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仙緣
藏鋏記
一仙緣
暮靄遮山翠,蘭幽隱林深。
澗草藏嘶蟲,雀語入天雲。
途窮山村現,柵攔黃犬吠。
一枝玫灼灼,怒放為誰人?
時貞觀十一年春末,絳州龍門北山腳下,花木叢中羊腸道上,清瘦少年楊騏懷揣家師書信,上山尋那兩位老神仙。什麼老神仙?就兩老不死!你說在那下棋不好,在半山崖下!一下十來年…….家師也是,讓楊騏每日送茶送酒,風雨無阻,從未間斷。
這一送就讓他從鼻涕小孩到將近弱冠,學長學弟們個個學有所成赴京城謀前程去了,唯獨他就跟著這兩老神仙喝點剩酒吃點剩棗,日子可謂慘淡啊。幸好,每天途徑山腳下打酒時能看到那個小妮子。這幾年來是越發的俊了!前面那首詩就是楊騏某日應景而作。
說來話長,這楊騏雖是布衣,但師承不凡,乃前朝遺老王通王大先生的門徒。先生主張三教合一,廣結仙佛,只是此子生性恬淡冷了先生興趣。便成了廉價的「童僕」。給那些大神大仙們抓癢撓背的事楊騏可沒有少做,但那好歹有油水,可自從跟了這兩老神仙,每天也只有喝露水了……
楊騏往懷裡一摸書信尚在,又摸到一物拿了出來。是塊折成方形的麻紙,只能看到有些字跡。轉過山腳,忽然一陣風來,酒香撲面而來,原來已到了村中。這村中可不正如詩中所言,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當然,最重要的是人美!
「小馬兒,你來了啊!今天帶了什麼好書?」
「噗」剛滿滿灌了兩口水酒,又一口吐了出來。
「小妮子!說了多少遍叫我子駿哥!」
那少女莞爾一笑,又皺眉吐舌做了個鬼臉,看到楊騏手中的麻紙道:「又是哪位公子的大作,讓我看看。」劈手奪了逃入後堂去了。
楊騏苦笑了一下,又跟店主楊叔寒暄了幾句。看到天色不早,拿了老神仙的酒葫蘆就走。山勢雖然險峻,對於來回攀爬了十來年的小馬駒來說是如履平地,不一會就看到了神仙洞府。未及進洞那熟悉的爭吵聲先傳進耳中:
「不妥不妥!紫陽你這真人還不如叫假人!博弈之道,與征戰討伐何異?豈有死而復生失而復得之理?你這反覆悔棋也太多了吧!」
「真君大智慧大神通,認真來小老兒哪是你對手。再悔一步,就一步,要不我替你看管那祖宗三年?」
「得得得,我將你留在此處下棋,除了看他也是看你,你這也是祖宗輩的啊,前些年你私自在下界授徒干擾人間。惹得麻煩還小嗎?」
「咳咳咳……」
切!真君真人,不就是一耍雜技的跟一酒鬼啊。一個也就養了條大蛇跟老龜,一個每天抱著碩大的酒葫蘆灌啊灌。兩人行為怪異言語晦澀難懂,若不是先生嚴囑小心服侍不得懈怠,楊騏早兩腳抹油跑了。在楊騏的眼中,這兩人豈止怪異,簡直恐怖!
一盤棋十餘年有木有?有不有?除了偶爾舉棋落子兩尊石像有木有?除了偶爾吃兩顆那耍雜技的養的大蛇不知道從哪裡銜來的大野棗,喝兩口楊騏帶來的村酒,再沒見吃過一顆米一粒粟有木有?楊騏真怕他們指不定那會會吞了自己。這幾年楊騏沒少被強塞了幾枚野棗灌了幾杯烈酒,你說好好的村酒進了老酒鬼的葫蘆咋就變得那麼烈!
害的他至今胃口不好把老師的開胃茶當湯喝也沒好轉,先生的弟弟東皋子又常常危言聳聽嚇唬他「營養不·良會影響媳婦的幸福生活」,楊騏這些年可謂在膽戰心驚中度過啊。
「二位老神仙安好,你們要的酒來了。另外家師有事相求,詳見信箋。沒什麼事我替你們摘棗去……」
一口氣講完將酒葫蘆一扔,楊騏一溜煙往後山一鑽,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兩老人哈哈一笑,其一深目含威、厚耳顯貴、玉簪青衫者,撫髯長笑道:
「真人你倒是想授他道法以補償,可惜子駿娃兒視你如虎狼啊。」
「咳,是真君你勸我莫再見獵心喜,亂授技藝。也是,當年我見元霸骨骼清奇,一時興起傳了他那套霸道的功法。擾了人界秩序亂了楊家基業。若非真君替我討了這差事將功補過,只怕我那天劫又得提前降臨。」
另一散發披肩、袒胸赤足的大胖子,撓撓鼻子,接著說道:
「這個暫且不說,只是這次王通王沖淹先生來信,真君你也知道啥意思。他的孫兒小三聰慧好學天賦秉異,我們起個名與字本來是美談。奈何此子命運乖舛終有一劫,如果點破則泄露天機;然沖淹先生盛情款待你我,又令子駿小馬兒侍奉十餘年。任其隕落又失之道義。難難難……」
那真君略一思付,道:
「你這老兒好是狡猾!十一年前我數番推辭,你卻堅持要子駿小娃兒伴侍左右。結果我陪你做了這些年超級奶爸不說,還倒賠了不少仙家之物。更甚的是帶壞了我那聖蛇神龜,我原道如此也就罷了,感情你這還擺了我一道啊!」
「……」
那紫陽真人訕訕一笑,道:
「真武真君你普度眾生慈悲為懷大仙大量,對你而言,這都不是事啊。要不我再陪你看管那猴子三年?…六年?」
「得得得,怨我慈悲心泛濫,管了你的閑事!你且附耳過來,我與你說。」
一番耳語后,那真人連聲道:
「好好好,如此甚妙,既不違天規又能解王家小三劫數。也算了了沖淹先生的一番淵源。只是……」
那真人略作停頓,仰頭望著青衫真君道:
「小老兒不解為何要讓我來弄個勞什子偈言,玄之又玄,不如說實話痛快啊!真君你隨便弄個仙諭不就行了,還讓我費張符紙,不知道我窮啊。」
「紫陽,休得裝糊塗!緣因你而結終須你來解,休想讓我又沾凡塵瑣事。待小娃兒回來你就如此了斷此事,當我不知你是三界剋星啊。」
「真君你說笑了,說笑了。」那真人連聲哈哈,又轉了個話頭兩人接著下那盤不知猴年馬月才能下完的棋。
且說那楊騏說是尋棗也沒走多遠,這些年吃的棗核順時而生也結了不少棗子,雖比不得那銀蛇銜來的碩大罕有細膩鮮甜,但也別有一番味道。只是那老酒鬼太小氣,從不讓自己帶一粒半顆離山,說是仙家之物,就是那野棗凡人吃了也增壽十年駐美煥顏。反而都丟給那隻可憐的猴子,什麼仙家之物!後山壓著的那猴子都說沒他家的好吃。楊騏愣是威脅再不帶酒給他喝,酒鬼才說用兩野棗當酒錢,說給那丫頭添點壽元。哎,遇到這麼小氣的神仙,楊騏相當的無語。
日薄西山,山中漸漸冷清了下來,偶爾一聲鳥鳴倍覺幽靜。雖是春日,山中涼氣襲人,楊騏不禁心頭莫名的一陣小傷感。低頭看了看手中幾枚野棗,稍微一想:反正兩老頭胃口小吃不多還不多吃,剩三隻二枚就夠了,又帶不出去。不如……莫名的不快一掃而空,楊騏詭異的一笑,先挑了兩顆最大最重的放在一旁,又撿了三顆放入懷中準備看神仙打架(他想三棗殺兩士),剩下的渾淪做了晚餐。望了望崖下某處,楊騏拿著那兩枚碩大的野棗比劃兩下,掄圓了胳膊「嗖嗖」兩聲。那兩隻沉甸甸的棗彈破空而去,片刻後山下傳來「哎呀」「哎呀」兩聲尖叫,「嘰里咕嚕咿呀咿,楊騏小驢你——別得意……」等那尖尖的喊聲響起時,楊騏早沒了影子。
待楊騏放下棗兒垂手侍立一旁,兩位老怪物無奈的相視一笑,連連晃著腦袋。楊騏以為他們識破了自己的小九九,正欲搪塞幾句。那老酒鬼苦笑道:
「小馬兒你的確福緣深厚,這世間但凡開竅的知趣的莫不躲著那猴祖宗,你倒是捉弄與他。也虧那祖宗轉了性不與你計較,莫不是西天佛祖佛法感化的緣故?不對啊,看他整天『老兒長短,誑我齊天』的,不像啊。」
楊騏當然聽不懂這些玄之又玄的話,看了青衫長者一眼隨口接到:
「什麼七天八天?那隻猴子莫不是老神仙你為了抓住他搞雜耍,使了個詐把他壓山底下,你那蛇跟烏龜也是騙來的吧?」
老酒鬼頓時臉上冷汗連連,倒是那真君微微一笑說:
「小娃兒倒也有趣,只是我那兩從屬自幼相隨形同手足。山下那猴卻不是我有那能耐能降得住的。」
楊騏知道他們說的是假話,那銀蛇玄龜神猛無比,自打來到此地方圓百里的猛獸惡禽無不貼首附耳,它們偏又絲毫不敢違逆那真君的意思。那裡是形同手足?分明是役手使足啊。如果可以,楊騏真想也養這麼兩隻。既懂事又有同情心,它們就生怕嚇著山下那可憐的猴子,從不跟猴子打照面,真是寵寵相惜啊。
忽然,一聲霹靂,狂風大作。彈指間墨汁般的雲朵將天空遮的嚴嚴實實,暴雨夾雜著冰雹傾斜而下,摧花折木頓時將山谷變成一片狼藉。更瘮人的是風聲猶帶三分戾氣,雨水中夾雜一絲血霧。
楊騏呆立當場,兩老者神情凝重踏入雨瀑中雙雙眺望西南。手指連掐數次,折回洞中雙雙搖頭嘆息:
「劫數啊劫數,只怕你我得暫離此地先去長安等敖老兒合計一下,免得人間剛休甲兵,又起狼煙啊。」
「小子駿啊,」老酒鬼從懷裡拿出一張符紙,難得和顏悅色一本正經的說:
「真君與我有要事需離開一些時日,你且先把這符紙回復與你家先生,然後返回此地。你與那後山的祖宗有緣,就替我們照顧他一二啊。」
那真君略一思索介面道:
「事非尋常,長話短說。紫陽真人托你此間事也非同小可,我把聖蛇神龜留與你以備不測。你與那猴兒雖然有緣,卻也莫惱怒了他。切記,切記!」
老酒鬼神情一肅一頓足,猛灌了幾口酒將葫蘆往下一頓,道:
「也罷,這老夥計也留與你防身,我們去也……」
待楊騏回過神追出洞府,哪裡還有他二人的影子。只看到雨後殘陽如血,壓得西山難承其重。楊騏想,只怕長安也被壓扁了吧。哎,他就愛這麼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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