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路遇鬼子

看著空蕩蕩的寢室，柳天舒光著膀子躺在床上，兩手枕著腦後，眼睛凝視著窗外。

雖然這時還是盛夏，寢室里悶熱得讓人不斷冒出熱汗，但他還是一動不動，腦子裡思索著接下來應該如何辦。

放假時自己主動留下來參加大學生前線慰問團后，他就知道一向平靜的大學生活隨之被打亂了。

要知道，在當時的北平，當局對大學生的抗日行動還是很警惕的。這次雖然是小日本主動挑起戰爭，但這一戰如果中國方面獲勝，一切還好說，如果29軍被迫撤出北平，日軍進佔北平城，他們這些參加了抗日行動的大學生，還想在燕京大學繼續安全讀書，無疑是痴人說夢。

如果離開北平，自己該往哪裡去？

難道真的只能回山東老家？

柳天舒正思考時，就聽到一陣敲門聲，然後隨著房門推開，唐季元走了進來。

「天舒，我就知道你躲在寢室里。」唐季元徑直走過來坐到一邊的空床位上，望著柳天舒道。

柳天舒在看見唐季元后，迅速從床上坐起身。

「唐季元，你怎麼來了？有事？」柳天舒好奇地問道。

唐季元是中文系的學生，以前與柳天舒熟識，只是這次兩人在大學生抗日慰問團里接觸后，這才彼此了解起來。

當然，柳天舒以前還是知道唐季元的大名的，畢竟唐季元在燕京大學也算是風雲人物，時不時還帶著一群熱血學生上街遊行，發表演講宣傳抗日什麼的。

聽了柳天舒這話，唐季元神色一凝，低聲說道：「天舒，我得到可靠消息，小日本已在平津集結了重兵，而且還從國內徵調了十多萬軍隊趕往平津，看樣子，他們的胃口並不只是北平。現在29軍被分割成幾塊，已陷入了被動作戰的態勢，而國民政府的援軍還在黃河一線，北平淪陷已成定局，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不會這麼嚴重吧？前兩天我們到南苑，日軍的進攻不是被打退了嗎？今天上午宋將軍還發表通電，要堅決守土抗戰呢？」柳天舒裝著不解地問道。

「但願宋將軍能守住北平。不過，北平現在人心惶惶，許多達官貴人都在搶著出城。我和幾個同學準備今晚離開北平，你要走的話，到時我來喊你。」唐季元嘆了口氣說道。

柳天舒沒想到唐季元竟然特意來通知自己離開北平，心裡有些感動。說實話，他在北平上學三年，認識的同學不少，但因為他平時不是泡在圖書館看書，就是跑去向森格夫討教軍事方面的東西，與同學的交往並不多，在很多同學的眼裡，他早已成了異類。

「既然你們都走了，我留在學校也沒多大意義，我還是跟著你們出城吧，我想先回家一趟。」柳天舒想了想說道。

如果日軍真佔了北平，這書顯然是念不下去了，接下來如何打算，他還真沒拿定主意。

唐季元看到柳天舒答應與他們一道離開北平，心裡鬆了一口氣，又交待了幾句后，就離開了柳天舒的寢室。

在接到組織的通知，讓他們這批在公開場合露過面的進步學生撤離北平，先進入山西，然後到延安后，他立即向負責此次撤離的江金勇老師彙報了柳天舒的情況，江老師聽唐季元說柳天舒竟然很有軍事素質，好好培養說不定會是一個軍事人才，當下動了惜才之心，答應讓唐季元去勸說柳天舒。

凌晨兩點的時候，唐季元來到柳天舒的寢室，叫上早收拾好東西的柳天舒，迅速離開了校園，到了校門不遠的小巷，七八個學生模樣的人等在那裡。

柳天舒走近這些人，赫然發現不但教自己中國歷史的江金勇老師在人群里，就是蘇蘭、謝燕和曾強，也在人群里。

蘇蘭和謝燕看見柳天舒，還向他揮了揮手，而曾強卻向他點了點頭。

江金勇看到柳天舒，只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人都到齊了，我們走。」

一群人離開校園向西走去，在一個街口又與一群明顯是知識分子的人會合，坐上早準備好的幾輛馬車，向城西駛去。

馬車越往西，柳天舒發現匆匆急行的人越多，道路上漸漸擠滿了汽車、馬車和行人，看來唐季元說得不錯，消息靈通的人，已經開始提前撤退了。

或者北平當局暗中默許，守城的士兵，並沒有阻擋人群向城外流去。

到天亮時分，柳天舒和唐季元他們來到了一個小鎮，一夜的急行，大家早已疲倦不堪，於是找了一家早點店，胡亂吃了東西后又開始往西走。

不過，機警的柳天舒發現自己這一行人中，這時又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男子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四十來歲模樣，身著白色汗衫，旁邊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眼睛又大又亮，一張秀氣的臉蛋透著青春氣息，一條大辮子在身後優悠晃動。

至於另外兩人，一個三十來歲，臉上透出無限滄桑，一雙手卻強壯有力，另一個男子只有二十來歲，顯得十分精明。

這四人加入隊伍后，那個中年男子不時與江老師低聲說幾句，然後看一眼整個隊伍，而另外三人，卻有意無意地守在馬車旁邊。

柳天舒仔細一看，發現這幾人身上明顯帶著傢伙，只是唐季元沒有說，他也就裝著不知道。

離開小鎮向西走了二十來里，突然聽到天空中傳來轟鳴聲，大家聞聲抬頭一看，就見幾個黑點從東北方向的天空快速飛來，待這黑點到了頭上，發現赫然是小鬼子的飛機。

頓時整個西行的隊伍變得慌亂起來，有的女孩還發出驚叫，幸好這飛機對他們這支隊伍根本不屑一顧，徑直向西南飛去。

同時，在身後的北平方向，隱隱傳來爆炸聲。

看來，日軍對29軍展開全面攻擊了。

柳天舒他們一行沿著大道轉過一個山頭，走在前面的那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突然神色一凝，做了個停止前進的動作，大家還沒回過神來，就見大道上跑來幾十個背著包袱神色慌張的人。

這些人看見他們，有個老人就驚慌地喊道：「前面的路被小鬼子堵住了，他們見人就殺，過不去了。」

「什麼？前面有小鬼子？」江金勇和那中年人聞聲一驚，急忙跑過去，拉住那個老頭緊張地問道。

那老頭明顯還沒從驚恐中回來神來，看到兩人，喘了口氣顫聲說道：「小鬼子不是人啊，他們在前面架起了機關槍，見人就掃，太慘了，太慘了啊。」

一邊說著，那老頭一邊抹淚，然後跟著慌亂的人群向後跑去。

「老趙，看來前面的路被小鬼子堵死了，你看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江金勇得知前面的路被堵死，有些著急地對老趙說道。

原來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姓趙。

老趙拍了一下腦袋，想了一下低聲說道：「老金，看來李家鎮我們是去不成了，這樣，我們繞道小張山趕往石頭橋村，只是這樣一來，可就要多用一天的時間。」

老趙接到的任務，是帶著他的人護送金老師他們經李家鎮前往石頭橋村。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金江勇無奈的想了想，只好點頭答應。

柳天舒靠在馬車上，遠遠看到江金勇和那個中年人低聲商量，而守在馬車邊的那個滄桑漢子，這時卻警惕地注視著周圍，那手也摸向腰間。

不但是他，就是那個青年和那個長辮子女孩，這時也機警地注視著四周。

江金勇和老趙返回馬車邊，江金勇隨即向這群大學生說明了情況，這些大學生聽到前面發現了小鬼子，那臉上的神情就緊張起來。

隨後，在老趙和江金勇的指揮下，隊伍立即掉頭往回走了三里地，然後向南折進了山間的一條小道。

可惜馬車向前走了四五里路左右，山路就變得崎嶇起來，大家只好棄車步行。

中午的時候，一行人在山裡的一個小村子里休息，順便吃了點東西，然後又繼續往前走。

這群人里除了老趙幾位外，其餘的都是北平撤出的老師和學生，其中很多平時極少鍛煉，這一路走下來顯得疲憊不堪，整個隊伍前進的速度越發慢了起來。

在老趙和江金勇的催促中，大家終於繞過小張山，眼看再翻過一個山口，順著山坡就能走到大路邊，兩個女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金勇看到這些大學生實在走不動了，無奈之下正要讓大家休息，就聽到左側的大道上，突然冒出一群人來。

滄桑男子在那人群剛出現，立即感覺有異，仔細一看，赫然是身穿土黃軍裝的日本兵，頓時大叫起來。

「不好，快走，鬼子來了。」

老趙聽到這話，急忙回頭，看見一隊日本兵正沿著山坡下的大道向這邊走來。這時那鬼子兵也看見了山坡上的人群，立即將槍端在手裡，嘴裡發出嚎叫，朝著這邊猛然衝來。

原來，柳天柳他們明顯不是普通百姓的裝扮，引起了小鬼子的注意。

這時山坡上的人群看見鬼子衝過來，頓時變得慌亂起來。江金勇見此指著右邊的山林喊道：「同學們，大家不要慌，快往那邊山上跑。」

這時老趙已抽出腰間的駁殼槍，對江金勇說道：「老江，你們快走，我們掩護。」

說完，帶著滄桑男子和那個小夥子奮不顧身地搶到前面的小土包前準備阻擊。

柳天舒這時已看清衝來的鬼子大約是一個小隊，同時空氣中已傳來三八大蓋特有的槍聲。他知道僅憑老趙幾人，絕對擋不了多久，當下將手裡的皮箱放在地上迅速打開，將裡面的一個布包取出，然後將書箱關上遞給唐季元。

「季元，幫我拿著，我留下幫幫老趙。」

說完間，柳天舒已展開布包，將裡面的駁殼槍拎在手裡，順手將三個彈夾塞在腰間。然後一把將剩下的兩盒子彈和著布包一下子揣進口袋。

唐季元沒想到柳天舒帶著武器，不過，他也知道不是多話的時候，接過書箱，說了一聲你要保重，然後急速跟著撤退的大學生往山上跑去。

這個時候，老趙手裡的槍已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