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英雄入堡
不到兩個時辰鐵鷹便將東西準備完畢,還準備了十幾匹馬充當坐騎。他們抬著棺材進了廟門,發給每人一條白布繫於腰間,然後一起將鍾遠鵬的遺體小心翼翼的放進棺材,洛朱二人眼睛哭的紅腫,親自抬著棺材走下小山,放進了馬車,車內擺著兩桶冰塊,以防炎熱的天氣腐壞屍體。
令君來道:「我們連夜起程,明日下午便能回堡。」眾人齊聲應是。令君來轉身對何月蓮道:「何姑娘,那兩個敗類尚未走遠,我讓鐵鷹帶人護送你回正一派,保你毫髮無損,不負鍾兄承諾。」何月蓮稱謝答應。令君來又道:「至於貴派的《降魔劍典》是鍾兄拿命換來的,就暫時由我們保管三個月,在此期間不會有人窺視,三個月後便將《降魔劍典》和《易筋經》一併奉還送還給貴派和少林。何月蓮支吾了一聲,只能同意,再次拜謝后,縱身上馬,告辭而去。
洛天初擦了擦眼淚,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失魂落魄的朱雨時,道:「再不討句明白話,以後相見可就難了。」朱雨時如夢方醒,大叫一聲道:「月蓮慢行,我有話說!」何月蓮俏臉一紅,低頭道:「你有何話說。」朱雨時拉住她的馬頭,真情流露道:「月蓮,你願意下嫁於我么?我已失去了大哥,不想再失去你了。」何月蓮臉上更紅,不好意思道:「你這渾廝,當著這麼多人說些瘋話,你不要麵皮我還要呢。」朱雨時怔了怔,一本正經道:「我就是喜歡你,這輩子非你不娶!」何月蓮沒想到他如此大膽,芳心劇顫,不知該說什麼。
原來鍾遠鵬的死對朱雨時的打擊太大,這才如此失態,不顧一切的說出平時打死也不敢說的話。朱雨時充滿期待的盯著她看了好久,嘆息道:「如果姑娘不肯,便給我句明白話,讓我死了這份心罷。」何月蓮咬著嘴唇猶豫了半天,道:「我不能答應你。」朱雨時早知結局般點了點頭,黯然鬆開了馬韁。何月蓮忽然紅著臉補充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要先答應才成。」朱雨時倏地一愣,兩眼放光的看著她,登時明白了她的隱喻之意,大喜道:「好,好,我會想辦法向何二當家提親的。」何月蓮「嗯」了一聲,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提馬韁,當先跑了出去。令君來忽然道:「小鷹,到了正一派后,小朱的事你可隨機應變。」鐵鷹先是一愣,隨即會心一笑,道:「明白!」拍了拍朱雨時的肩膀,領著四名士兵尾隨何月蓮而去。
令君來他們也啟程出發,他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洛朱二人駕著馬車隨後,再往後是嚴魏風和一干血刀堡士兵。洛天初問道:「堡主,血刀堡在什麼地方?」令君來道:「就在祖龍山上,據此還有二三百里的路程。」洛天初奇道:「離的如此之遠堡主怎會及時趕來相救?」令君來道:「我堡的眼線遍布天下,更別說四川境內,一點風吹草動也瞞不過我們,我得到飛鴿傳書後便立即趕來接應,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洛天初心想血刀堡在江湖上默默無名,沒想到竟如此厲害,如果堡內英雄全部出來行走江湖,相信不出一個月,血刀堡的大名將傳遍大街小巷。
行至清晨,道路平坦開闊,四下儘是一望無際的稻田,七八個村落首尾相連,鱗次櫛比的鋪成一片,足有十萬戶人家,形成了一種獨有的景色。村中男子皆穿窄袖斜襟的短衫和多褶寬褲腳的長褲,女子頭上纏著包頭,房屋樣式也跟漢族大不不同,洛天初奇道:「這些村民是哪個民族?」令君來道:「這裡是彝族區,他們有自己的族長,自己的規矩,連官府都不干涉他們的生活。像這樣的少數民族還有羌族,藏族和苗族。他們民風強悍,團結對外,相互間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我們血刀堡外,誰的帳都不買。」洛天初奇道:「我們的面子怎麼那麼大?」令君來正要說話,只見正在田間嬉戲的彝族少年認出了令君來,先是一愣,隨後現出激動神色,趕緊向他行禮,高聲唱起了彝語山歌。山歌很短,只有一句,但唱過不久,不遠處的一位彝族農婦也高唱了起來,跟少年唱的一摸一樣。朱雨時道:「他們在唱什麼?」一名血刀堡士兵微笑道:「他們在唱月亮神降臨,得到過恩賜的人兒快來拜見。」
這時離的最近的村民也跟著高唱起來,轉眼間,兩個村子,三個村子,最後演變成所有村子的大合唱。不到一會兒功夫,上萬名男女老少簞食壺漿的從村中走出,聚集在土路兩旁,頂禮膜拜,吟唱祝福之詞。有的彝族百姓虔誠跪下,將裝著酒肉用的籃子頂在頭上,供令君來一行人食用。洛朱二人這才明白他們口中的月亮神便是令君來。百姓的隊伍排出三里之長。洛朱二人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歡迎陣勢,可見彝族百姓對令君來敬若神明。有幾個老人見令君來的坐騎在身旁走過竟趴在地上五體投地。妙齡少女們像見到情郎般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向令君來伸出玉臂,頻頻招手。年輕少年則流露出敬慕之色,目送遠行。洛朱二人心中感慨不已,民風彪悍的少數民族連官府都管理不住,卻甘願對令君來俯首稱臣,真是難以想象。
令君來和眾人下馬步行,他向村民抱拳行禮,卻不索取任何東西。洛朱二人走在其中,深切感受到了彝族人的熱情淳樸,也學令君來般向彝人還禮,幾名少女沖二人暗送秋波,他們倆哪受過這等禮遇,若不是鍾遠鵬的死對他們打擊太大,此時早已飄飄然了。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名彝族老者,穿著比普通彝人華貴許多,來到令君來身旁雙膝跪地,雙臂平舉緩緩放下,然後全身趴在地上,正是最虔誠的大禮,五體投地。令君來趕忙雙手攙起,道:「果木族長,折煞令某了。」果木族長起身後用漢語唱諾道:「偉大的月亮神,您住在神山之上,拒絕我們的拜謝,您的慷慨讓您的子民感到不安,這次您路過彝地是我們的榮幸。請無論如何也要收下這些薄禮。」
說完有幾個彝族漢子抬著一口小箱子放到地上,果木族長打開箱子,裡面儘是金珠珍貝,果木族長道:「這些都是孝敬您的,您一直不肯收,便積攢了這麼多,還望笑納。」令君來道:「多謝族長好意,不過如此重禮我是斷不能收的。」果木族長道:「堡主勿要嫌薄,另外還有禮物奉上,丫頭來。」這時兩名彝族少女來到近前,都穿著漢族服飾,竟是一對孿生姐妹,十五六歲年紀,標緻可愛。令君來不解道:「這是何意?」果木族長道:「這兩個女娃才行過『還裙禮』,特意來伺候您的。」令君來忍不住笑道:「我是有家室之人,這樣且非叫我為難?」果木族長惶恐道:「她們只能做月亮神的下人,怎敢讓月亮神為難。」令君來苦笑搖頭。果木族長道:「若月亮神不受的話,老朽便帶領族人不吃不喝在此跪拜三天,以表誠意。」令君來實在沒辦法了,只好道:「這樣吧,財寶我留下,姑娘實不敢收。」果木族長道:「既然月亮神心意已決,我等不敢強求。這就恭送尊駕上路。」說罷用彝語招呼了一聲,彝人紛紛向車隊拜別。
令君來他們帶著隊伍繼續趕路,洛天初好奇問道:「請問堡主,月亮神這名號從何而來?」令君來道:「十三年前四川馬賊橫行,最大的馬賊頭子名叫李成,此人武藝高強,性情兇殘,手下嘍啰足有五萬,橫行無忌。各族人都惹他不起,官府也拿他沒有辦法。後來彝、羌、藏、苗四族團結起來,共御馬賊,誰知事情泄露,李成在他們舉兵當夜發動偷襲,意欲將他們的壯丁全部殲滅。李成手下多是宋朝敗兵,打仗頗有章法,四族勇士雖勇,卻無打仗經驗,被李成幾輪衝殺打的一敗塗地。幸好我事先得知此事,當即率領堡內三千勇士星夜前往支援,巧的是我們出現在山頭向李成大軍衝殺下去時,正好一輪明月從山後升起,皎潔明亮,將李成的陣型照的一清二楚,對方卻只能看到我們模糊的身影,不知多少兵馬殺到,李成頓時亂了手腳。四族勇士以為天兵下凡,士氣大振,與我們兩面夾擊,殺的李成大敗而退。少數民族樸實迷信,從此我便有了月亮神的稱號。以後幾年我又率眾平定了另幾波四川強賊,從此得以太平。因和少數民族的關係甚好,各族壯丁紛紛加入我堡,這也是我堡這些年迅速發展壯大的原因。」朱雨時道:「早聽鍾大哥說堡主乃天神一般的人物,果然名不虛傳。」令君來道:「其實我不願被人神話,但公孫軍師說四族民風強悍,不服管教,卻對神明卻畢恭畢敬,為了我堡的大業,我就被迫做一回月亮神了。」洛天初感動道:「我們只是兩個一無是處的小子,大人物從來都瞧不起我們,堡主卻不厭其煩的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這條命就賣給血刀堡了。」令君來道:「我們既是兄弟,再說這樣的話就見外了。」二人大為激動,誰敢想令君來這樣的人物竟和自己稱兄道弟。嚴魏風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是暗自感慨,以前他一直覺得王人逍很了不起,此時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了不起。
行至下午,馬車上又多了好多禮物,在路過羌人和苗人的地域時,發生了與先前大致的情形。百姓們自發的簞食壺漿前來相迎,令君來只好接受了禮物。黃昏時他們離開大道,進入林間小路,又走了一個時辰便行到了祖龍山腳下。
祖龍山巍峨高聳,氣象萬千,縱橫百里,連綿起伏,乃方圓百里第一大山。山上灌木叢生,翠綠迭起,一條十丈飛瀑如雨簾斷線般從溶洞中傾瀉而下,激落在山半腰的水潭。水潭之水蓄滿后不斷溢出,繼而流入下面的水潭,如此一潭接一潭,足有七潭之多,最後一潭落在山腳,溢出之水形成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從眾人身旁流過。抬頭看,山上利壁千屻,危石奇險,斷如斧鑿,只有一條蜿蜒小路可以上山。另一側是懸崖峭壁,稍有差池就會連人帶馬跌入山澗。洛朱二人不敢趕車,一起牽馬上山。轉過一處山坳,眼前是一片寬闊平地,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寨聳然而立,石寨皆以山石築成,當道而立,緊挨懸崖,易守難攻。寨門上的橫石上刻著『黃河寨』三字,取『不到黃河不死心』之義。寨牆上數十名血刀堡士兵,兵器和腰間都系著白布,鍾遠鵬的死訊早被鐵鷹的手下快馬傳訊回來。
這時寨門打開,走出兩男一女。為首的是一名白面文士,身高八尺,儒雅穩重,淡定從容,眼中散發著智慧的光芒,隱然有諸葛降生的風采。左邊的黃臉漢子短眉狹眼,身寬臂長,十分威武。右首是名妙齡少女,十五六歲年紀,身材婀娜,蛾眉杏眼,高鼻朱唇,烏雲垂肩,嘴角處帶著一絲傲氣,一雙黑溜溜的美眸盯著洛朱二人,神色不善的打量他們。
白面文士先向令君來施了一禮,道:「堡主一路辛苦,鍾寨主的事屬下已得知了。」令君來悲慟的點了點頭,道:「靈堂備好了么?」白面文士道:「時間倉促,只簡單布置了一下,所有堂主和寨主皆在駐地等候,為鍾寨主『接風』。」令君來道:「好。」那黃臉大漢跪在馬車旁,手扶著鍾遠鵬的棺材頓足捶胸,大哭不已。令君來道:「楊寨主,你也節哀,我們上山吧。「黃臉漢子擦乾眼淚,道:「是。」
洛朱二人聽鍾遠鵬介紹過血刀堡的諸多人物,那白面文士定是軍師公孫明月。黃臉漢子應該是把守第一道關卡的黃河寨主楊譚。卻不知那美麗少女是誰。美麗少女忽然道:「爹,這兩個小子就是鍾叔的結拜兄弟?」令君來點頭道:「是,還未介紹新入堡的這幾位少年英雄,這是洛天初,這是朱雨時,還有這位是游龍門的嚴魏風,現已改投我堡門下。」三人分別向公孫明月和楊譚行禮,互道了姓名。美麗少女輕蔑的看了洛朱二人一眼,道:「你們武功這麼差,算什麼少年英雄?鍾叔武功那麼好,起碼可以全身而退,定是被這兩個累贅害了性命,鍾叔堂堂英雄,跟他們這兩個臭小子講什麼義氣!」洛朱二人的臉色忽白忽紅,心中羞憤難當,仔細想想她說的並非沒有道理,若自己真有本事。大哥定不會死,只能暗怪自己無能。」令君來怒斥道:「雪兒放肆,女兒家懂什麼,義氣且能分人,如今他們雖不會武功,以後未必沒有出息。」那少女哼了一聲,撇著小嘴不再說話,原來她就是令君來的獨生女兒,令雪兒。
在楊譚的帶領下,眾人走進黃河寨,只見內部布局嚴謹,兵士林列,氣氛森嚴,五座巨大的石屋十分顯眼,幾乎佔了一半空間,每座石屋裡放著八十張床鋪,可容四百名軍士食宿。東北角與西北角各安置兩個倉庫,一個囤糧食,一個存兵器,中間的空地卻是練軍的操場,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眾人穿過黃河寨后盤旋上山,此處山路更加陡峭,楊譚找了數名年輕力壯的士兵抬著鍾遠鵬的棺木前進。小半個時辰後來到『鎖妖寨』,也是依山而建,格局跟黃河寨大同小異。寨主高玄已在寨外等候,與眾人行禮后,跪拜了鍾遠鵬的棺木。洛朱二人聽鍾遠鵬說高玄善於易容之術,所做的人皮面具毫無破綻,足可以假亂真,只是為人生性好色,鍾遠鵬並不喜歡,交情一般。
高玄陪著眾人繼續上山。一路上奇峰飛瀑,岩洞異獸層出不窮,令人心曠神怡。洛天初讚歎道:「在此山修寨真是妙極。」公孫明月「哦」了一聲,道:「妙在何處?」洛天初道:「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自不必說,關鍵是此山水源充足,獵物豐富,就算被千軍萬馬圍山,一年半載也不愁吃喝,且非妙極?」公孫明月微微一笑,點頭讚許。那美麗少女白了洛天初一眼,道:「自作聰明。」
接著便到了蠱王寨,鍾遠鵬只說過寨主名叫賈陰陽,未曾過多介紹。奇怪的是蠱王寨並沒有前兩寨那樣戒備森嚴,根本就沒有守軍,只有四名苗族老人坐在寨中,圍著桌子吃茶,見到眾人打量了幾眼,連起身相迎都沒有。血刀堡的人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公孫明月道:「賈寨主現在哪裡?」一名老人道:「在屋中煉蠱,正到了關鍵時刻,不許任何人打擾。他說半個時辰後會趕往『托天嶺』參與議事。」
蠱王寨只有十幾間黑黑的小木屋,木屋房門緊閉,陰氣森森,充滿了神秘感。四周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草藥味,血腥味和腐臭味的混合體,聞多了就有股噁心的感覺。出寨門時洛朱二人幾乎是捏著鼻子出來的。令雪兒嚇唬他們道:「賈寨主身上的氣味更重,你們要是敢在賈寨主面前捏鼻子,就等著化成濃水吧。」洛朱二人不懂蠱為何物,只感覺和毒物有關。洛天初問道:「為何蠱王寨無人把守?要是敵人攻來且非不攻自破?」令君來等人相繼莞爾,公孫明月道:「六大寨中蠱王寨是最可怕的,絕對是敵人的噩夢,不知情者來多少死多少。」洛朱二人相顧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