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真相是否美麗

在藥店外,蘇明箏停下了車，自己拉開車門，冒著夜色走進藥店，最後提了一袋東西出來。

周筠若怔楞著,傻傻地坐在車內等待。目光茫茫下垂,時而凌厲地抬眼聚睛望向擋風玻璃外,緊張握起的拳頭彷佛象徵她正在心理交戰。搖晃著頭看起來既動搖又楚楚可憐。

一副成熟都市麗人的外表，顯出脆弱時總格外特殊引人憐愛。m.

重新踏進車內蘇明箏面上沒有明顯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繞過擋風玻璃時有沒有看見周筠若的模樣。而周筠若在蘇明箏進車后也重新恢復了雕像般的蒼白與僵硬。

蘇明箏為她手腕上的瘀痕塗了藥膏而且輕輕推揉使藥力發散,最後包了一圈紗布使藥膏不會沾到衣服。又拿棉紗棒沾了生理食鹽水為她清潔膝蓋的傷口，最後直接把絲襪的破口扯大,塗上了外傷葯並黏上了紗布。

做完這些,蘇明箏面無表情但口氣不順地質問：

「他就這麼對你？為什麼讓他這樣對你？」

一個女人這樣狼狽地跑來,即使沒有開口孤立求援之意也從全身顯露出來。最有可能的，就是被最親近的人傷害。而且周筠若這樣的人,有貌有才有家世背景，外面的人想傷害她一點也不容易，但內部的人傷害她，她卻會顧著面子為那人掩飾。而看那個手印大小,最有嫌疑的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蘇明箏按摩了自己的太陽穴──怎麼會這樣？她想大聲開口喊出來。

自己這麼多年當作小公主一樣維護的人,卻被別人不在意地動手動腳。

「我沒事。」周筠若下意識地將袖管往下拉拉,用手掌擋住膝蓋傷處。

看著周筠若裝作無事的熟練掩飾動作，與尷尬的表情,蘇明箏忽然領悟：「是不是，不是第一次了？」她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周筠若愛面子,是被她媽媽嚴厲訓練出來的。不能丟媽媽的臉、傷害家族的面子,從很小的時候周筠若就在這些狠力的責罵中長大的。在大家族裡,周筠若的爸爸是個沒用的世家子，她媽媽便轉而把期許與要求都放在周筠若身上。

長大后，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卻遭受著男人的無情暴力，她是有可能會默默吞忍，只為了不讓外人看笑話。

周筠若嘆了口氣，彷佛全身忽然放鬆，雕像成了活生生的女人。她微微皺眉：「已經很久了。」

「也不是一直都這樣，可能隔不了幾天的時間，也可能一隔就是一年，他會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藝術家可能都是這樣吧？」周筠若嗤鼻自嘲地一笑。

「你為什麼忍受他……」蘇明箏又忍不住想責問，但因為看見周筠若的嘴唇張開而停下來。

「蘇明箏，你覺得我為什麼選擇他這樣的未婚夫？又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拖著沒成婚？」

這一刻周筠若又完全抓回了主導立場。她正面面對蘇明箏，直盯著蘇明箏的雙眼，說的是問句，但又好像是想讓蘇明箏知道某些事，眼神帶著淡淡鼓勵。

隔了太久，隔了太長的時間了，時間恍若化作實體拉開蘇明箏與周筠若的距離。那麼多的前塵往事，蘇明箏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承受，又怎麼可能讓心回到從前。

可是周筠若是想把她抓回從前的。

蘇明箏又想起上次在小島上見面，周筠若那奇怪的眼神與欲言又止。那時候，自己還可以輕易回到從前。

那時候，周筠若也明顯沒有忘記她們倆的事，還能記得彈起那首曲子。

蘇明箏望著周筠若的雙眼，忽然一瞬之間將現在的這雙眼睛與年幼時的周筠若重合，然後記起這是自己深愛過的女人，年輕時一直一直炙熱的夢想。

離別前是大學，大學的自己放縱享樂，每每喝醉了跑去跟周筠若鬧。鬧的不行了，她總溫柔地接受自己，不管是親吻還是親密地觸摸都可以，只要不越雷池那一步。

那時候她很忙吧，看見自己鬧總是很失望。其實自己並不了解她都在忙什麼。和初高中時不同，因為被拒絕很難受，自己不想一直待在她身邊，現在想想也不夠關心她。

然後是突然的拋棄。周筠若為什麼那麼突然就找了個未婚夫。不論自己如何逼問，她都再也不發一語。很絕情…很狠心……

但都過這麼多年了，訂婚這麼多年了，他們為什麼不成婚？蘇明箏回國的時候在社交場合再次遇上周筠若時以為她應該結婚了。知道她還是只有未婚夫時還有些吃驚，她以為周筠若這麼年輕就訂婚，肯定會早婚。但吃驚歸吃驚也並沒有深究。

回國這些日子蘇明箏知道自己並沒有收到周筠若的婚訊。收到的此刻，是周筠若被家暴的事實。

『我好像稍微知道了……』蘇明箏在心底默默對自己說。

重要的或許不是謎底與真相，而是周筠若為什麼問句拋向的對象是自己。那麼多年少時候的互相依存，那麼多說過的話，與對彼此的示好，每次一起過生日、過節日。

她收斂起心神，維持語調堅定地說：「周筠若，我認識的你不是這樣子的。」

真正的痛心疾首。

雖然家庭教育是那樣，蘇明箏心目中的周筠若不是那種掙不脫的人，周筠若肯定要更優秀。

「你是我們班長，是最優秀的人。我一直這麼相信。」

年少時的意氣風發，蘇明箏多希望周筠若能拾回來。

「是你，蘇明箏心目中最優秀的人嗎？」周筠若含著淚光輕聲問。

「你的優秀是我的信仰。」小時候覺得最厲害的人，就是一輩子覺得最厲害的人。

周筠若微微一笑，似乎是覺得好笑，又可能是甜蜜的一笑。「那你，蘇明箏又是我心目中的什麼呢？」

蘇明箏回答不上來，只好保持沉默。原來自己也是與她並肩的重要嗎？

「這話不是要你回答，而是重要的是……」周筠若停下話語。

兩人好像在打著謎語。

最後周筠若下車的時候沒有放棄的跡象，而是充滿了亟欲去完成件事的衝勁。

送走她后，蘇明箏反倒是陷入了沈思。好像知道了某件真相，可是只覺得很難過。

這時，安靜無聲的車後座忽然傳出了人聲：「明箏。」

「我還在呢。」

從周筠若上車之後，就拚命隱匿自己的存在感的蘇蓉涵終於發聲。

前座的兩人當然知道後座還有人在，所以她們像說了什麼，又都沒有說透徹，看似客氣又表面，就好像冰山只有部分浮在水面。可是一直命令自己安靜的蘇蓉涵始終能感覺到，她們在自己面前發生了什麼……

是在談戀愛嗎？自己看著她們談戀愛嗎？

拚命想否定心中的直覺，又想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想當沒自己這個人一樣，不發一語地躲在椅背陰影里，等周筠若走了，蘇蓉涵才發現自己渾身用力的肌肉酸痛。

就算搭話了又怎樣了，自己就只是妹妹，這才是最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