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劉家胞女(一)
天色早已暗去,空中星無半顆,廚房裡燒火的婆子嚇得手都開始發抖了。
正院里,丫鬟,婆子急急忙忙地一盆盆熱水端進去,又一盆盆血水送出來。端水的人無一不大汗淋漓,落的每一步都放得極輕,眼不斜視地乖乖幹活。
此時,王府上下只要生過孩子的婆子都知道寧王妃怕是熬不住了,只是無人敢多嘴,每人依舊毫不怠慢地往房裡送人蔘,送棉條。
寧王妃從中午生到了晚上,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怕是要廢了,加之入夜後出血越來越多。就算生下來,也怕是個死胎,但更大的可能是一屍兩命。
雖然王爺到現在都還賴在西苑胡側妃那,但保不準王妃去了,一個發怒拿他們這些奴才的命去給王妃陪葬。
因此每個人都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忙得腿不著地,做出畢恭畢敬的模樣。
「啊……唔……」床上女子臉色蒼白到了極點,額頭布滿了冷汗,生了如此久都出不來,女子也猜到自己這次大概是活不了了,只是可憐她的孩子還未出世便要胎死腹中。
產婆看見王妃不再用力后,顫顫地道:「王妃您再使點力啊,不能就這麼放棄。來人讓王妃再含上參片。」
女子沒有理會產婆的話,吐掉嘴裡的人蔘,喘了幾口氣,悠悠地對貼身丫鬟說:「你們叫王爺來了嗎?他死哪去了!」
到了這個地步,女子也不打算維持自己的賢妻之名了,什麼三從六德,什麼以夫為天,都讓它們去見鬼吧。
「王妃,奴婢叫了,但……但……」丫鬟嚇地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知道王爺根本不肯來,但這哪敢讓主子知道。
「呵呵……宇文瑜你好狠心啊……你好薄情……」女子流著淚虛弱地說出了最後的話,隨後就失去了知覺,昏去時還隱隱聽到婆子和丫鬟大叫王爺的聲音。然而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竟然恢復了知覺,她感覺周圍溫暖極了,也讓人十分安心。
難道她沒死?
不可能。
這大概是死後的世界吧,所以才如此安寧,舒適。
因為睜不開雙眼,她只能伸伸胳膊,卻一下子碰到了一面柔軟的牆壁,並且讓她摸到身邊還有一個溫暖的物體。
然而未等她想明白,這個空間就開始動蕩了起來,身邊溫暖的液體也開始減少。
「夫人,羊水破了,該使勁啦。」
「啊——」
隨後沒過多久她便被肉壁排擠著,擠出了那個黑暗的小空間。
她竟然變成嬰兒被生了下來!難道是她附身到哪個嬰兒身上了?
肺腔因第一次呼吸空氣而十分難受,但因女子不是真正的嬰兒也就沒有大哭出聲,只是哼唧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是死胎。
沒過多久,產房傳出了一道響亮的哭聲,這正是晚了一步出生的二小姐。
「恭喜夫人,產下兩個姐兒。」許媽媽對著床上何氏說了一聲。
這時變成嬰兒的女子終於睜開了眼睛看清了這個房間,看見正在說話的許媽媽,女子震驚了,這不是她母親身邊的許媽媽嗎?她不是附身而是重生了!
「那就好,終於不是男孩了,」何氏前三胎都是男孩,因此一直想要個閨女,這才願意懷上這一胎。
「夫人,這二小姐哭聲響亮,必定是個健康的,但這大小姐,不吭不響,怕是……」兩個產婆抱著小嬰兒給何氏看。
聽到產婆的話后,重生的女子和何氏都吸了口氣,一個懊悔剛剛沒有痛哭,一個害怕大女兒會不小心夭折。
「那快叫門外的大夫給大姐兒看看啊,」許媽媽哪會不知道自家夫人所想,趕緊請大夫進來給自家大小姐把脈。
此時,門外的劉老爺看見大夫被請進了房,也急急忙忙地跟了進去,守門的丫鬟也不好阻止自家老爺溜進來,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怎麼了?」一進到內廂,劉老爺就跑到床前關心自家夫人,唯恐對方出了什麼事。
「你怎麼跑進來了,」何氏皺著眉,又看了看身邊的小女兒,才道:「我沒什麼事,就是大丫頭可能不大好。」
劉老爺一聽,知道何氏應該沒事,心也就放了一半,又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大夫怎麼說。」
這廂,被迫看大夫的劉家大姐聽到內廂父母的對話后,心中一邊為父母感情如此深厚而喜悅,一邊慶幸自己居然能再次見到這樣和睦美滿的劉家。
大夫看著滿臉笑容的劉大姐,也覺得驚奇,但他不是多嘴的人,也就安安靜靜地給嬰兒把脈。
這剛出生的嬰兒就會笑,實是不多見,既然她不肯哭也可能是因為這孩子是個愛笑的,大夫默默在心裡想。
待大夫把完脈后,劉老爺趕忙湊了過來問:「如何?」
「這……大小姐的脈象不浮不沉,不遲不數,不細不洪,看似十分健康,」大夫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哦?那會不會是聲帶有問題?」劉老爺擔心地又問了一句。
「這就要等小姐再大點才能確定了。」
「好,那以後也要勞煩您了,」劉老爺給對方封一個鼓鼓的荷包,又差小廝將人送出府。
大夫收了沉甸甸的荷包,對這劉知府家的好感上升了不少,想到以後還能來為這家人看病,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之後,奶媽把兩個剛出生的小姐抱去吃奶,房裡的下人也讓劉老爺差遣了下去,房間里就只剩這兩夫妻了。
「你今日不用去衙門了?」何氏之前就生過三胎,以至生孩子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現在恢復了一點體力后,也能自己端著碗吃點稀飯了。
「不去了,今日得陪你,再說衙門的事,我昨個就處理好了,」劉老爺坐在床上伺候自家夫人用飯。
這種現象在劉府里不算少,畢竟從上到下的僕人都知道劉老爺是個嚴妻管。
自從何氏嫁進來后,劉老爺就沒再碰過其他女人,連婚前的兩個通房也被何氏發賣了。加上何氏是個能生養的,持家能力也是頂好的,不久這劉府上下就被何氏完全抓在了手裡。
「兩個丫頭的名字你想好了吧?」
「你剛懷時,我就開始想了,現在早就定好了,」劉老爺拿出一早寫好的名字給何氏看。
紙上是用瘦金體寫的「劉薇琳」、「劉曉雯」兩個名字,看見這兩個名字,何氏滿意地點了點頭,於是兩嬰兒的名字就這樣被定了下來。
對於自己的名字,劉薇琳是一點都不驚訝的,畢竟上輩子爹娘給她起的就是這名字。如今只是把以前的發生的事重新再走了一遍,看著躺在她左邊熟睡的妹妹,她只有滿腔的感慨,這滔天小魔王也就小時候能有這麼安寧的模樣了。
她還記得,當初寧王因為荒淫無度,讓她日日以淚洗面,而自家妹妹知道后,直接鬧到寧王府,把寧王揍了一頓,最後還是妹夫跑來給寧王賠罪,又送了一堆值錢的玩物才把這事壓下去。
也因為這一鬧事,讓寧王的臉挂彩了三個月,所以三個月以來對方沒辦法再出去花天酒地。
每次想到自家妹妹不怕天不怕地的到處搗蛋,她都是滿腔地為對方而感到快樂。
若她當初也有這樣的膽量,而不是一味地忍讓,怕是也不會讓那些側妃壓過自己。
想到這裡,劉薇琳暗自決定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提升自身的本領,不再做一個一味依靠他人的女子。
妹妹,這一世換姐姐保護你。
劉薇琳輕輕的拉住妹妹的肉手,也緩緩地睡了過去。
之後進來看女兒的何氏,看見兩個熟睡的小肉團牽著手的場景,也是抑制不住的笑了,暗自在心裡感謝上天賜給她這對女兒。
白馬過駒,八年一下子過去了。
「劉曉雯,劉蚊子,劉臭狗屎,你給我站住,把鞋子還給我!!」
揚州大街上,一個穿金帶銀小胖子光著一隻腳丫追著一個小丫頭跑,一開始口裡還斷斷續續罵著對方,之後便變成求饒,「別……別跑了,把鞋還我吧,姑奶奶我求你了。」
滿頭大汗的小胖子,低聲下氣地學著大人的模樣向小丫頭求饒,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而住在這揚州里的百姓,大多都知道這搶人鞋子的丫頭就是劉知府家的二小姐,名叫劉曉雯。這小丫頭才八歲大,但已經混到狗都嫌的地步。每天都可以看見她和這揚州富商家的小兒子混在一起,幹些偷雞摸狗之事。但還好劉曉雯只是貪玩點,沒有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然怕是早被百姓告上知府衙門了。
「還給你?呵,我才不,」小丫頭欠扁的對身後的玩伴笑了笑,繼續東跑西奔,就是不肯把鞋子還給對方。
「你……你別太過分了,小心我……我下次不和你玩了,」小胖子憋了半天就憋了這句要挾的話。
周圍擺攤的百姓都默默地在心裡點頭,對,不要和那混世小魔女玩了,你這每天給對方欺負,他們這些旁觀者都要看不下去了。
「你就會這麼說,好像都是我的錯,你剛剛要是不拿我的珠鏈,我也不會撿走你的鞋子!」
「我就拿了一會,之後不是還給你了嗎?」
「可你剛剛要挾我,說要把它丟到河裡。我啊,最討厭給人要挾了,現在我也要你嘗嘗這滋味,」說完劉曉雯就跑了。
小胖子沒法,這鞋是昨天娘給他新買的,還是從海外運來的貨,稀少不說,價格也極高,要是他今天就弄丟一隻,回家后怕是皮都要脫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