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金屋藏嬌要藏的是這個「嬌」,媒體的焦點也不會在這個小不點,是能生出她來的那個「媽」吧。
撇開這些五四三的想法,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實在過大,衣服褲子都摺了好幾摺,濕潤的軟發貼在頸際,樣子可愛純真的叫夏頡暫時忘記她是一個很難搞的小孩。
「自己把頭髮擦一擦,感冒了我不負責。」隨手撿了條毛巾丟給她,他什麼時候成了老媽子的啊?
紀已涼乖乖的擦拭頭髮。
「這些是什麼?」她努了努嘴,看著桌上還有沙發上一字排開的紙袋,數過去足足有十幾袋,標籤出自一家十分有名百貨公司的專櫃。
「衣服,給你的。」
好大的手筆。她瞄他一眼,毛巾就這樣留在頭上,接著動手去把紙袋裡的紙盒子都拿出來,再把一套套衣服攤出來后,她的臉綠了。
「你叫我穿這個?」因為壓抑,她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很適合你啊。」
下半身的各式長褲、裙子是正常版,可上半身呢?
蜜蜂金龜子兔子熊貓乳牛企鵝綿羊玩偶裝,甚至還有草莓、橘子,這是什麼惡趣味?
「我看你喜歡連身帽,特別叫人送這些過來,應該很適合你的氣質。」
她並沒有特別喜歡連身帽好不好!那是為了避人耳目……什麼氣質?這叫沒眼光!
「沒有稍微正常人穿的衣物嗎?」她很無力。
「這些就是。」
這叫睜眼說瞎話啦!她氣死了!
無視那堆質料很贊、樣式可愛到爆的連帽外套,因為她發現跟這男人說理完全不通,有的是給自己找氣受。
為了不讓自己吐血,她改變話題,「我餓了,你這裡有吃的嗎?」
「你會下廚嗎?」
「會,泡麵,你廚藝也不行嗎?」
「我會煮咖啡。」她蓋在頭上的毛巾掉了,一頭半乾的頭髮被她隨便的揉成爆炸頭。
按照SOP(標準作業流程),不是應該把頭髮擦乾,用梳子梳整,才能見人嗎?
「算了,我們半斤八兩。」她一時不察,忘記這男人開了一家賣有簡餐的咖啡店,說不會下廚,是唬她的。
「……不如叫外賣吧,吃Pizza,你要什麼口味?」他真的不覺得自己在外面和兩個流浪漢纏鬥,一身臟臭回來,澡也沒得洗,還有體力下廚弄飯給這個禍首吃。
「海陸大拼盤套餐,買一送一,還要可樂和BBQ烤雞腿。」
「你吃得了那麼多?」這是敲竹杠嗎?
不是,她那個小肚子的確裝得下這麼多。
他沒忘記那天在咖啡店,她整整吃了三個大漢堡套餐、兩份香蕉船,最後為了怕她鬧肚子,他改給她一個香蕉船、一杯熱鮮奶紅茶……還加上胡恩威那個沒眼色的,免費請她的一大盒雞塊。
「你管我!」
真不可愛的小鬼!
等待外送的時候,他去把本來已經收回抽屜里的醫藥箱再拿出來。
「過來,你的傷口要上藥。」
今天他認了,老媽子就老媽子,反正明天一定要找到可以安置她的地方,把這顆燙手芋頭扔出去。
他沒有當奶爸的嗜好。
小臉蛋上有擦傷,膝蓋和手肘也破皮,夏頡一邊給她擦上藥膏,一邊給她貼OK綳,動作小心翼翼。
紀已涼謹慎的拉著下擺,把兩條腿縮起來怕走光,卻發現人家根本對她的短白腿沒興趣,一心仔細的替她抹葯。她心裡實在不無感動,不管怎麼說,他救自己在先,又帶她回家,於情於理,自己要跟他道謝的。
「你看看自己吧,你沒有比我好到哪裡去。」她語氣不自覺的柔軟了下來,總是要禮尚往來的。
他的外表傷勢看起來就讓人替他肉痛,尤其光線下格外怵目驚心,他卻只是隨便擦了碘酒,這種隨性對待自己,對她卻用嘴細細的吹著上了葯的傷口,就怕她喊痛的模樣,讓她泛起一種很久很久沒有了的被疼愛的感覺,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幽幽的酸了起來。
由於替她吹傷口,他嘴角抽搐了下,因為疼,微眯起眼。「長那麼大,第一次挨打,算是新鮮體驗。」
還新鮮呢,這男人驕傲得很哪。
「把你拖下水,我很抱歉……謝謝你救了我。」她輕輕說,聲音像拂過水麵的春風,然後悄悄打了個哈欠。
「沒事。」處理好她的傷,確定沒有缺漏,他揉揉她的發,觸感好得不可思議,令他不由得留戀了一下子。
「這頭髮是你自己剪的吧?」
「嗯。」
「為什麼?」
「為什麼啊……」她的聲音有點迷糊了。「這樣……那些人就認不出我來了……」
「什麼人?」
「什麼人啊……」她的臉歪倒在沙發的扶手上,蹭來蹭去的尋找著舒適的角度。「我好睏。」
她很多天都沒睡好了,這裡讓她安心,倦意就來了。
「你說什麼人……你的意思是說有誰在追你?」他一點就通,眉蹙了起來。
她像倦極了的小貓,恍恍惚惚的朝著他笑了下,身體縮成小小一團,又打了個哈欠,然後眼皮一闔,睡著了。
夏頡發現自己一腔糾結的心弦被幽微的扯動了,她一些不經意的舉動、她那無依的模樣,就宛如迷路的小狗找到家,可愛得惹人憐。
他蹲下來看著,這麼小的她,身長不到沙發的長度,眼下,是深深的疲倦。
她今天也累了吧……
紀已涼這一睡不只錯過午飯,連著晚飯直到第二天早上,夏頡要進公司之前把她搖醒,她才起了床。
她的床,自然還是那張沙發,一翻身,就摔了個難看。
這一摔,某顆繭扭啊扭的,從扭成麻花的被子掙出半個頭,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就獃獃的坐在長毛地毯上,又不動了。
夏頡被她嚇了一跳,以為她清醒了,其實沒有。
他父親有三個妻子,正房、二房、三房,可是在正房眼中,所謂的二房三房,不過是外面的情婦罷了。
他是二房情婦的孩子。
他母親只有他一個孩子,雖然和同儕一起讀書,卻不是手足,又因為和那個名義上他稱為父親的人分開住,以至於他完全沒有和兄弟姊妹生活的經驗。
他就這樣看著紀已涼獃獃的小臉,不知道為什麼沒辦法離開半步,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明明鬍子刮到一半,自己半個下巴還裹著刮鬍膏。
她一臉惺忪,眼半眯半睜,長翹的睫毛下眼神帶著點迷濛,半夢半醒,粉頰有著自然的嫣紅,宛如天使。
視線轉到她那顆頭,他皺了皺眉頭。
那髮型,因為她睡姿太差,已經變成一粒爆掉的高麗菜。
她這年紀應該是最愛漂亮的年齡吧,卻捨得把自己的頭髮絞成這樣,到底是為什麼?
還有,她老是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在室內也不肯輕易拿下掩蔽,不是她的容貌不能見人,是……是她不想被某些人看見,那麼,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一個孩子為什麼要過得這麼步步為營、謹小慎微的?
太奇怪了?
她身上帶著大筆的金錢,她說那是逃亡用的。
逃亡?
他突然不願繼續想下去了,她身上的謎團太多。
「唔……」半夢半醒,有人發出無意義的單音。
「我五分鐘后要出門,你最好趕快把自己整理乾淨,逾時不候。」穿著皮製室內拖鞋的腳踢了踢被子,他回到浴室把胡碴刮乾淨、沖洗,注視領帶有沒有系好,然後走出浴室。
客廳里的紀已涼是起來了,人坐在沙發上,表情卻還是一臉迷糊,被子牽牽拖拖的一大半掉在地上。
這讓他想起書上說,會把自己捲成麻花,那樣的睡姿是因為缺乏安全感,這話,是有那麼點道理,昨夜,她睡得並不安穩。
惡夢和囈語不斷,小小的眉頭打了重重的摺子。
他的房間和客廳其實有著良好的隔音設備,他假如把門關上,也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一個人睡客廳說實話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偏偏他該死的心軟,把門開了一條縫。
這變成了他昨夜一晚不能睡的原因。
每每被吵醒,他也老實不客氣的拍醒她,醒過來的她總是一臉懵懂和歉疚,可是一躺回去,沒多久又一再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