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夜魔

「咳咳，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個是我的以前上學時候的老師，猶格老師……」奈亞子鼓起臉頰，有些不情不願的給眾人介紹那個披著微光的面紗的人形剪影。

「現在祂的這個樣子並不是真面目，而是一個化身的形態……銀鑰之門的永恆守護者，別名太古永生者，所以叫祂做塔維爾老師也可以，不過估計你們大部分都不知道這個典故的出處就是了……嗯，看得出來老師似乎對你們很仁慈呢，居然選擇用這樣的化身形態出現。」

她如此無可奈何地說著並聳了聳肩，語氣之中不無惋惜的意味。

然而眾人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有多麼的榮幸，她們在看著那個人形的剪影的時候，總覺得精神恍惚，注意力很難集中，好像是看見了一個遼闊的宇宙那樣。

「……！！」

語嫣用力地搖搖頭，然後駭然的察覺到自己的精神屬性值和智力屬性值加起來，竟然臨時下降了足足二十三點之多，並且剩下的這兩項屬性值也還處于波動的、可能會繼續下降的狀態狀態。

這個法師少女頓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悄悄拉過了她的丟臉大哥，壓低聲音問道：「很仁慈又是個什麼說法？我為什麼一點兒也不覺得？」

灰頭土臉的槍手苦笑著，看著那個存在形式同時介乎於二維與三維之間的人形剪影，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哆嗦。他咬著牙，用了好大的毅力才不讓自己的上下牙齒打架：

「不，她說的的確是事實，猶格·索托斯的化身形態比較少，就我知道的也就只有眼前的這個和另外一個亞弗戈蒙……亞弗戈蒙是祂陰暗面的具象化，被數個史前文明視為未來與時間之神，因為它知曉一切的時間和空間。但是很少有人真正見過它，因為它只有在被激怒時才會現身在人類面前……」

「和暴怒的亞弗戈蒙相比，眼前的這個塔維爾·亞特·烏姆爾的確是一般對人類更加和善、仁慈。可以說當祂以這一化身顯現時，所有的人都可以相對安全地與其打交道。所以這一形態下與其交流無疑是最安全的，只要祂不摘下面紗的話。」

「摘下面紗的話又會怎麼樣？」法師少女看了看那個人形剪影披著的、散發著微光的面紗，忍不住如此地追問道。

「估計除了奈亞子之外，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因為陷入徹底的瘋狂進而自我毀滅吧……你們可以看看自己的精神屬性和智力屬性，估計都已經下降了一定的程度，這就是因為我們直視了祂的存在而已。但是至少現在不是一下子就毀滅我們的所有心智，這就已經足以說明祂的確屬於特別和善的一類了。」

「要知道很多的舊日支配者甚至是外神，是只要看見了一眼，人就會徹底的瘋狂失智的，靈魂都會因為這一眼的聯繫而被混沌污染，心智也會被完全地摧毀……現在的話，這還是我們現在的感知屬性遠超常人的原因，如果我們沒有那麼敏銳的話，也許精神和智力的屬性就不會下降的這麼厲害了，但是總歸還是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槍手苦著臉回答道。

另外兩個悄悄豎起耳朵側耳傾聽的少女，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似乎都是一副看上去心有戚戚然的樣子。

……

……

至於另一邊——

「知道我這麼做是為什麼嗎？」人形剪影用祂那根本就沒有厚度的手掌，舉起了一個蛋形的物體，乍一眼看上去竟然和奈亞子之前拿下來的那個不規則球形物體完全一模一樣，然而實際上卻也的確是一模一樣——這就是又一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

不過很顯然，這個才是這個世界里的版本，也是奈亞子等人需要拿到手的劇情道具。

「……嗯。」

目光在那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上駐留了好長的一會兒，奈亞子露出若有含意的笑容點點頭，並且刻意將手抵在嘴邊，感覺像是以全身表現著『我正在思考箇中原因』這句話的樣子。

「好吧，看樣子你不知道。」人形剪影點了點頭，輕描淡寫的說道，

「唔——！！人家居然一下子就被否定了！」奈亞子非常的驚愕。

銀鑰之門的永恆守護者並沒有說話，而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在這個化身突然多出來了的那段記憶和情感之後，祂也有點兒很難面對奈亞子，對方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單純的、只是自己的學生的奈亞拉托提普星人少女——雖然說奈亞子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在對方還不知情的情況下，雙方的身份其實已經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不過，這樣的事情暫時並不需要和奈亞子說明，否則的話，可以預見的將會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麻煩，正因為無比了解眼前的這個少女的糟糕性格，所以祂才會連續使用三個副詞來說明麻煩的程度。

人形的剪影幾乎如同一幅虛妄的畫像那樣，讓人看著就非常的難受，就好像是在一個正常的世界里突兀的看到了一個畫風不對的傢伙那樣，只聽祂輕聲說道：

「你的確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沒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的。」

「等等，我又沒問……」

銀髮的邪神少女瞬間表情慌亂了一下，連忙否認道，感覺像是下意識的行為一樣。她只感覺到全身的寒毛直豎，作為邪神雷達的長長呆毛也敏銳地產生反應，一個激靈的就筆直的豎了起來。——繼續待在這裡，任由猶格老師說下去的話，接下來的事情會非常麻煩，體內的本能正這樣子全力通知著她。

而她的思緒同樣的也是瞬間就放飛回到了遙遠的從前，自己還在上學的時候，貌似自己眼前的這位老師每當說出了這樣的話后，都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的，最輕的結果也是自己結結實實的挨上一叉子。

「沒關係，我可以主動為你講解說明。」

「我、我……我已經畢業了，猶格老師……」奈亞子發出一個打從心底抗拒的聲音，猶自不甘心的垂死掙扎著。

「我理解，不過繼續學習、查漏補缺是有必要的。」

「可是、可是——我已經工作了，就在行星保護機構任職，不需要繼續接受義務教育！」

「……」

「……」

「奈亞子，你知道在南魚座主星『北落師門』那裡，有什麼秘密嗎？」

接連被銀髮少女打斷了自己的動作，人形的剪影、門扉開啟者的化身停止了一切行為，淡淡的看著奈亞子，這麼問了一句。「雖然那一個的個體是這個宇宙之中的克圖格瓦，而不是克子，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話，你應該知道，我隨時能夠打開時空裂縫，並且完成世界觀的置換……」

「……！！」

一瞬間，奈亞子明顯露出極為狼狽的神情。

緊接著，她似乎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不可避免一樣，認命了似的委屈地點點頭，「那好吧，那至少先離開這裡吧，這個地方不適合停留太長時間……」

說著，她微微皺起眉頭，緊緊的抿住嘴唇，表情看起來像是困擾又像是落寞，讓人一眼看著就覺得極為心疼，但是對方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這傢伙是屬於那種即使表面上會裝得很乖，心裡卻不知道會嘀咕什麼壞話的類型，絕對不是那種稍微恐嚇幾句就會乖乖聽話的性格，尤其還是這種雖然對她非常有效，但是實際上卻更加像是開玩笑一樣的威脅。所以說，如果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先離開這裡再說』，大概會無端生出許許多多的事端來的。

這個滿肚子壞水的邪神少女的行事風格從來就是不走尋常路的，而且從來就沒有束手待斃的習慣，哪怕她明知道自己一點兒勝算也沒有，可是還是要反抗。哪怕她明知道自己的老師不可能加害自己，可是感覺到了不對勁她還是決定遵從自己的意志。

「不用了，就在這裡吧。」人形的剪影淡淡的打斷了她的妄想，而就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不管是祂跟前的奈亞子，還是站在了稍遠處的其他幾人，都突然感覺到又是一陣精神恍惚，隱約的感覺到腦海里似乎多出了一種奇怪的即視感——

她們一下子的就好像想起了什麼，有一種彷彿眼前這正在發生的場景，似乎之前就已經在某時某地經歷過一次或者不止一次了的似曾相識之感。

「……咦？」

奈亞子更是一下子發出像是中了冷箭的聲音，她的表情非常的震驚與難過，看起來簡直就像少女在十二歲那年冬天，突然發現聖誕老人原來都是假的一樣。

這個時候，那個涵蓋了喜怒哀樂所有情緒、但最深層部分卻隱藏著明顯與人類情感相異、極為平淡的表情的淡淡聲音響起，解答了她的疑惑或者說其他所有人的疑惑。

「對於你剛才的提議，我答應了二十七次，也重複了二十七次……鑒於你每次都會採取不同的方式逃跑的原因，我認為已經沒有必要繼續重複下去了，所以這個要求駁回。」

太古的永生者依然還是保持著那副毫無起伏的平淡聲線，其聲音也還是如同直接在聽眾的心靈之中響起一般，然而吐露出來的話語卻是極端的駭人聽聞。

「我想，你接下來的那句話應該是『怎、怎麼可能——』，因為這句話我也聽了二十一次……」

「怎、怎麼可能——」奈亞子脫口而出，然後馬上住口，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跟著的是『不、不對，不是這樣的，這都是巧合……』，這句話總共出現了十八次。」

人形的剪影歪了歪頭，然後用一種不急不緩的語速清晰明白的說清楚了這句話。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這都是巧合……」奈亞子下意識的搖頭辯解道，她的語氣急促，剛剛在上一句話脫口而出，發現不對勁之後馬上就選擇了為自己辯解。

可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非常奇詭的在銀鑰之門的永恆守護者的第二句預言落下之後，才將這句話說出來。

明明她的語速要比對方快，明明她的反應也要比對方快，明明她開口的時機還是比對方快……總而言之就是她的一切時間把握都比人形剪影要快，可事實上卻就是等到了對方說完了第二句話之後，她的第二句話才說出來。

不過這種隨意的局部篡改世界法則，重新定義『快』與『慢』的定義的力量，在這一刻卻被眾人非常默契的、不約而同的無視了。因為這個自稱銀鑰之門的永恆守護者的人形剪影，剛剛的幾句簡單的話語之中透露出來的信息，意味著的是更加聳人聽聞的力量。

「……」

「……」

語嫣、黃泉還是淺上藤乃等人都是死死的咬住下唇，生怕自身控制不住發出驚呼聲，儘管到目前為止依然還是沒有什麼危險，可是在她們的心目中那個平面的影子的恐怖能級卻是已然直線飆升，達到了洪荒巨獸的程度。

槍手的雙腿微微顫抖，他打開了自己的數據化模板，直接查看任務列表，然後發現本來還應該剩下接近一個月的任務時限，現在莫名其妙的只剩下兩天零七個小時的時間了。

「是真的……恐怕我們的確在不斷的被輪迴了二十七次，只怕祂還是顧及到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才會放過我們……這根本就是玩弄時間與命運的惡——神祗啊！」槍手的聲音發顫，雖然他儘可能的想要壓低聲音用平靜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發現，但是首先發現的卻是自己壓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

該死的，我在幹什麼！為什麼說的這麼大聲！糟了糟了！祂看過來了！

以莫大的毅力強行將某個詞吞回去，換上另一個更好的詞，槍手付出了咬到舌頭的代價。

……

……

長串巨大的蛛網懸挂在天花板，窗戶上的繪畫已被煤煙熏黑了許多，光線很艱難的才能夠投射進來這個死寂的黑色空間之中。

然而人形的剪影只是揮了揮手，教堂內部的陰森中殿就徹底被改造成為了完全遮蔽的絕對無光黑暗空間，一剎那，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個地方多了一分新的恐怖意味。這並不是因為她們怕黑，而是因為他們在這個空間徹底黑暗，驅逐光明之前，就似乎被賦予了一種更加敏銳的感知方式。

就宛若是一種全新的視野那樣，可以讓她們清晰的『看見』正在發生的一切。

淡淡的聲音再度響起，人形的剪影慢條斯理的說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害怕克子，她其實就是單純的喜歡你而已……」

語嫣等人微微一愣，緊接著才反應過來這是祂在對奈亞子說話。

奈亞子眉毛抽動之後往上揚，不過她還是垂頭喪氣無精打採的樣子，腦袋上的長長呆毛也垂落了下來：「開什麼玩笑，我才不相信咧，而且這個邏輯本身就有問題吧！要知道我是奈亞拉托提普，她是克圖格亞哎，況且她總是有事沒事都要找碴跟我打架啊！從幼稚園的開學典禮到小學的畢業典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那個樣子……」

「她只是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就像是人類，不也會有著『欺負喜歡對象』這樣的心理行為的嗎？」雖然說是化身的形態，但是意志的確就是某個存在本身的猶格老師冷靜的說道，指出了其中的關鍵。祂的聲音非常的平淡，但是卻意外的有說服力，只有現在的這個時候祂才像是一個真正的老師。

「不能因為這種『欺負喜歡對象』的幼稚心理，就想要把我燒掉吧！」

「這個的確就是表達愛意方式的選擇錯誤了，等這件事結束了之後，我就讓你和她面對面的說明白一下就好了……」

「……」一直下意識的很排斥接下來的事情的奈亞子，這一刻突然覺得如果『這件事』永遠都不會結束那就好了。

「好了，閑談到此為止，準備直視混亂與瘋狂吧！」

人形的剪影舉起了手中的不規則球形物體，毫無徵兆的就單方面的結束了之前還算悠閑的節奏。但是毫無疑問這的確非常有用，這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下意識的聚集在了那個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上面。一下子他們幾乎無法移開目光，並且覺得這塊石頭是透明的，裡面裝著無數若有若無的神奇世界。

在眾人的意識里莫名的漂浮出了許多的畫面，其中有些是聳立著巨大石塔的陌生星球、其他一些則是綿延著巍峨山脈卻毫無生命跡象的行星，甚至比那更加遙遠的太空，只有一片攪動著的模糊黑暗還能說明那裡存在著某種知覺與意志。

似乎一種奇怪的影響力在她們的腦海里，喚起了星雲般的壯麗景象——

無數身穿長袍頭戴遮帽，身形完全不似人類的東西組成的長長隊伍……

一列列雕刻成形、直達天際的巨大獨石，聳立在方圓無數公里的廣袤荒漠中……

無數由令人作嘔的直線與曲線構築而成的尖塔與高牆，聳立在大洋之下的漆黑深淵裡……

宇宙的漩渦中有一縷縷黑色的迷霧，漂浮在一片冰冷紫色薄霾所散發出的稀薄光芒前……

之前的那種原本被勇氣和緩和的氣氛所壓抑住的恐懼，在這個時候突然再度反撲了回來，那是一種難以確定但卻特別折磨人的恐慌，奈亞子等人幾乎是無意識的選擇了屏住呼吸，她們意識到某些無形的怪異存在，正在接近，並懷著可怖的專註緊緊地盯著她們。

那東西無可名狀，並不在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之中，但是卻能夠通過這件上古邪物注視著她們。

大家的身體都近乎本能般的繃緊了，仿若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在下一個瞬間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然而那種並非像物理視線那樣的感覺方式，卻一直緊緊的跟隨著她們之中的每一個人，直到——

一陣碰撞聲與刮擦聲，有什麼東西正在以一種黏糊但卻極為令人恐懼的方式，碰撞著在黑暗中向她們接近。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循聲望去，只看見了黑暗之中的一隻類似蝙蝠的腫脹怪物，火紅的獨眼裂成三瓣，散發著一股糟糕的惡臭……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足以讓人死於恐怖，就連這些時空使徒也不例外，她們一瞬間就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停止了運轉一般，某種歇斯底里的情緒正在飛速的膨脹。

而就在這個時候，人形的剪影輕輕的推了一把奈亞子：

「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殺死它！在這之後還有十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