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哥遺言
大熊幫的弟子先上,他們練得是『大摔碑手』,掌力剛猛,練到一定火候可斷石開碑。他們在鍾遠鵬身旁站定,輪流出掌打在他身上,雖都沒打到要害部位,但鍾遠鵬的四肢已被一波波的掌力震碎。待所有弟子打完,鍾遠鵬已奄奄一息,就算還能活下去也是個廢人,這輩子都休想再起來了。仇厲海笑道:「還沒斷氣,王兄,該貴派出手了。」王人逍道:「好,去吧」弟子得令后,一個個拔劍上前,游龍門的劍法精準迅疾,刺入鍾遠鵬體內的每一劍都正好兩寸,鍾遠鵬的衣服被無數傷口染紅。洛朱二人痛斷肝腸,痛哭失聲,閉上眼睛不敢再看,怎奈他們站都站不起來,根本無能無力。
王人逍冷冷看了眼仍未動手的嚴魏風。道:「魏風,你還要違抗師命么。」嚴魏風道:「師傅曾教導我們不辱臨死之人,就算大奸大惡之徒也不能戲弄玩虐,弟子下不去手,望師傅也不要自食其言。」王人逍勃然大怒,拔劍刺入了他的肩頭,嚴魏風痛叫一聲,驚叫道:「師傅。」王人逍怒道:「劣徒,出言不遜,屢抗師命,我沒你這個徒弟。」嚴魏風臉色蒼白,嚇得不敢多說。王人逍手持長劍來到鍾遠鵬身邊蹲下,從他身上搜出四本秘籍,笑道:「《易筋經》和《降魔劍典》我早想拜閱一下,反是你令我得償所願。若你求個軟,王某就給你個痛快。」鍾遠鵬吐著血沫,掙扎道:「滾你娘的。」王人逍哈哈笑道:「就先斷了你的手臂吧。」說完舉劍便斬。
忽然一陣大風將廟門刮開,一個人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躍過眾人,衝到了王人逍近前,也不見他如何出手,便奪過了王人逍手中的四本秘籍,肩頭一撞便將他撞翻於地。王人逍竟毫無還手之力,他從未見過如此快的身法和出手。王人逍從地上一躍而起,剛要發狠,又頹然坐下,吐出一口血來,這才發現已受了嚴重的內傷。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把目光投向那人,不知是何方神聖。
只見那人三四十歲,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神情從容不迫,目光清澈深邃,透露著一股絕對的自信,那是只有不敗之人才有的自信。眼角旁的淺淺皺紋更平添他的個人魅力,身穿一襲白衣,負手而立,風采只有天上神仙可比。當他看到鍾遠鵬身上的數十處劍傷和掌傷,柔和的目色變得熾熱起來,他能想象鍾遠鵬所受的痛苦和恥辱,蹲下緊緊握住鍾遠鵬的手,道:「鍾兄稍歇,待我殺光這群鼠輩再為你治傷。」他的聲音清朗而充滿磁性,鍾遠鵬醒轉過來,反抓住那人的手,低聲沙啞道:「屬下能再見堡主最後一面,死而無憾。」那人出手如電,封住鍾遠鵬的穴道,止住了流血,道:「鍾兄別說話,我去去就來。」說罷霍然起身,向兩派弟子走了過去。
仇厲海攙扶著王人逍站在人群最後,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那人不屑回話,一揮長袖捲起排山倒海的氣浪,站在前面的弟子被吹的睜不開眼,連站在那裡都費力。接著他平平無奇的推出一掌,看似誰也沒有打中,卻有七名弟子倒飛出去,摔在地上動也不動,七竅流血而亡。眾人聳然動容,誰都沒見過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那人本不喜殺人,這些年的修心養性更令他變得不喜與人爭鬥,但這次他動了真怒,出手毫不留情。他繼續大步向眾弟子走來,王人逍大聲道:「一起上!殺了他!」眾弟子仗著人多蜂擁而上,從不同的角度攻擊那人的要害,可那人的武功已到了返璞歸真,化腐朽為神奇的境界,只見他驀地站定,登時一股巨大的氣場蔓延開來。身在氣場中的弟子竟再難向前一步,身子發軟顫抖,冷意從脊樑直竄上來,那人在他們眼中好像變得愈加高大,成了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噗通,噗通」弟子們相繼軟癱跪倒,就跪在鍾遠鵬的身前,那人又隨手推出一掌。又將那些弟子立斃當場。
饒是王人逍和仇厲海見多識廣,此時也看呆眼了。他們曾聽江湖前輩說武學練至登峰造極時,其招式大巧不工,返璞歸真,草木皆為利器,彈指也能殺人,他們本以為只是夸夸其談,直到今日才知真有這樣的高手,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驚懼不已,見大勢已去,便打算開溜。王人逍喝令道:「此人妖術已被為師看穿,大家不用懼怕,跟為師一起上!」其餘弟子本聽掌門這麼一說,果真精神一振,真以為那人只是妖術作祟,紛紛衝上拼殺。王人逍和仇厲海卻趁機向廟門衝去。那人微微冷笑,隨意拍出兩道氣浪,將那群弟子震飛,只見人影一晃,瞬間追上了王仇二人。兩人心膽俱裂,躍向兩旁,袖中精光閃閃,打出了七八道暗器,卻是打向奄奄一息的鐘遠鵬。
他們混跡江湖幾十年,經驗老道,心知只有鍾遠鵬才是那人的軟肋,他非救不可。此時那人要殺他們易如反掌,但為了救鍾遠鵬只能折返回去。他身法快如閃電,提前一步來到鍾遠鵬身前,衣袖一揮暗器便落了一地,楊仇二人衝出廟門,奪路而逃。那人不再追趕,開始為鍾遠鵬療傷。此時的鐘遠鵬又昏厥過去,那人將他扶起,盤膝坐於身後,微一運功,雙掌與頭頂就冒起裊裊白煙,飛速點通鍾遠鵬身上穴道,兩掌緊貼后心,開始運功。
嚴魏風和何月蓮都安然無恙,似乎那人出手前已分清誰該殺誰不該殺,所以殺了那麼多人,卻偏偏不傷他倆。他們見此人頃刻間殺了這麼多人,嚇得面如土色,此時更倒吸了口涼氣,要知頭頂冒煙是功力提至巔峰時的現象,不但要求內力深厚,更要醞釀良久,那人舉重若輕,瞬間將內力提至頂峰,這是何等修為。
洛朱二人對他更是敬若天神,聽鍾大哥喚他為『堡主』,想必便是令君來。朱雨時勉強站起,為何月蓮解開繩子,道:「你沒受傷吧,這位是血刀堡的令堡主,是來救咱們的。」何月蓮畏懼的看了令君來一眼,皺了皺眉。正在閉眼療傷的令君來忽然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人,一一報來。」要知運功時要集中心神,一心二用很可能會走火入魔,可他卻絲毫不受影響。
當下洛天初將如何在臨安認識鍾遠鵬,結義為兄弟,和路上的經過講述一遍。令君來聽罷面露欣慰之色,道:「難怪你們眼神中儘是擔憂之色,原來是結義兄弟,很好。」洛朱二人鬆了口氣,原來令君來是憑著感覺判斷出的敵友,什麼謊言也瞞不過他的法眼。令君來又問道:「何姑娘,聽朱兄弟說你在小村就離開了,怎地又出現在這裡。」何月蓮戰戰兢兢的將王人逍和仇厲海的陰謀說了一遍,最後道:「他們本打算殺人滅口后,去投奔那個四皇子,得堡主相救,月蓮感激不盡。」令君來道:「馬四皇子是不是叫完顏兀朮?」何月蓮道:「是。」令君來又對嚴魏風道:「你那師傅陰毒無恥,難得你能分辨曲直,你若不願回遊龍門的話,可願加入我血刀堡。」嚴魏風早有此意,只是不敢張口,忙跪地磕頭道:「在下願意之極,願鞍前馬後報答教主。」令君來道:「請起,血刀堡沒這麼多規矩。」嚴魏風沒想到令君來如此平易近人,忙起身答道:「是,堡主。」
此時到了療傷的關鍵時刻,令君來不再說話,冒起的白煙將他和鍾遠鵬籠罩起來,只能看到一個輪廓。白煙聚而不散,過了好久才漸漸散去,露出人來。鍾遠鵬渾身大汗,胸前是一大片黑色血漬,有經驗的人都知這是體內的淤血,醫者可用湯藥慢慢化除,令君來卻是用內功將其逼出,看似簡單其實卻比湯藥兇險百倍,一個差池便會讓鍾遠鵬傷上加傷。
眾人鬆了一口氣,都以為鍾遠鵬有救了,令君來臉上卻不見絲毫喜色,劍眉顰蹙,露出傷感之色,嘆了口氣。洛朱二人忙問道:「堡主,鍾大哥怎麼樣了?」鍾遠鵬已恢復神智,道:「愚兄的傷已回天無術,堡主注入了大量內力於我,愚兄這才能迴光返照片刻。二弟三弟休要難過,愚兄有幾句話要交代你們。」二人心情跌至谷底,忍著淚水道:「大哥,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么?」鍾遠鵬眼眶濕潤,搖頭道:「人遲早會死,愚兄這輩子殺人無算,現在死已是賺了。你們性情純良,行走江湖難免吃虧,你們必須答應愚兄,三年內不能離開血刀堡,更不能為愚兄報仇。」二人含淚答應。鍾遠鵬對洛天初道:「二弟你遇事很有主見,思維敏捷,果斷堅決,不足之處是你眉宇間傲氣凝重,以後切記戒驕戒躁。」洛天初連連點頭應是。鍾遠鵬又對朱雨時道:「三弟你心底善良,對感情過於痴情,要知情深則傷,是練武大忌,可天性難變,你可練一些旁門武功來彌補不足。」朱雨時含淚答應,不由看了何月蓮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看他,都略顯尷尬。
鍾遠鵬的臉色又變得蒼白,虛弱道:「我還有話要對堡主說。」你們到廟外等候吧,嚴魏風上前攙起了洛天初和朱雨時,和何月蓮一起退出廟門。令君來眼眶通紅,緊緊握住鍾遠鵬的手,道:「鍾兄還有什麼交代,我一定做到。」鍾遠鵬道:「還有三件要囑咐堡主。」令君來點頭道:「你說。」說著又給他灌輸真氣,維持他的生命。鍾遠鵬道:「第一件事,請堡主好好照顧我那兩個小兄弟。」令君來道:「當然,以後都是自家兄弟,你只管放心。」鍾遠鵬道:「他們如今雖不起眼,但資質驚人,堡主一察便知,加以磨練前途不可限量。」令君來點頭道:「我定會細心培養他們。你想讓他們回堡后如何安置?」鍾遠鵬道:「他們急需名師指導,我意讓二弟拜陸堂主和公孫軍師為師,陸堂主也是天縱英才的人物,二弟絕對信服,公孫軍師學富五車,更有二弟學不完的東西。三弟就拜江堂主和賈寨主為師吧,江堂主的輕功和賈將軍的蠱術可彌補他性格上的不足。若數年後他們不負眾望,有所成就的話,可將我魔王寨主之職傳與二弟,堡主你看如何?」令君來微笑道:「原來鍾兄早有計劃,我且有異議。只是賈寨主的性子孤僻古怪,連我都愛答不理,小朱跟他能合得來么?」鍾遠鵬笑道:「若是二弟一定不行,三弟卻沒問題,痴情之人的性子必然堅韌,最能忍受,這個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令君來笑道:「還是你了解你的兄弟。」鍾遠鵬道:「第二件事是待我死後,趙堂主定然追悔莫及,要以死謝罪,請堡主一定勸止,告訴他是我請求他活下來的,若覺虧欠於我,便為我堡多多建功,算是報答。」令君來流淚道:「你總為他人著想,你自己呢?」鍾遠鵬道:「我無牽無掛,沒什麼可想的,最後一件事是關於堡主的。」令君來「哦?」了一聲,道:「鍾兄請說。」鍾遠鵬嘆道:「請堡主不要再跟夫人擰下去了,夫人為了堡主不惜背叛綉水宮,足見夫人對堡主的情意之深。堡主的刀法已然登峰造極,若能多抽些功夫陪她,相信夫人一定會願意回來的。」令君來苦笑道:「她只要回來我一切依她便是,只是不知她人現在哪裡,不然我一定親自去請。」鍾遠鵬道:「這本是堡主家事,下屬不該多言,但有一事壓在我心裡多年,現在不說就沒機會了。」令君來微笑道:「你可是和楚來客一樣?都傾慕於她。」鍾遠鵬臉上頓時通紅,結巴道:「堡。。。堡主怎麼知道?我對誰都沒說過。」令君來微笑道:「其實你又何嘗不是痴情之人,把真情深藏,默默守護,真是難為你了。這事靜瑤也是知道的,從沒有怪過你,還說你將來的老婆一定幸福的緊。」
鍾遠鵬漲紅著臉,嘆道:「其實我在入堡前就見過夫人,那時我還是個無名小卒,碰見了遊歷中原的夫人,當時她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就獨自戰勝了『湘西老怪』,那絕世風采讓屬下傾慕不已,暗自立誓非她不娶,後來得知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綉水宮聖女,一生都不會嫁人,最後夫人為堡主離開了綉水宮,我再沒有什麼妄想,只想一心一意的為堡主和夫人效命,這件事若不說出來就算死也不痛快!望堡主不要見怪」令君來黯然嘆息,道:「你的為人我清楚,且會對這種小事介意。」鍾遠鵬長舒了一口氣道:「這下我可以死而無憾了。」
他眼神又暗淡下去。令君來還要再給他輸入真氣,卻被鍾遠鵬抓住了手,道:「該說的都說了,堡主。。。不要再浪費。。。真氣了。」令君來也不願他再受折磨,道:「你打算葬在哪裡?」鍾遠鵬的眼神遊移散亂,用盡了最後一口氣,緩緩道:「祖龍。。。山上。」說罷目光就獃滯在那裡,停止了心跳。令君來合上他的眼帘,平復了一下心情,道:「你們都進來吧。」
四個年輕人聞訊重回廟中,洛朱二人見令君來臉上的淚痕便知不妙,見大哥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呼喊一聲跑上前去,怎奈無論如何呼喊鍾遠鵬都不可能再醒轉過來,兩人跪在屍體前傷心痛哭。
這時廟門外又走進四人,為首是的名黑臉少年,二十左右歲年紀,身穿灰衣長袍,腳上蹬著一雙草藤鞋,對令君來施禮道:「軍師讓屬下來接應堡主,不知堡主有何調遣,咦,這。。。這不是鍾寨主么?」令君來道:「鐵鷹你帶人去附近鎮上買副上好棺木,雇一輛馬車,再派人回山報訊,讓大家為鍾兄弔唁。」那個叫鐵鷹的少年也露出傷感之色,應了聲「是」。率領手下在鍾遠鵬的屍體前跪下,恭敬磕了三個頭后才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