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章 該死
「喲,三個女的啊,你想怎麼處置?」閔霖把弄著手裡那把刮骨刀,漫不經心地問紙硯。旁邊的三人被五花大綁,看著那一排排刑具,早已嚇破了膽。
吳修媛哭喊道:「我是皇上親封的修媛,你們敢動我,不怕皇上怪罪嗎?」
紙硯沒理她,徑自對閔霖道:「犯的是謀害皇嗣的罪過,你想怎麼審隨便你,我只要個結果。」
「——紙硯公公,我什麼都願意說。這件事情根本不關我的事,你問我就是了。」林昭儀早聽俞嬤嬤提起過紙硯,這可是貴妃手裡的一把刀,輕易得罪不得。看他這樣就知道用刑並非玩笑。謀害皇嗣如此重罪,即便他用了特殊手段,皇爺也不會計較。
她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誠懇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願意說。」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居然有人敢在青天白日里,在眾目睽睽的御花園裡,把身懷六甲的貴妃給撞倒了!
這麼直白粗淺的手段,凡是有點城府的人都不會用。
她本就是被吳修媛拉著去御花園的,如今淌進了這趟渾水裡,也只能儘力自救了。
紙硯瞥了她一眼,「林昭儀是聰明人。來人,把她放下來。」
林昭儀偷偷鬆了口氣,被解開后心有餘悸地離刑架遠了幾步。
「帶到密室里去,我親自審問。」紙硯吩咐完后看向黃、吳二人,聲如寒冰,目似利劍,「兩位既然不願意說,那就別怪我心狠了。閔霖,交給你,別把人玩死就行。」
他說完,也不顧黃修容拼了命似的「願意說」的呼聲,往密室去了。
閔霖咻地一聲把手裡的刀甩到了黃修容臉旁,滿意地聽到那些凄厲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伸了伸懶腰,若有所思道:「要麼先從臉開始?」
「於太醫,怎麼樣了?」
白茶看著庄昭拚命隱忍痛苦的樣子,不由有幾分哽咽,忙問於寒寺道。
於寒寺知道現在一刻也耽誤不得,忙道:「娘娘這胎要安穩是不能了,現下只能接生。」
庄昭痛得不行,咬牙道:「那就讓產婆進來,生!」
她決定得果斷,底下人就更不能浪費時間了。所幸產婆是提前安置在宮人房裡的,立時就能趕來。
庄昭好歹是生過一回的人了,跟著產婆的口令不斷吸氣呼氣,慢慢地把氣息給調整過來了。
「宮口開了嗎?」
「快,娘娘再用力。」
「娘娘來含片參片——」
嘈雜的聲音一時充斥了整個內殿。
白茶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她一個未出嫁的宮女實在幫不上忙,只是,她現在唯有站在這裡看著庄昭才會安心。
她不過一會沒跟在庄昭身邊,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肖岩自責,她也是一樣!
「——開了!開了!娘娘再堅持一會,馬上就好了。」耳邊傳來產婆激動的呼聲,白茶也不禁往前跨了幾步。
與此同時,外頭守著的肖岩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一行人風塵僕僕地走回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頭死死地磕在地上,帶著哭音道:「奴才見過皇爺。」
皇帝本來喜悅的表情瞬間消失了,他張嘴,聽到自己有些乾澀的聲音,「你這是做什麼?怎麼了?」
「奴才,奴才該死。」肖岩拚命磕了兩個頭,磕得額頭一片青紫,把御花園裡的事情一一說了。
「娘娘,娘娘正在裡頭生產。」他顫抖著身子說完最後一句話,就撲在地上不敢動了。
護主不利,他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皇帝沒等大軍一起,一路快馬趕回來,為的就是在庄昭生產前回來,替她坐鎮。
萬萬沒想到,他的貴妃,他的昭昭,居然會被幾個新進宮的女人害得早產。
他踢了還匍匐在地上的肖岩一腳,「滾起來。朕問你,那三人呢?」
「被紙硯帶回監策處審問了。」這次回話的是白泠,她一身狼狽,臉上還有些青紫。
「譚晨,傳朕的旨意,黃吳林三家一干人等全部收押,等候處置。」昭昭和孩子若是有事,別說是他們幾家,就是九族,也一個都跑不了。
他扯下腰間的一枚小印拋給譚晨,腳步急促地往裡頭走。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頭傳來的哭聲,他心中一凜,顧不得那許多,直接把門打開沖了進去,「昭昭——」他幾乎是有些失措地尋找著那張熟悉的臉。
庄昭瓷白的臉映入眼帘,那雙一向促狹的帶著撒嬌意味的杏眼,如今卻空洞得令人心驚。
她愣了一瞬,才喊道:「皇上。」話一出口,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皇帝快步走到床邊,像對待易碎的瓷娃娃一樣輕柔地把她摟在懷裡,「朕在呢,沒事。」
在他懷來,她繃緊的身體才放鬆下來,那些原先她不敢想的懼怕和恐慌像潮水一樣傾巢而出。
地上跪著的一群產婆們個個面帶戚色,其中一個懷裡還抱著襁褓。
皇帝一瞬間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那些哭聲,哭得不是貴妃,而是……皇嗣。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庄昭伏在他懷裡崩潰地哭喊,「我們的兒子,他都已經會動了。我明明都已經感覺到他會動了。他怎麼會死?他怎麼可能會死啊?!」
皇帝沉痛地閉上眼,讓那一絲水汽流入鬢間。
庄昭剛生產完,情緒又如此大波動,終究有些力虧,暈過去了。
封奕慌亂地抱著她,竟有些手足無措。
「於太醫快進來!」白茶這一嗓子喚回了他的理智。
有那麼一刻,他以為他要失去他的昭昭了。
如果那樣,如果那樣的話……
他一向柔情的眼眸里閃過陰狠之色。
於寒寺進來診過脈,也嘆息道:「娘娘這次身子損得實在厲害了,再孕是困難了。全力補救,也只能把根基養回來。」
貴妃好歹是他一路看著過來的,如今飛來橫禍,他也不勝唏噓。
「勞煩於太醫了。」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庄昭,讓於寒寺去開方子,自己慢慢地挪步到抱著孩子的產婆面前,有些顫抖地伸出手。
「把孩子,給朕。」他艱難道。
後頭跟進來的筆墨咣當跪了下來,膝行到皇帝腳邊,跪求道:「皇爺,小皇子已經去了,您就讓他去吧……算筆墨求您了!」
親眼見到孩子死去的面容,這得有多難受啊。
皇帝呵呵地笑出了聲,笑中的蒼涼凄苦,連筆墨都聽不下去了。
他道:「朕的痛,尚不及昭昭。」
他俯下身子,從產婆手裡接過那個孩子,動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孩子。
產婆低著頭道:「小皇子出來后哭了兩聲,還沒來得及剪臍帶就……」
皇帝毫不避諱地、一一摸過孩子已有些泛涼的身子,最後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
「皇二子衍,乃朕心中愛憐,肉中骨血。如今早夭,朕心中悲痛。」他一字一句,說得篤定,「特追封為慧孝太子,舉國同喪!」
和舉國同喪這一條石破天驚的比起來,追封慧孝太子這樣莫大的哀榮可以稱得上是黯然失色。
筆墨幾乎可以預見到內閣甚至朝堂上會有什麼反應了。
「筆墨,你替朕執筆蓋印,即刻宣旨!如有反對者」他冷嘲般笑了一聲,「那朕就取了他們兒子的性命,看看他們能不能做到不悲不痛。」
你不體諒我的失子之痛,那我就讓你也痛上一痛。
若要在平時聽到這麼孩子氣的話,白茶肯定得笑出聲來。
可這不是在平時。
說這話的,也不是別人,而是皇帝。
白茶感覺到那股威壓又開始吞噬她的空氣了,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喘不過氣。
只有當視線瞥到庄昭的時候,她才能或者說才敢換了口氣。
之後皇帝又連下了好幾道旨意,其中幾道是關於慧孝太子的陵寢和排位的,一道是把溫敏貴妃的份例提為皇后份例的,最後一道,則是停選廢六宮的。
短短几個時辰,筆墨提筆寫了一道又一道旨意,寫到最後一道時,他提筆的手都有些顫。
可最終下筆卻很穩。
「慧孝太子之死,於朕如警鐘長鳴。後宮諸妃,除溫敏貴妃外,既無所出,也無寸功。或惡或妒,禍及子嗣。此乃妾亂之故。朕有感於此,即日起廢除選秀,散去六宮。」
筆墨寫完后取過皇帝的寶印,認認真真地蓋上,然後讓原泊送去了內閣。
內閣果然大為震動。
甚至比接到第一道旨意時還要震動。
「廢除六宮,這是大符從來未有之事。諸妃無德,另選賢德之人便是,怎可如此因噎廢食!」徐閣老義正嚴辭道。
下巴上幾撮山羊鬍隨著他說話一翹一翹,看上去有幾分可笑。
他脾氣是內閣里最執拗的,當然也有執拗的資本。
他的祖父是跟著太祖打過江山的,家中至今還供奉著太祖賜下的丹書鐵卷。雖然不宥孫輩,但好歹也算是份底氣嘛。
「——再選難道就能保證不會再有陰私之事了嗎?皇上既然心意已決,又是後宮之事,你我不便多言,還是接旨吧」梁御有條不紊道,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緊,面上還是一片淡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