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孩子頭兒

2.孩子頭兒

翌日又是大清早夏家大小就出了門,到地里按部就班地幹活。

拿了乾飯團做乾糧,在地里從日頭剛出熬到傍晚,家裡人多手多,做起事倒來也快,這塊地的大豆幾日功夫就收割好了。不過眼下這豆子也忒辜負「大」這個字,這和夏豆認知里的黃豆不是一個品種,頂多也就跟後世綠豆一般大小。

豆子這樣低產,粟米也那般小粒,如何能養活這成打的兒女也是謎。

夏豆幼時跟著鄉下的外婆生活過一段時間,記憶里大豆和花生是一個季節的農作物,只是不知這個朝代有無花生。

最後一根豆秸桿都撿來捆紮好,夏家老小各自背了東西便準備回去,夏豆背了個筐子跟在後邊,隱隱想起黃豆收完地約莫還要種油菜,於是便好奇的問了問夏老爹:「爹,這塊地明日還得來種點別的么?咱家種了花生么?」

夏老爹聽聞琢磨了一下,才帶著疑惑的眼色回頭看她:「花生是個啥玩意兒?眼見要入秋了,種啥糧食一打霜也活不了,沒得糟蹋種子。」

夏豆心知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解釋道:「吶,也沒啥,不過是在城裡那戶人家時聽了名頭,都說用來做點心好吃,才想問問家裡面可有種。」

「城裡那戶人家」已經成了夏豆甩鍋習慣用詞。任何有違原身夏豆的言行舉止,但凡說到「我在城裡那戶人家時」,「那戶人家的人說」…似乎就變得合理合據。

李氏卻是最聽不得「城裡」二字,一聽就忍不住念叨:「才去了城裡三年就忘了本,飯都吃不飽還尋思做點心,大戶人家的點心可是咱們這樣的人吃得起的」?

瞅著那閨女自知說錯話的心虛模樣,李氏越發煩悶。

「再有,農活全忘了做不說,連耕事也忘了節氣,這可都成老姑娘了,誰家娶得起你這樣的媳婦,你這妮子如今怎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沒想到自己一句多嘴,又惹得李氏一陣不快,還扯到老姑娘嫁人的話上來了,夏豆乾脆又苦巴巴地縮著肩膀,任憑夏家老娘耳提面命。

倒是夏木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難得插了嘴道:「娘,二妹是太久沒做地里活手生,這兩天我看她做熟了也挺好的」。

爹娘聽不得她在城裡如何,夏薺夏樹卻是最愛聽這些鮮聞樂事。

小姑娘夏薺對城裡回來的姐姐有著說不清的慕羨之情,當下便幫著夏豆說話了:「娘,二姐長得多俏啊,見識也多著,哪能是老姑娘,只單看這村裡誰家小伙誰配得上咱姐,哪裡有嫁不出去的話呢」。

夏樹一聽到點心二字眼睛都亮了,也連忙插嘴道:「二姐,你剛才說的點心是怎樣的好吃法?」

李氏被兒女左一句右一句扯岔了話題,也不知該說哪個好,順口就挑了夏薺這麼個刺頭罵。

「三丫頭,你也不小了,越來越不成體統,青天白日的,說些嫁啊娶啊也不臊,臉長得好能當飯吃,沒得學了你姐姐的憊懶樣子」!

夏豆無辜躺槍,嘴角抽了抽繼續當鵪鶉。

李氏說了幾句跟上夏老爹的步子走了,後面夏薺扯了扯夏豆的衣角繼續剛才那話題。

「姐,你剛才說的點心叫什麼名頭來著?」

夏豆見她那饞嘴樣好笑,便壓低聲音道:「我也不過吃了一兩塊,聽人說是用一種叫花生的物什做的。」

「說是用白糖熬成水,放入炒得八分燥的花生,攪均和勻了出鍋,擺在砧板上拍平切成薄塊,紅糖塊裡邊嵌著紅皮花生,吃上一片,那滋味,又香又脆,甜卻不膩」。

夏樹巴巴的看著她,聽的入神了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饞滴滴地骨碌著水澄澄的大眼睛。

夏薺聽著也心生羨慕,姐姐能吃上那麼好的東西,又想想自己連白糖都不過是逢年過節才吃的那麼幾回。

頓時忍不住唉聲嘆道:「二姐你真好命,生了病爹娘賣了糧食也要請大夫買最好的葯,還吃了那麼多好東西,你說那大戶人家還要丫鬟么,我這樣的成么?」

夏豆聽聞小姑娘竟有賣身為奴的心思,不由得臉色一僵。

卻立馬的聽見大哥夏木沉聲斥責道:「三妹你這說的什麼渾話!你二姐當年把自己賣了出去還不是因為家裡遭了荒,靠著你二姐賣身銀子才養你到如今這般大,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得了病家裡人還不救不成!再說大戶人家的丫鬟那麼好做?你二姐活生生的例子,到時候你在出點什麼事是要爹娘眼睛哭瞎嗎!」

長兄如父,夏薺到底還是怕哥哥的,被哥哥這麼一凶眼睛便紅了一圈,想想剛才自己的話確是不妥,可憐巴巴看著夏豆囁嚅道:「對不起二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樹聽哥哥拿重話說三姐,雖然不大懂突然這是怎麼了,背著鋤頭的手空出一隻來,扯了扯夏豆衣角也跟著說:「二姐你別生氣了。」

夏豆為難地打圓場:「別別別,哥你別說小妹,是我的不是,不該亂說些這個。」

又摸摸委委屈屈小姑娘的腦袋:「哎呀你看看你這丫頭,我都是說著逗你玩兒呢,城裡的丫鬟哪裡好當,像我這樣下等的洒掃丫鬟,粗活累活都歸我干,還吃不飽穿不暖,少爺小姐們那叫一個難伺候,挨訓挨罵那是家常便飯,還動不動就打人,看你怕不怕!」

夏豆成功把幾個小鬼頭唬得一愣一愣。

那種壓抑許久的羞慚又內疚的情緒卻又齊齊湧上了心頭。

她才是該道歉的那個,一個異世幽魂,佔了人家姐姐身體,還拖累著人家的家人把救命的糧食都賣了,除了母親李氏嘴上對她的挑剔,實則這家人哪個不是打心裡為著她好,處處讓著她,吃的用的先緊著她,連最小的弟弟都沒得這份疼愛。

夏豆眼裡沒由來地一熱,見方才那番唬人的話把人都給嚇著了,又連忙柔聲安撫道:「你看回了家來多好,再不用挨打挨罵的,一家人齊心協力幹活做事,還怕吃不飽不成」。

末了還放了幾句豪言:「我在城裡那戶人家見著不少掙錢的法子,待我回去和爹娘合計合計,等掙了錢,姐立馬兒的給你們買花生糖吃,不但花生糖,什麼樣的點心糖果都能吃,天天吃就怕你們吃膩」。

從城裡回來的有見識的二姐畫的這個大餅,著實讓小鬼頭們興奮又憧憬。

還紅著眼的夏薺頓時破涕而笑道:「又香又脆的點心怎麼會吃膩呢二姐姐,做什麼事才能掙錢啊,你教教我我也能幫著乾的」。

夏樹跟著接話道:「吃不膩呢二姐,一米缸子白糖我都吃不膩」。

夏豆這一席話說得大哥夏木心裡又酸又暖,想想自己身為夏家的長子,也沒能幫著讓家裡過上好日子,暗地又難受自己無用,遂加快了腳步跟上了前頭的爹娘,只敢遠遠的張著耳朵聽弟弟妹妹在身後你一言我一句,討論以後要過上怎樣的神仙日子。

「二姐二姐,我們以後能吃上白面饅頭不,上次小蘭拿著吃,聞著都要掉口水呢。」

「白面饅頭算什麼,我還能做奶香饅頭小籠包子,肉餡的菜餡的,花捲的糖卷的,想吃啥放啥」。

「當真?一天吃一頓放了肉的包子可能?」

「別說肉包子,等姐掙了錢,頓頓吃肉都能啊。到時候什麼水煮肉片,東坡扣肉,紅燒獅子頭,你想吃什麼二姐給你做什麼。」

「哇,二姐好生厲害,這些菜我聽都沒聽過,你快給我說道說道,如何的滋味?」

「二姐,你再說下去,我可要像小弟一樣掉口水了」……

姐弟幾人說說鬧鬧便到了竹塘坳,這裡有塊三角地是夏老爹跟人換來的,用來種些應季菜蔬,前幾日爹娘說好收了糧后,就能拔幾個蘿蔔炒了打打牙祭。

夏家大小都惦記了好幾日了,平日都吃些沒油鹽的乾飯,嘴裡都淡出毛來了,故而幾個蘿蔔都是好食。到了地里夏樹興奮喊到:「二姐二姐,我去幫你拔個大蘿蔔來」。

夏薺連連攔住:「別別,小弟你回來,你又分不清哪些蘿蔔長成了的,別拔了還有得長的蘿蔔,讓二姐去挑個好的。」

夏豆頓時囧了,這拔個蘿蔔都成了神聖使命了,實際上她還是十年前見過長在地里的蘿蔔。

面對小的們全然信任崇拜的眼光,她不得不裝作十分在行的模樣,左瞧瞧右看看,摸摸葉子看看莖,最後挑了個看起來最大的,一氣拔了出來。小的們果然連連歡呼,「二姐好生厲害,拔了個好大的白皮蘿蔔!」

夏豆眼前一片烏鴉飛過。嘴角又忍不住翹了起來,好吧,當小孩頭兒的感覺還不賴。

洒掃作食向來是夏豆的份內事,夏家油鹽珍貴,這些日子又忙,就煮點白飯應付肚皮,吃得夏豆憂心忡忡,生怕因食無油鹽而得些肌無力病等。

這餐好歹有了個不大不小的蘿蔔,原本她做夢都在想蘿蔔排骨湯的味兒,不過吃肉對於夏家那確是個夢。索性將蘿蔔細切成絲素炒了一盤,另外量了些豆子來做了個烹黃豆,調料除了一點點油鹽外啥都沒有。

兩道菜炒得鹹淡可口,一家人端起飯碗各夾了些,便是呼啦啦一片咂嘴聲。

一連夏豆都吃得肚皮滾滾漲得眼淚汪汪,吃頓有油鹽的飯菜都滿足成這樣,不能再飲苦作甜下去了。

必須得想點法子掙錢,要吃白面饅頭,要吃肉,要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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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貨在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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