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七 終將取代我的你

休斯古怪地笑了笑，問：「這麼說，你很羨慕我知道這麼多的事情？」

愷撒大聲道：「當然。」

在愷撒的心中，一直以來就三件事，第一是努力變強讓所有人都明白速度慢的自己一樣可以不弱於任何人，這點他做到了。第二是鳳凰，如今鳳凰雖然自殺，但兩人終究彼此表白心意，也算是完成了部分。第三則是身世問題，愷撒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來自哪裡，是誰，以及要去向何方。

但他知道得太少了，只隱隱感到自己身上有某些不對勁，想要探究，卻無從尋起。

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和休斯角色互換，可以提前知道更多的事情，那樣的話，對蘇珊的了解想必也會更深，那鳳凰或許不會被逼得自殺了吧？

愷撒咬牙看著休斯。

只聽對方有些難過地說：「其實，我反而比較羨慕你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多麼想成為你。」

愷撒惱火道：「你在跟我開玩笑？」

他根本不相信休斯會羨慕自己。

休斯苦澀地說：「我貌似繼承了馬努斯身為戰鬥法師的天賦，但實際上，我是不完整的啊，我是那個在戰爭中被打得有了缺陷的曾經的馬努斯，擁有他全部的記憶和經驗，卻已經沒有問鼎最強的資格了。」

愷撒被氣得笑了，「那我呢？我難道很完美么？我的速度慢成這樣，速度奇快的你，居然在這兒跟我抱怨你的天賦有缺陷？」

休斯說：「呵呵，你還不明白嗎？我貌似完美，但實際上上限已滿，你貌似有重大缺陷，卻有著無窮的潛力啊。我之前沒騙你，我們確實不是兩儀歸一的修鍊者，但我們的確都是馬努斯。我是那個曾經的貌似完美的青色憤怒馬努斯。而你，愷撒，你是戰爭結束后，馬努斯不斷思索和探尋的過程中，重塑出來的一個全新的他，就像一個新生兒，雖然沒有他的記憶和經驗，也沒有戰鬥法師的天賦，速度更有重大缺陷，但你才是小龍水晶的主人，你才是青色憤怒和真形大師的擁有者！你是馬努斯尋找到了最新的一條修鍊道路上的那個人！」

愷撒一震，擰著眉頭說：「你是舊的馬努斯，我是新的馬努斯？」

休斯指著周圍，說：「是的，這個被你稱為龍醒之地的地方，其實名為靈魂熔爐，那祭壇上的火焰，實際上是熔爐之火，它會一點點熔煉掉我這個曾經的馬努斯，最終完全轉變成你這個全新的馬努斯！你覺得自己速度很慢？天賦不好？但你才是那個不再需要神火，也不再需要先祖石板的傳承，就有希望問鼎最強成就完美的——全新的馬努斯啊！」

「新的馬努斯……舊的馬努斯……」愷撒失神喃喃，顯然內心受到強烈的衝擊，「那兩儀歸一呢？那彼岸天梯上，為什麼會有兩儀歸一的秘術？」

休斯說：「那是馬努斯的老師『兩儀裁決』留下的功法。那位兩儀裁決身具光與暗兩種對立屬性，修鍊兩儀歸一才是最強，馬努斯是純粹屬性的戰鬥法師，不需要那秘術的。他只是借鑒了那秘術的一部分精義，塑造了這個靈魂熔爐，用來融掉我，塑造你。所以我沒騙你，我和你，不是兩儀歸一秘術的產物，我們都是馬努斯。而且，我們的關係不是彼此融合，而是你註定將取代我，成為唯一的馬努斯，而我永遠消失。」

說到這，休斯停頓了一下，慘笑著盯著愷撒，「現在你還羨慕我嗎？想成為我嗎？」

愷撒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聽到這裡，他再不願相信，再不想承認，也知道休斯所言不虛了。

休斯貌似完美，但前路被堵死。自己貌似不完美，卻是馬努斯重新從最根本最本質的問題出發，所探索出來的他所認為的真正的完美。

至於速度這麼慢的理由，或許和馬努斯在矮人戰爭中負傷有關，或許也代表著馬努斯最新的修鍊哲學——

不需要依賴戰鬥法師的天分，只作為一個最簡單最平凡的生命體來修鍊，不需要神火，不需要速度，不需要那麼多基礎條件，不需要戰鬥法師的身份和先祖石板的傳承，一樣可以有美好的未來！

回想過往，愷撒終於明白休斯為什麼從青木學院時期，就有種針對自己的感覺，後來雖然一度並肩作戰，但他一旦覺醒，便義無反顧地要和自己為敵，甚至不惜幫助蘇珊。

愷撒苦笑道：「你不想被我取代，所以才跟蘇珊聯手的，對嗎？」

休斯閉上眼睛，說：「是啊，我不甘心就這麼消失，我想要反過來戰勝你。如果我勝過了你，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存在下去，因為我如果勝了你，就說明馬努斯的思考結論是錯的，他所塑造的全新的他，並不如曾經的他。」

愷撒說：「但你終究輸給我了。」

休斯說：「是，我輸了。剛才那一戰，我輸得心服口服，你確實比我強，而且前路比我廣闊得多。馬努斯很了不起，我作為曾經的他，就算在矮人戰爭里受傷，所影響的更多是未來的發展上限，而非目前的實際戰力。但這樣的我，終究打不過這樣的你。」

愷撒問：「那現在呢？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休斯吸了口氣，到現在表明了一切，他反而逐漸平靜下來，說：「既然我輸了，那沒什麼好說的，我認了。所以我不會再幫蘇珊，我會在這裡融掉我自己，成全你。」

愷撒吃了一驚，沉默片刻，緩慢但堅定地搖了搖頭，「不。」

此時此刻，愷撒的內心實際上非常亂，鳳凰自殺所帶來的痛苦還在，蘇珊的威脅也還在，休斯又跳出來說了這麼一大堆讓人難以接受的話，愷撒真覺得自己有點處理不過來了。

但有個念頭，在他心裡不斷呼喊，然後化為口頭上的話語，說了出來：「我不要取代你，你只要把天梯第六層的鑰匙交給我，讓我拿到那上面的東西，殺了蘇珊，就可以了。」

休斯這下也呆住了，死死盯著愷撒，問：「我幫了蘇珊，更險些殺了你，你還不願意取代我？」

愷撒搖頭，「不願意。」

休斯無法理解，「這……這是為什麼？」

愷撒努力在混亂中理清思路，緩緩地說：「蘇珊很強，即便我得到了第六層的傳承，還是沒有十足把握勝她，你說我是真正完美的新的馬努斯，但萬一這樣的我還是打不過蘇珊呢？馬努斯塑造了這樣的我，尋找到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但他也沒徹底確認這條道路是絕對正確的吧？所以，我需要你幫我。還有，文晶她真的很喜歡你，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動心。當然最重要的是……」

說到這，愷撒凝視休斯的雙眼，極為沉緩地說：「我……我真的……不想你死啊，只要你不再幫蘇珊，站到我身邊來。休斯，我們……不是朋友嗎？」

休斯全身劇震，眼中閃過一抹激動，臉色則有些動搖。

他的手掌顫抖著，雖然只是輕微地顫抖，卻沒辦法忍住，可見內心的波動有多麼激烈。

愷撒走上前來，拉他的手。

看到這一幕，看著愷撒眼裡的真誠，休斯忽然笑了，心裡說：「愷撒，你這個大白痴，我真的好煩你這樣的傢伙！」

休斯手一縮，避開了愷撒的抓握，一晃身就來到了那熊熊燃燒的祭壇火焰前。

愷撒急了，喝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我都不計較了，你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捫心自問，我和你易地而處，恐怕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去幫助蘇珊，甚至做出更糟糕的事情來……」

休斯搖了搖頭，打斷他說：「不，你不會的。到了現在我才明白，我是曾經的馬努斯，繼承了他曾經的能力、天賦、記憶和經驗，但我終究不是他，我沒有繼承他的性格和原則。愷撒，你才是真正的馬努斯啊，無關舊的道路和新的道路，只論本心。我一點不像他，你卻完全就是他，有血有肉，重情重義。」

愷撒一言不發，飛身撲了過去，想要把休斯從祭壇火焰邊上拉開。

但他的動作戛然而止，因為休斯一步跨出，人已走進了火焰之中。

休斯的存在，對那火焰而言就好像熱油，祭壇火焰瞬間暴漲了無數倍，化作巨大的火炬，照亮整個龍醒之地！

休斯最後的聲音傳出來：「謝謝你，愷撒，謝謝你把我當朋友。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繼續存在下去，和你再次並肩作戰，但沒辦法，我的確有開啟天梯第六層的鑰匙，但那鑰匙，就是我自己啊。」

聲音漸漸虛弱下去：「我就不和你說再見了，因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幫我……和文晶說聲……真的謝謝她，喜歡我這樣的……一個人……」

至此，休斯的聲音徹底消失。

大量的記憶和經驗湧入愷撒腦海，這一刻，休斯被火焰熔煉，他的所有都為愷撒所有。

愷撒終於明白了，他什麼都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事無巨細，他明白休斯剛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沒有半句是誑騙虛言。

但愷撒寧願自己回到自己什麼都不明白的時候！

「喂……別這樣啊……」愷撒站在祭壇火焰之前，喃喃說著。

如果有其他人在場，就會發現這一刻他的身影特別孤單。

休斯離去所帶給愷撒的傷痛，居然一點不比鳳凰自殺所帶來的要少。

愷撒一顆心連痛都感覺不到了，空落落的，這一刻他得到了很多很多，心裡卻說不出地難過。

彼岸天梯第六層悄然開放，一團天青色的光芒裹著什麼，朝愷撒飛了過來，來到愷撒的頭頂，然後直落而下，最後從愷撒的頭頂融入進去。

天梯第一層是眼，第二層是體術，第三層是青色憤怒，第四層是兩儀歸一，第五層是真形大師，每一層都是博大精深的傳承。

第六層卻只有一個名字，或者說是一個真名：馬努斯。

但愷撒並沒有就此變成馬努斯，他還是愷撒，獨一無二的愷撒。

變化的是，從來沒有姓氏的他，終於有了姓氏。

現在的他，是愷撒，卻不止是愷撒。

他是愷撒-馬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