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袁故一回到家就有些撐不住似的坐在了樓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幹些什麼,想起譚東錦的臉色,他的心中忽然就騰起一陣不安,這會兒冷靜下來,袁故發現自己的手抖的厲害。
終於,他想了會兒覺得坐不住,正打算起身,卻忽然被一個人壓住了肩,袁故猛地抬眼,竟然是袁程江。
「爸?」
袁程江拍著他的肩,在他的身邊坐下了,「想什麼呢?這一頭的汗?」
袁故抬手抹了把,果然全是汗,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窗外,「爸,我……我現在有點事兒。」
「找姓譚的那小子?」袁程江卻是忽然笑了。
一聽這話,袁故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袁程江,半天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話,「爸,爸,你怎麼……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袁程江淺笑道,「你爸我什麼不知道?放心,他沒事,我剛看見袁因出門了,出不了什麼大事兒。」看著袁故那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袁程江忽然伸手攬上了袁故的肩,「坐過來些,爸和你說幾句話。」
「爸,爸,你什麼都知道?」一聽到譚東錦沒什麼事兒,袁故先是鬆了口氣,結果抬眼一看袁程江,袁故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想聽爸說實話。」
「不,不,我還是當作你什麼都不知道好了。」袁故覺得他有些承受不了真相,但是半天他又實在是忍不住,「爸,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和你媽逛商場遇上譚東錦,你媽回來整個人都不正常了,我就去查了下,一直忍著沒出手,後來……」袁程江說著嘆了口氣,「這要是讓你媽知道,我差不多是活不過這月底了。」
袁故覺得頓起背後颼颼的涼意,頭上冒得汗更多了。過去的二十多年,他和袁程江最經常的溝通工具是各色刀槍棍棒,袁故對袁程江的印象也是一直停在衝動易怒的糙老爺們上,這忽然來這麼一下,袁程江其實啥都知道,這麼一想袁故心裡真是涼颼颼的。
袁程江卻是沒有自覺,似乎全然看不見袁故的詫異和不自然,他淡淡說道:「自從聽說你喜歡男人後,爸也上網搜了點資料看看,其實也不是心理變態嘛,爸雖然不怎麼能理解,但是想來和白蛇傳是一個道理,許仙那窮小子就不喜歡人,就喜歡大白蟒,你說他變態不,連老好人法海都看不下去了。爸想了想你說要娶條大白蟒,忽然覺得你喜歡男人也不怎麼變態了,好歹是個人呢,也不大噁心了。」
袁故聽完后,在袁程江那一副隱隱透著「怎麼樣,爸開明吧」的目光注視下,袁故擠出一個笑容,「呵呵。」
袁程江說到這兒卻是幽幽嘆了口氣,「可是兒子啊,這世上男人那麼多,要找就找你哥這樣的多好,你怎麼就瞧上了譚青的兒子呢?瞧他老爹的德行,就猜到兒子也不是什麼正常人,結果還真是給我猜著了,瞧那模樣,嘖。」袁程江說著看了眼一旁一個字都不敢說的袁故,「就你這副軟骨頭的樣子,一看就玩不過那小子千年的道行,恐怕袁因都不一定玩的過。袁因沒他狠,那小子一看就是譚青的兒子。」
「爸,你到底想說什麼?」袁故終於忍不住問了這一句。
「爸這不是關心你嗎?」袁程江猛地揚眉。
袁故立刻點頭,「爸,你繼續,我聽著。」
「我知道你倆的事的時候,愁的我白頭髮一晚多了好幾茬,我當時就想啊,得,家裡遭狼惦記了。爸也是年紀大了沒用了,沒和人家去爭這個理,若是依著你媽的性子,一命償一命才是硬道理,我卻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想著家宅安寧你和你哥平平安安就是萬幸,到底是沒敢動手。」袁程江說著輕輕看了眼袁故,「可你怎麼又把人招家裡來了?」
「爸,我沒招他。」袁故越到這時候越想念陸參,士別三日,病否死否入土否?
袁程江斜斜瞟了眼袁故,「你不招他,他怎麼找上門來的?你小子還給我裝,給我裝。」說著他伸手輕輕拍了下袁故的背。
袁故被拍的咳嗽了兩聲,「爸,我錯了我錯了,你繼續說。」
「我去逛個公園看個戲下個棋,譚家那小子就跟個小白眼狼似的跟在我後面,我心臟不好啊,我就和他說,你有啥事兒你直說吧,然後那小子說了些我千百年前我騙你姥爺一樣的話,我就樂了啊,我就說,你說的挺好聽的,然後我樂呵樂呵地下棋去了。結果那小子直接就當著那麼群老朋友的面就給我跪下了啊,說要我給他次機會,你說你爸我這麼好脾性的人,能那麼為難一個後生嗎?」
袁故盯著袁程江看了半晌,「爸,所以呢?"
「我就和他說,我先下局棋,等我下完了你再來和我說啊,要是實在等不及你就走吧。但是袁故啊,你也知道老爸下棋慢啊,一下起來就是沒黑沒白的,一轉眼我看了眼,呦,都下了五小時了,那孩子也是心眼實在,不知道站起來還跪著呢,也不催我,我覺得心裡過不去,給他買了瓶一塊錢的水讓他先墊墊肚子再等等。我回身和那老頭順便吃了個午飯接著下。這一轉眼,又是五六個小時過去了,大夏天也真是熱啊,我想給他買點藿香正氣水怕他昏過去,忽然想起錢都是回家給你媽報備的,這要是少了幾塊,我總不能說是喝了五六瓶水吧?我也是沒辦法,好在他也是身體好,渾身是汗愣是沒曬昏過去。」
說到這袁程江忽然停了下來,換了話題,「對了,忽然想起你最近工作了是吧?工資發了沒?」
袁故伸手直接地從兜里掏出錢包拿出一疊紅色人民幣塞到袁程江手裡,「後來呢?」
袁程江也不數,把錢自然地往兜里塞了塞,「後來天都黑了,我對面那老頭說他實在撐不住了,走了。我難過啊,這棋沒下完,人還跪著等呢,我覺得過意不去啊,就招手對他說,『要不,你過來和我接著下?』,那小子點點頭,然後差點沒站起來。我瞧著可心疼了,這都是為人父母我也不是那麼心腸硬的人,就問他要不要扶一把,他也是個要強的孩子,說不用,還謝我呢。我就只好看著他一個人走上亭子里了,你說現在造公園的人也都是沒長腦子的,這麼個亭子造那麼高幹啥,我們一把老骨頭萬一摔了多危險?好在譚家人的體質就是好,沒摔沒倒,在我面前坐好了。」
袁程江嘆了口氣,「他和我下棋啊,下的還挺好,就是招數有些生澀,看著還是個新手,估計剛學沒兩天,天分著實不錯,把你強多了。我惜才啊,我就問他,你想和我說什麼?這孩子就說了些我現在回想還起雞皮疙瘩的話,我硬著頭皮聽完,說,不行啊,我為難啊,你那麼大的本事兒,勢力也大,家業也大,我那傻兒子什麼都沒有,連腦子都缺根筋,我怕他受欺負嘛,萬一你哪天找個更年輕的,我兒子咋辦?他肯定爭不過你也玩不過你,你們有錢人都是說的好聽,其實忒信不過。」
袁故的手一抖,他直接把整隻錢包塞到了袁程江的衣服兜里,袁故平靜地開口,「爸,你接著說,他說什麼了。」
袁故深深看了眼袁故:「他的原話是:『既然這樣,那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您兒子,你看成嗎?』講真,還挺有禮貌,我一把年紀聽了也有點小感動,就對他說,哎呀,勉勉強強吧。」
袁程江沒再說話,袁故也沒有接下去,父子坐在樓梯口兩相無言。袁故的手緊緊握著,忽然,袁程江伸手覆上了袁故的手,輕輕拍了拍。
「袁故啊,你知道譚家那小子為什麼不找袁因也不找你媽,偏偏最先找我嗎?」
袁故看了眼袁程江,「你比較好說話?」
袁程江皺眉道:「有嗎?那這大概是第二個原因。」他把兜里的錢往裡塞了塞,「其實啊,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爸我這樣一把年紀的人,最識時務。袁因那小子骨子裡有那麼一點隨你媽,忒不識相,你當年那點仇他記得可牢了,對著譚東錦不管對方說什麼,他就是一萬個不相信。可我不一樣啊,吃了這麼多年的飯,我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一看到那小子的眼神,我就知道我說啥都沒用,同意還是不同意,那小子都不會讓步,死磕都得和我耗著。我心臟不好,他這樣讓我很為難啊,我沒辦法,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兒子啊。」袁程江伸手掰過袁故的肩,「野狼訓不好,傷人,帶上鐐銬套上絞索敲去牙齒,訓好了,那就是家犬。這樣好了,給你舉個例子,你雖說這性子不隨我不隨你媽,我也不會想你是隔壁老王的娃,這就是你媽這些年對我的訓練成果啊。」
袁故猛地站起來,朝著門口就走了出去。袁程江坐在樓梯口,朝著他喊,「哎,你幹什麼去?」
「我去醫院看看。」說完袁故轉身就走。
「別啊,你怎麼那麼沉不住氣啊!」袁程江在身後吼都來不及,最後只看見他那親兒子消失在視野盡頭。他看了半天,然後從兜里把錢拿出來,慢慢數起來,低聲念叨著:「那小子也是算準了你吃這套,袁故,你得沉得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