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內皇城(下)
完顏昌並非胡謅,韓世忠和張俊的蹴鞠水平確實極高,每次朝中比賽,兩人都是隊中主力。韓世忠未當兵前就是踢球高手,民間名氣很大,張俊卻是為了迎合趙構的喜好才苦練球技,卻不知完顏昌如何知曉。
這個提議意在讓二人出醜,他們都曾是抗金大將,如今在敵人面前表演戲耍,可是莫大的羞辱。韓世忠滿臉怒紅,正要發作,張俊卻大笑道:「難得魯國公瞧得起張某的微末伎倆,還請官家恩准微臣獻醜一二。」趙構大喜道:「甚好,愛卿快快耍來。」韓世忠皺眉道:「伯英,你這是作甚?」張俊低嘆道:「揣摩聖意,和議為大。」
宮女們退下后,張俊來到場中,看著草地上的五彩繡球,嘴角泛起了一絲難以察明的苦笑。雖然他趨炎附勢,見風使舵,可畢竟曾是鎮守一方的大將。平時耍球是「取悅龍顏」,在金人面前耍球卻是另外一回事,為帥多年的自尊心生出一股悲涼之意,可再悲涼也要知實務。只見腳輕輕一勾,將球夾在了腳面,接著腿一抬便將球高高挑起,直入雲霄,小不可見。張俊不慌不忙,看都不看一眼,當球快要落下時身子筆直的凌空倒飛而起,頭下腳上的用雙腳夾住繡球,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落地前又用腳將繡球拋起,聽話的落在頭頂上,紋絲不動。趙構和完顏昌都喝彩叫好,完顏離也來了興趣,睜開了眼睛,金兀朮笑著前仰後合,淚都快笑出來了。張俊頂球的動作確實有些滑稽可笑,張俊臉上一紅,忍耐著將動作完成,脖子一揚,單腿平行抬起,繡球順著背脊滾下,正好滾到腳後跟處,用腳後跟敲起繡球,身子凌空旋轉兩周,把球踢給了韓世忠,道:「良臣兄接球。」韓世忠只好單手接住繡球。
張俊這套動作完美無瑕,四下轟然叫好,趙構高興道:「妙哉!」指著自己的翡翠酒杯道:「滿酒,將杯子一起賞給張愛卿。」張俊謝賞后,從太監手中接酒吃下,收下了酒杯。完顏昌笑道:「張大人的球技果然了得,不知韓大人的球技又高明到什麼程度。」趙構饒有興趣的指著桌上的另一盞翡翠酒杯道:「這個是留給韓愛卿的,愛卿大可一試」。韓世忠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他跟張俊的區別是絕不主動邀功獻媚,但當別無選擇時也只好妥協,這也是他和岳飛最大的區別。
如果換做岳飛在場,首先他絕不會來,就算來了遇到這種事也會拂袖而去,在氣節尊嚴上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韓世忠只覺手中的繡球重逾千斤,心中沉痛無比,屁股動了動,便打算下場表演。就在這時一名太監小跑而來,道:「宴會已準備就緒,文武百官已入席等候,請聖上更衣。」趙構點點頭,起身而去,洛天初護駕在後,秦檜則去招呼金人。
趙構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在偏殿更衣,換了身七彩團龍通天冠服,頭戴長翅帽,從側門進入了大慶殿。一聲悠長的「官家駕到!」趙構緩步從屏風后登上台階,坐上龍椅,洛天初等站在屏風後面護駕。
大慶殿內燈火輝煌,設有十張圓桌。秦檜,張俊,韓世忠等朝廷重臣坐於左首首桌,金兀朮等金國貴賓坐於右首首桌,其他皆是朝廷的文武百官,跪倒後山呼萬歲。金人只是躬身行禮,並未下跪,顯得格外扎眼。趙構也不以為意,道:「眾愛卿平身入座。」
接下來酒宴開始,樂聲響起,先是斟御酒,期間舞女身穿紅巾綵衣,在堂中翩翩起舞。每斟一盞都換一個表演,還有口技,雜耍,古箏獨奏,氣氛熱烈。吃罷了第三盞,宮女們如穿花蝴蝶般端上了主菜。第一盞為肉咸鼓,金國人以狩獵為主,最愛吃肉,可謂投其所好。第二盞為爆肉,雙下角子。第三盞為蓮花肉油餅,第四盞為白肉胡餅,第五盞為群仙炙,太平畢羅,第六盞為假圓魚,第七盞為奈花索粉,第八盞為假沙魚,第九盞為水飯,咸鼓,旋鮓,瓜姜等小菜,最後是棗餶子、膸餅、白鬍餅、環餅等看食。
筵席不算十分豐盛,倒不是南宋窮的辦不起一頓風光的國宴,而是趙構生性節儉,不喜鋪張浪費,平素吃飯三菜一湯,可謂大宋最節儉的皇帝,縱然他有見百般不是,但優點也值得肯定。在場賓客吃喝到酣處時,秦檜起身輕咳了兩聲,朗聲道:「各位同僚,我大宋當與金國結締兄弟之盟,從此結束連年征戰,迎來百年和平。此行四皇子完顏兀朮親臨我朝拜見官家陛下,足見誠意,讓我們這杯酒敬四皇子,敬宋金和平!」出席的百官多為秦檜一黨的投降派,紛紛舉杯敬酒,金兀朮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將杯中酒吃下。
宴會在和諧的氣氛中結束,趙構首先離席出宮前往東北角的一處隱於林中的偏僻宮殿,皇家親衛也隨他而去。洛天初知道等會兒會發生什麼,趙構是絕不會讓岳飛的血流在他常去的大殿。兩名太監手舉燈籠在前引路,一路上趙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抵達偏殿後趙構將隨行人員遣走,只留下了皇家親衛,這種事前所未有,皇家親衛互相看了幾眼,都不明白官家來這裡做什麼。
這座偏殿佔地也不算小,閑置多年依然有太監經常打掃,倒也整齊乾淨。趙構坐在正中的軟椅上,跳躍的燭光映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顯得充滿殺氣。沒過一會兒,韓世忠隨後趕來,進殿後神情略有些慌亂,跪地道:「下官參見陛下。」趙構道:「平身,愛卿所來何事?」韓世忠起身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陛下。」趙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說。」韓世忠道:「剛才有人看見士兵押解著岳飛乘車進入皇城,不知所為何事?」
趙構一改看蹴鞠時的喜笑顏開,冷冷道:「朕的禁軍何時成了韓愛卿的探子了?」韓世忠嚇得汗流浹背,忙磕頭道:「下官不敢!只是此事太過蹊蹺,下官身為禁衛總管,查明真相也是分內之職。」趙構沉聲道:「此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韓世忠道:「就只有驗車的士兵了,下官誰都沒說,直接追官家來此了。」趙構鬆了口氣,轉顏道:「愛卿做的很好,賞那士兵一百兩銀子,打發他回老家。你也退下吧,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懂了么?」韓世忠支吾道:「這。。。這。。。下官還是不明白。」趙構不耐煩道:「不明白最好,退下!」
忽聽金兀朮在殿外笑道:「韓大人既然這麼愛打聽,告訴他也無妨。」說話間金兀朮走進偏殿,另外完顏離,完顏昌,屠人王,完顏烏烈,李清婉,秦檜,張俊,王明華也都已到齊。韓世忠大惑不解的盯著金兀朮道:「你們來幹什麼?」金兀朮笑道:「我們是官家請來的貴客,當然可以來。」這時殿外傳來馬車軋地的聲音,金兀朮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岳飛為什麼進城么?本王這就告訴你。」
話音剛落,幾名宋兵把一個遍體鱗傷,五花大綁的囚犯押了進來,往地上一扔後轉身離去。那囚犯身上的鐵鏈足有兩指粗,內功再好的人也無法震斷。韓世忠驚疑不定的看著那人,見他破爛的囚衣背後露出「精忠」二字,不禁失聲變色道:「鵬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