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定局
信號彈在天空爆開的時候,錢小寶剛好正轉頭望著窗外。看到那抹耀眼的色彩后,她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中。
歐陽兮既已成功獲救,錢小寶一分鐘也不想再多做耽擱,起身面向王婉情行禮說道:「天色已晚,若娘娘有心留兮兒在此過夜,草民便先行告退。」
可王婉情又豈能容她離開,直接起身擋在她面前道:「我方才說了想留你在宮中陪我幾日,小寶難道是想抗旨不成?」
「草民不敢,只是……」
錢小寶的話還未說完,殿外再次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只是比起上次,這次聲音又急又重,一聽便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
王婉情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怒沖衝過去直接拉開殿門大聲呵斥道:「何事如此喧嘩?找死不成?!」
門外的太監跪在地上渾身發抖,低著頭哆哆嗦嗦道:「回……回娘娘,錢夫人她……被人救走了!」
「什麼?!」王宛情大怒,再細一思量錢小寶今夜種種表現,立時便明白了一切。她努力平復了下心情,腦中飛速想著對策,片刻后湊近那太監耳畔囑咐了一句,揮手讓他退下了。
殿門再次關緊,王宛情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盈盈回到錢小寶面前說道:「皇上有恙,這些奴才便大小事都過來找本宮拿主意,真是讓人頭疼。」
這話說完她故意垂下眼帘悄悄觀察錢小寶的反應,對方果然不出她所料驚詫問道:「陛下病了?太醫怎麼說,是否嚴重?」
王婉情低嘆一聲,說道:「陛下這病來勢洶洶,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還說怕是這一兩日便……」說到此處,她十分應景的紅了眼眶。
錢小寶大驚:「怎麼會?去年我還曾在府中見過陛下……」
「陛下這病來的急,不過也才一月不到的光景便到了如斯地步。」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下便打亂了錢小寶心神,到底也是多年朋友,即便近年來他們之間誤會重重,但彼此之間的情誼卻還是在的,乍一聽聞對方將不久人世,錢小寶不可謂不擔心。
「我此次召你進宮便是希望你能見他一面,若……若他果真走了,也能安心點。」王婉情心思縝密,又因為多年來的愛慕之心,對錢小寶了解至深。她心知在目前歐陽兮已經被成功解救的情況下,若想留下錢小寶只能打感情牌。她只要找個借口先將她拖住,待剛才出宮的太監傳她旨意命李將軍帶兵過來,屆時將眼前這人制住並且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錢小寶不疑有他,拉起她的胳膊便朝門外走去:「現在就帶我去見他!」
「等等。」
王婉情停下腳步,腦中飛快地想著對策:「你來之前我剛喂他喝過葯,看著他熟睡了。自他生病以來,鮮少能有能睡著的時候,若現在貿然將他吵醒,怕是會加重病情。你既已身在宮中,想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不如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探望如何?」
錢小寶猶豫了,她雖心知王婉情此舉有很大可能是為了將她留下而故意想出的借口,但細細想來,自從去年在錢府一別之後,她確實再沒有見過慕懷瑾一面,加上心中總有股隱隱的不祥感……
「好,我……」
錢小寶剛要開口答應,殿外卻突然傳來輕微的人體倒地聲,接著殿門打開又被迅速關上,兩道人影頃刻間來到她身邊。一左一右將她護住后,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少爺莫要受她蠱惑,陛下已經駕崩了。」
「什麼?」錢小寶不可置信的擰眉看向說話的錢三:「阿三,你何出此言?」
錢三低聲回道:「屬下方才不小心誤闖皇上寢宮發現他已七竅流血暴斃在了床上,案幾的白玉葯碗內還余著些毒、葯殘渣。」
這話一出,王婉情便知已沒有了迴旋的餘地。而此刻,拖住他們為李將軍爭取趕到的時間則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沒錯,是我。」她抬頭毫不畏懼的迎視錢小寶悲痛的雙眼:「我不過是做了你和懷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何錯之有?」
「荒謬!」錢小寶終於怒不可遏地一甩衣袖,向前兩步緊緊鉗住她雙臂道:「到了這一刻你還在為自己找借口開脫?若非你故意製造出這些陛下暴虐不仁的假象,懷珺又如何會想要造反?」
面對指責,王婉情卻仍是一貫的溫婉模樣,她甚至揚起嘴角勾出一抹笑。
「小寶,你縱然聰穎,卻也天真的可笑。你方才說的那樁樁件件我都可以承認,即便如此這些也不過是發生在你和懷珺密謀之後,又何來我的所作所為影響了她的想法一說?」
錢小寶聞言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不自覺鬆了一些。
「他殘暴不仁,他治國無道,他不關心國計民生只顧及自己的一己私利,這些事情你隨便去問朝堂上的任何人,相信他們所說都不會於此差異過大。」
「可……你不該毒害他……」錢小寶這話說的有些無力,興許是因為她心中深深地知道王婉情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懷瑾他,並不是個愛國愛民的明君。
「自古都是成王敗寇,若他被趕下皇位,與其苟且偷生倒不如現在一死了之來的乾脆!」
「你!」錢小寶鬆開雙手,心中因著她的話起了莫大的波瀾:「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他有萬般不是,你也不該這樣對他。」
「夫妻?」王宛情「呵呵」一笑:「即便我們真的有情,那也全都消磨在他身登帝位前的百般算計中了。而現在的我們,若說真的還有什麼感情方面的糾葛,那也該是情敵。小寶,」她滿眼深情地望著眼前人:「他即便坐上這至高的皇位也不敢擁有你,可我不同,一旦我掌控了晟沐江山,必定將你牢牢握在掌心,鎖在身旁,寸步不離!」
隨後,她一臉深意地望了望眾人身後依然緊閉的殿門,喃喃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估計李將軍此刻應該已經到了城門外,小寶……你馬上就將永遠屬於我了……」
錢小寶看著眼前人近乎狂熱的神情,周身升起股不寒而慄的感覺。她口中所謂的「愛」,自私而又狹隘,不止讓被愛的人感受不到一絲溫暖,甚至不由自主想要逃離。
「我只要拿出提前擬好的詔書,以李將軍對晟沐王朝的忠心,他必會毫不猶豫的擁戴暇兒登基為帝,屆時,我將會是這整個王朝說一不二的主人。」
王婉情臉上笑容燦爛,好像她口中所說的這一切全都已經實現。錢小寶不為所動,只暗中對著錢四使了個眼色。
制住王宛情,這對於錢四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但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的人臉上卻不見一絲慌亂:「小寶,皇上只有一子,即便沒有詔書在手,暇兒登基也是勢在必行,如今之勢,你做什麼都是徒勞。」
「是嗎?」錢小寶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雲淡風輕:「皇後娘娘是否算漏了些什麼?哦不,您沒有算漏,原定於兩日後的婚禮想來便是為他而設的,只是,您不奇怪為何直到現在還未見到他進城?」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王婉情,對方因著這些話,原本一整晚都是滿臉勝券在握的表情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痕:「什麼意思?」
「李將軍目前在不在城門外我不知道,但毓王的人馬想必此刻是已經將這皇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了。」
「慕懷瑜?他不是尚未到達京城嗎?」
錢小寶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娘娘果然早已在城內布滿眼線等著捉拿毓王,只是,似乎我手下的兄弟們辦事還算牢靠。抱歉讓您的計劃,落空了。」
王婉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慌亂,聲音雖依然平靜卻沒有了初時的氣勢:「那又如何?即便他的兵力與李將軍不相上下,誰勝誰負也是難定之數。」
「如果加上往昔追隨我的那班弟兄呢?他們的戰力,當年奪嫡之時您可是親眼見過的。」
王宛情不發一語,面上神色開始變得陰晴不定。錢小寶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江煞門雖是江湖門派,想必娘娘您必定也不會陌生吧?若再加上他們,您以為我們的勝算有幾何?」
「小寶,你……」王婉情望著錢小寶的眼神中有失望,有不解,有傷懷,還有不變的深情,她定定地呆了片刻,最終將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轉化成深深的一聲嘆息。
「是我低估了你。我早該想到你不是不懂得算計別人,而是不願。只是沒想到,你第一個費盡心機對付的人,居然是我……」
錢小寶心中湧起濃濃的感傷,若是可以選擇,她也不希望她們幾個變成現在的模樣。
「娘娘,」她眼神複雜的望向王婉情:「事已至此,結局如何想必您也猜得到。若是毓王強攻,先不說會有多少士兵無辜枉死,您和太子也……」
「無需多言,」王宛情打斷她,最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說道:「我會如你所願,小寶,只當這是我還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希望,希望你心中一直還能記得我最初美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