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猴口
我無法形容我看到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只能說那是一張被拍扁了的鬼猴子的臉,那張臉起碼有四分之一個足球場那麼大,被拍爛在地上,眼睛珠子已經完全爛成一灘渾泥,黃不拉幾的,大概跟眼屎攪在了一起,鼻樑從中間被打斷了,塌了下去,倒是那兩根尖利的獠牙還好好地長在嘴唇外面,有些發黃。
我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立刻就聞到一股腐屍的臭味,幾乎是灌著我的鼻子進去的,差點沒把我熏死,我忙用手在鼻子跟前用力扇了幾下,那臭味才淡些,不過還是挺沖人的,也不知道這傢伙死了多長時間了,血都流幹了,可臉上有些地方居然還有毛。
我正想拿手電筒繼續往下照,突然就聽見師弟抽冷氣的聲音:「我靠……誰他娘下手這麼狠?」
師弟的膽子素來比我大得多,能讓他嚇得倒抽冷氣,肯定不是我能承受的程度,我不得不提前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說不準待會看到的,會是一堆剝了皮的猴骨,上面爬滿了白蛆和屎殼郎,正津津有味地分享著美食。
我捂住鼻子深吸一口氣,再呼出來,順著師弟的燈光看去,登時就打了一個冷顫,一股涼意從手心一直竄到心臟,激得我又是一哆嗦,我的老娘,這鬼猴子居然只剩光禿禿的一個腦袋,整個身體都不見了!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手電筒也哆嗦得厲害,能把這麼大的一個傢伙的頭砍下來,還壓成這樣,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天災還是人禍,又或是某種動物的尋仇?冷板凳又為什麼帶我們來這裡?和這隻死猴子有關嗎?地圖上畫的究竟是什麼……我越想越覺得事情有些古怪,好像已經超越了某種範圍,可具體又說不上來,總覺得冷板凳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們,他所掌握的信息絕對比我們的要多得多。這要是師弟,我自然有辦法讓他開口,可冷板凳就不行了,軟的他不吃,硬的又硬不過他,逼急了大夥一拍兩散,那我跟師弟就真抓瞎了。
師弟也往後退了兩步,跟我並排站著,不知是害怕,還是嫌噁心,翻出他的爽膚水朝四周噴了噴,又做了幾次深呼吸換了換氣,才捏著鼻子對冷板凳道:「我說小師傅,如果地上躺的不是你家親戚,咱就快走吧。」
冷板凳沒有接腔,反而又往前走了兩步,身子一矮,蹲在死猴子臉上摸起來,好像是在拔它臉上的那些毛。
我心裡一咯噔,心說不會吧,師弟就道:「我靠,還真是他家親戚!這他娘的,不就是噁心他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我忙看了冷板凳一眼,見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好像注意力從來就沒有放在我們身上,他這樣的一個人,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我們在他面前就跟空氣一樣,不管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無所謂,也不知道他真正在意的究竟是什麼。想著,突然我就起了玩心,壓著嗓子對師弟道:「你別亂說,這要真是小師傅家親戚,說不定待會咱還得去磕頭呢。」
師弟兩眼一翻,幾乎不想理我,半天才嘟噥了一句:「小爺我的頭可金貴著呢……」
這時,冷板凳大概清理的差不多了,拍拍手上的毛,從兜里拿出地圖,就擺在死猴子的鼻孔下面,一會看看地圖,一會又捏捏死猴子的那張爛臉,樣子不像是在上墳,倒像是在……
「找機關。」師弟抱著胳膊道。
我點點頭,看來這機關很可能就在死猴子的臉上。這個時候按理說,既然我們是搭夥兒一起接的這活兒,理應上去幫忙,可我抬了幾次腿,愣是沒邁出那一步。我對人的屍體倒沒什麼感覺,反正我死了以後也會變成那樣,可動物的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這種巨型的長得磕磣人的動物,光想想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胃裡直反酸水,誰知道他娘的它們都是吃什麼東西長大的,毛髮里又有多少亂七八糟的寄生物,冷板凳還真下得去手。
師弟大概也是噁心的夠嗆,現在連嘴皮子都懶得動了,一個勁兒地往身上噴爽膚水。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一連串像是機關觸動的聲音,這機關還是石頭制動的,聲音又慢又沉。我以前在書上看過這種機關,設計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活動鎖扣的問題,關鍵在於怎樣才能讓這個鎖扣長時間不腐爛、不生鏽、不脫落,所以最好就是用石頭。
我看向冷板凳,他已經從死猴子的爛臉上站了起來,可卻沒有走過來,背對著月光,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到他來自地獄一般陰冷的聲音:「下去吧。」我順著冷板凳的手電筒一看,登時驚了一身的冷汗,我的老娘,那死猴子的嘴巴怎麼張開了,這他娘的是詐屍啊!只有一個腦袋也能詐屍嗎,真他娘的邪乎!
「鬼、鬼啊……有鬼啊!」師弟的爽膚水也不噴了,幾乎一下跳到我的背上,沖著我的耳朵大叫起來。師弟的聲音本來就細,這一激動更顯得凄凄厲厲,尤其是在這種深山老林里,黑燈瞎火的,就是再膽兒大的人也給他嚇抽抽了。
冷板凳還是幽靈一樣地站在那兒,只是把手電筒的光圈調大了些,打在死猴子的臉上。我瞪眼一看,這才看清楚了,頓時鬆了口大氣,原來這丫根本就不是什麼屍體,而是一塊嵌在地里的石雕,經年累月,雨打風吹的,石雕縫裡長起了雜草(剛還以為是鬼猴子的臉毛),表面也有些脫落,起了一層青黃色的卷皮,乍一看還以為是腐屍呢。
師弟這時也看明白了,尷尬地從我背上跳下來,咳了兩聲,先走過去,拍拍冷板凳的肩膀:「嘿,開個玩笑。」說著,從石猴口中跳了下去。鑒於剛才我跟師弟的表現都太他娘的丟臉了,我也趕在冷板凳前面跳進了石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