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宴會。
為接待貴客公孫雲越,周府在倉促間幾乎將自家酒樓的內廚都調來置辦酒宴。
夏豆落轎時,遠遠見著伙夫們端著托盤在園子里在穿梭傳菜,也有管事的在指使著下人們布置,裡頭有幾個尤其面熟,竟像是食美樓的那些夥計堂倌,往內院去的路上,似有幾道目光追著她走,夏豆回頭,正巧與那夥計眼神相對。
「...夏...夏姑娘?」夥計不敢確信地結結巴巴道。
「順子,」夏豆笑答,這圓臉大耳的夥計,可不正是當初食美樓與夏豆甚為交好的小二順子。
「真,真是夏姑娘,」如今晉陞為掌事的順子小跑幾步走近,眼睛儘是喜色的問:「姑娘如今,如今是在何處高就?」
「我呀,」夏豆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如今閑人一個,你們都過得好么,食美樓如今生意如何?」
「好,好,都好著呢,」順子忸怩地搓著手答:「你還不知道吧,酒樓開了不少分店,都開到京城那邊去了呢,二掌柜被調去了京城管事,吳婆子年前因年紀大了,樓里給了不少銀子打發她回家養老去了,我,我如今也被提拔了不少....」
夏豆點點頭,食美樓開分店她是內情人,當初酒樓的商業規劃書還是她寫給周彥之的,那時不知周家那些彎彎道道,只當他是普通商戶,寫得食樓酒肆商業鏈還不夠全面,但周彥之其實遠不止看起來的那般荒誕不經,內里應也是頗有才幹,酒樓擴張的生意他認真做起來,做得比夏豆寫得那些好的多,甚至很快理解並運用了融資配股等手段。
京城的那家酒樓,還有夏豆的股份在裡頭。
「我也聽說了,你如今可也是不小的管事了呢,順子哥,這聲恭喜我可是說晚了?」夏豆打趣道。
「不晚不晚,」順子說著說著便有些臉紅,激動間話語都有些亂:「不不,我哪裡能讓姑娘恭喜,我順子能有今天,得虧姑娘當初點醒提拔......」
夏豆被逗得愈發心情愉悅不已,正想要多說幾句,旁邊管事婆子提醒她:「夏姑娘,時候不早了,各家夫人小姐怕是早到了內院了.......」
夏豆看了那婆子一眼,婆子識趣地噤聲,反而順子被說得拘謹起來,「姑,姑娘有事,您先去忙...」
「順子哥,你能晉陞到管事也是你自己的本事,怕是以後還得有更好的前程呢」,夏豆與他再客套了幾句,便道別道:「今兒事多,你也先去忙,若得了空,我再去食美樓看看大夥。」
順子忙不迭地應了,看著夏豆被丫鬟僕婦們攙著往院里走,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眼來,那道儀姿雍容的清麗背影,竟是當初在食美樓前被當做來討錢的丫頭的么?
婆婦丫鬟們引著夏豆過了花甬穿堂,七八轉彎之後進了內院,裡頭果然早已聚了不少夫人小姐在,院中房屋內閣甚多,亭台連閣,各家小姐相熟的便聚在一處賞花,戲玩,作畫品字的都有,夫人們湊在一處打葉子牌之類。
夏豆牽著王濮進院,只有幾家只略略地朝她倆投來了兩眼,接著又各自談笑打趣去了。
夏豆粗粗地打量了一番房裡座位布置,拉著王濮找了處不甚打眼的位坐下,王濮家世地位雖不低,卻也少有機會赴這類酒宴,這時看著滿座穿著華美言談有度的夫人小姐,到底有些拘謹。
「咱就負責吃吃喝喝就行了,」夏豆給她遞了幾塊果脯,附在她耳畔小聲說道,王濮莞爾一笑,也小聲回:「姐姐,我可不是怯場了,是同這些不相識的人聚在一屋子客套,還需端著儀態,渾身不適的很。」
夏豆拈著帕子壓在嘴角,藉以掩蓋笑意,接著朝王濮眨眨眼,表示深有同感。
「夏豆...夏姑娘,」這時屋外有嬌脆的女子聲音傳來,夏豆抬首一看,竟是周家七小姐周玉萏在朝她招手。
周玉萏是周家四房的小姐,她母親胡姨娘十分善攏人心,深得周四老爺歡喜,故周玉萏在周家的地位雖遠不如嫡小姐周玉棠,但也庶女中算得上是最受榮寵的。
夏豆起身微微鞠一禮,笑回:「七小姐。」
「你怎麼現在才來啊,」周玉萏說著便走近她身側,舉手抬足顯得與夏豆很是熟稔,她又朝王濮笑著問候:「王小姐,你也跟我們一道來玩啊。」
王濮亦跟著起身,「七小姐。」周玉萏嬌俏地笑了笑,主動拉了王濮的手,「來嘛,來嘛,我們正在玩踢花毽兒呢。」
因她態度坦率大方,長得又柔俏可愛,很能讓人心生親近之感,夏豆二人被她拉著帶到了後院花圃處。與周玉萏交好的也都是些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小姐們正是頑皮的時候,正圍作一處看丫鬟們比試踢毽子。周玉萏與眾人介紹過夏豆與王濮,只說夏豆是周大夫人的外家姨甥女。
夏豆與王濮二人長相都是偏清麗秀婉那類,穿著打扮也是不顯不露的,在一群奼紫嫣紅的少女中算不得十分出挑,兩人的氣質儀態倒是落落大方,小姐們正喜歡和這樣的姑娘玩耍,很快便拉著夏豆兩個一道談笑。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哎呀落地了落地了!」
「玉萏,玉萏,你家秀嫵也太厲害了,我們這些人都不是她敵手,不公平不公平。」
「是啊是啊,我們哪裡比得過秀嫵那丫頭啊,玉萏要不你也來玩玩,我都許久不曾見識你的身手了。」
小姑娘們有說有笑,有喊有鬧,一派天真活潑,周玉萏被遊說得躍躍欲試,朝前庭打量了一番,應當是未見著自家姨娘在,於是便挽了袖子想要上場,一邊又笑著問夏豆道:「夏豆,你可會這個?」
「我只會一丁點兒,你們這些花樣啊我可全不會,關看著都眼花了,」夏豆也被這些鮮潑潑的少女們感染,方才進門起的拘束一掃而光,這時亦是滿面笑意地答。
「你也來試試嘛,這個我踢得還不錯的,」眾小姐也起著哄想看兩人比試比試,夏豆趕鴨子上架,硬被推入了空地處同周玉萏踢起花毽子。
左右幾個回合后,夏豆可算明白了小姑娘們那麼興奮的緣由,玉萏小姐這踢毽子的身手當真是好,腿腳有力,身姿敏捷,只見花毽子上滾下翻,滴溜兒的亂轉,夏豆甚至都看不清毯子的落腳點,周玉萏卻能迅速準備的伸腳接過,轉身穩步,起跳偏腿,還能玩出個花式來。
不到幾十下夏豆便敗下陣來,「不行了不行了,七小姐你這也太厲害了!夏豆便氣喘吁吁地擺手便讚歎道。
「嘻嘻,夏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們玉萏自小就有』毽子仙』的名頭,我們這些人啊,就沒有一個踢得過她的!」
小姐們笑得歪七倒八,捧腹的有,俯在石桌悶笑的亦有,甚至還有笑得淚花都出來的,「你和她比,這不是自討沒趣兒么!」
夏豆下場擦了擦額角薄汗,見王濮同是樂不可支,打趣著問:「你可會這個?不若也去同七小姐比試比試。」
「不不,我可不會,」王濮看著周玉萏靈巧敏捷的動作,羨慕道:「哎呀姐姐你也踢得不錯的,就是七小姐太厲害了些。」
周玉萏離她倆近,聽見了這話,於是腳下動作不停,接連踢出了幾個花樣后,又頗有些得意的抬頭朝王濮笑道:「王小姐你要是也想玩,我也可以教你的啊。」
「七妹妹!」
周玉萏話未說完,只聽一道頗具威嚴的秀柔女聲傳來,語帶不悅地斥道:「你在做什麼!」
眾人聞聲皆一頓,轉目朝來路看去,只見一姿貌明秀的華衫女子,領著一干打扮精緻的小姐丫鬟們,正齊齊往花圃這邊走來。
周玉萏被這一聲嚇得腿一顫,毽子落在她腳背上歪歪墜地,小姑娘頗有些不安地喊:「六姐姐...」
那群小姐看著比這邊玩耍的年長一些,一個個端著慢步翩躚而來,輕笑著朝這頭指指點點。
「喲,玉棠,這是你家那「毽子痴」小妹呀,怎年年不見長進,還是這般稚氣未脫呢。」
「素宛,」旁邊女子捂著嘴擺手笑道,「這哪裡是玉棠的妹妹,庶出的也算得上妹妹么?」
那群小姐們聽這話又笑作一團,這邊的小姑娘們臉色都有些訕訕,周玉萏喏喏地站在原地,臉上喜色已然全消,踢毽子的小姐們誰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場面一時僵了下來。
「母親同你說了多少次了,凡事得需收斂,你這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周玉萏倒是未與那群人一道諷笑,只臉帶肅然地走近,朝著周玉萏硬聲說道。
「六姐,對不起,」周玉萏縮了縮手腳,小聲的道歉,周玉棠目光朝園中眾人轉了轉,不著痕迹地從夏豆身邊劃過。
末了從丫鬟手中接過帕子,輕輕柔柔地替周玉萏擦拭薄汗,聲音也軟了許多,「你這頑皮性子,總之是讓人放心不下,若不是我未見你才出來尋,還不知你要瘋鬧到何時。」
周玉萏受寵若驚,連忙接過手帕,再次道歉,「讓六姐擔心了...」
「愛玩也就罷了,同家裡相熟的小姐們也無甚大礙,」周玉棠眉目流盼,朱唇輕啟,朝著夏豆瞥一眼,慢聲道:「但你左右也得顧忌著自個兒身份,別什麼...人,都能當做玩伴好友。」
小姐們一個個年紀不大卻都是人精兒,看著周玉棠說話似是意有所指,旋即有幾個介面問到:「咦?這是哪家的小姐啊?」
眾人視線順著聲音瞬時齊刷刷聚焦在夏豆身上,夏豆愕然抬眼,正對上周玉棠冷若冰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