堅持了下來。
有人說他傻,真把日本生意都回絕了,斷自己財路,但花聽欣賞他,不愧為鐵骨錚錚的一名漢子!
在沒有收到老薑的任何指示前,花聽同簡亦便暫時在陳奐林家中住下了。
這日,白起鴻的門徒忽然登門造訪,說是要請陳奐林到沙角一帶「吃講茶」。
「吃講茶」又叫「煞人頭」,是江湖幫派處理衝突、調解紛爭時的傳統節目。發生爭執的雙方預先擺下酒席或茶宴,請出一位公認德高望重的前輩人物做中間人,或者乾脆不請中間人,自行調停。談妥了,當場把紅茶和綠茶混合,雙方各執一杯喝盡,不再起異議。如果「吃講茶」失敗,那麼就要「煞人頭」了。
但是,陳奐林同白起鴻在近幾年的時間裡並無任何的利益衝突,也沒有什麼人情往來,這次忽然派人來說「吃講茶」,鬼都猜得出來是因為花聽跟簡亦的事。
但陳奐林爽快應下了,說是:「我倒要看看,他葫蘆里還想賣什麼葯。」
陸予跟著主動報名:「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陳奐林真的只是帶了陸予一人前去,而白起鴻卻帶了十來個人,分坐在兩張八仙桌的周圍;小二提著茶壺給眾人添水,白起鴻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見陳奐林身邊跟著一個三鑫保安會的會長,白起鴻的臉色不大好看。
陳奐林先開口道:「不知白……」頓了一頓,許是想叫「白兄」,想想不對,又換了稱呼,「不知白先生今日找我來,所謂何事?」
白起鴻客客氣氣地替陳奐林倒了一杯茶,直接無視他身側坐的陸予,「陳先生在商界一向正直誠摯,特別是在抵制日貨商品上出力甚多,這一點我對你也是十分佩服的,今天約你來,其實是想談談一些合作事宜,不知你對對絲綢、棉油籽之類的生意感不感興趣?有個四川朋友剛好有幾批貨想在本地銷售,要找代理商。樣品我今天也帶來了!你瞧瞧——」
陳奐林一臉的不感興趣,而是岔開了話題,「白先生現在還敢光明正大地坐在這與我喝茶談事?」
「怎麼不敢?」一個手勢,命身後人上貨。
陳奐林也很給面子地大略翻閱了下樣品,確實件件都是上等貨,如果批量夠大,可以挽救商行、銀行此刻面臨的危機。
不過,他鐵了心不再和白起鴻這類人扯上任何的利益關係,也就毫不吝嗇地表露自己的真實態度,「白先生,其實這擔生意,我沒有多大的興趣。」
白起鴻握於杯沿處的指節瞬間收緊。
「我比較感興趣的事,白先生為什麼要將這擔子生意介紹給我?」陳奐林即便是坐著,也不忘將自己的雙手交疊於文明杖之上。
「陳先生應該是明白人,不用我把話說這麼白。」
「其實我真的不明白。」陳奐林慢條斯理地回應道。
白起鴻的指節泛白,一腔怒意隱在嘴邊,「陳先生,這筆交易很簡單,我救你燃眉之急,你只需交出……那兩個人。」
果然。
陳奐林笑,「那兩個人?我不太明白白先生的意思。」
白起鴻的眸底隱約可見几絲怒意,「我希望陳先生不要跟我玩這套。」
陳奐林的雙手依然穩妥地交疊於紅木文明杖之上,還是那句話,「我的確是不大明白。」
「我也聽不大明白。」陸予跟了一句。
陸予這話一出,白起鴻再也按耐不住,抓起面前桌上的茶杯到地上摔個粉碎,「他嗎的,給足你們面子,小赤佬還是不識抬舉!」
儘管陳奐林不動聲色,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是在茶樓里散了開來。
「這筆交易,你是做,還是不做?!」白起鴻的下眼瞼抽搐得厲害,眼看就要爆發。
陳奐林也是乾脆之人,直接應了道:「不做!」
這兩個字就像拉響了開戰信號彈,白起鴻的人馬甩開膀子踩凳上桌,撈起手邊能抓到的花盆、大茶壺、板凳朝對方掄去,以拚命的架勢異常兇狠地要置對方於死地。
陸予自然是加入到激烈的戰鬥當中,陳奐林則是毫髮無損地端坐在原位。
就憑這幾個小嘍啰,還不是陸予的對手。
不過這白起鴻一向喜歡來陰的,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前方激戰的那一塊,沒有人發現,陳奐林身後的一名黑衣男子猛地一個滾地堂翻身起來,挾持住了他。
黑衣人左手勒住陳奐林的脖子,右手擎起一片茶杯碎片,將閃著寒光的鋒利邊緣對準了他的脖頸。
陸予僵在了原地。
白起鴻倒是滿意地中止了這場打鬥,「是陳先生你逼我的。」
黑衣人手裡的瓷片已經刺破他的皮膚,滲出了鮮紅的血絲。
「非要我動用這樣子的方法,」白起鴻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道,「姓陳的,你沒的選。」
「喲呵!」陸予森然一笑,「白先生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卑鄙狡猾。」
「無所謂,」白起鴻悠然自得踱起步來,「姓陳的,你要知道,你目前的情況已經沒的選,你是帶我去找人呢還是做我的刀下鬼?」
「那就……」陳奐林勾動嘴角,像在笑,「刀下鬼吧。」
白起鴻的眉毛動了動,顯然沒料到陳奐林的這聲回答,「看來你還真是挺欣賞我女兒。」
「那是,因為她和你不一樣。」
「呵!」白起鴻從身旁一名黑衣人手中接過一柄黑槍,「我現在倒是發現了,同你們這幫人講話,其實都是在廢話。」
他走得很慢,也很穩,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位子上依舊不動聲色的陳奐林。
白起鴻舉起槍,黑漆漆的槍口便抵在了他胸前,「信不信我現在一槍崩了你!」
「信。」陳奐林倒也乾脆地應他。
「白先生,」陸予一臉的好笑,「看來你這個江湖大佬的位子,就是這樣坐上去的啊。」
「呵!」白起鴻在不轉動脖子的情況下冷冷地撇他一眼,「這裡還輪不到你這個黃毛小子說話!」
「可是,你這樣的做法讓我們這些小輩們不大信服啊。」
這些話對於白起鴻這樣的人來說是沒有用的,他依然決然地拉開槍膛保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不用,」陳奐林笑,雖然嗓音黯啞,卻也不失爽朗,「直接崩了我吧。」
「呵!算你乾脆!」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槍響,鮮紅色的液體肆意飛涌,濺了白起鴻一臉。
陸予愣了一愣,陳奐林身後的黑衣人應聲倒地。
在所有人未反應過來之前,,毫無預警地又是一聲槍響,白起鴻肩部中彈,手中黑槍落了地。
陸予抬眸望去,十米開外的那個人,一襲寶藍色長衫,頭戴一頂黑色氈帽,帽檐下的一雙眼精亮而熾烈,他開槍的姿勢跟神態,竟令他莫名地想起了花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