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皇室見聞
皇后出身低下,沒有讀書認字,也沒有學習過三十六計,她所有的只是女人天性中本能的一點敏感和聰明。她到現在都不曉得皇帝立她為後到底是抽了哪門子風,六宮事務也還有太后婆婆親自掌管,但步入深宮,置身漩渦,能不被眼前小利所蒙蔽,還堅守本心的牧羊女已經很了不起了。
她很快發現太后雖然全力擁護自己進了宮立了后,但她並不待見自己,平日給點小恩小惠,但有什麼實在的好處都留給李家。比如當初她剛進宮的時候,太后還曾出面幫她鎮攝別的妃嬪。動手調查了縱火案,將幕後主使勇毅侯曹家褫奪爵位,該殺頭的殺頭該流放流放。還把自己那個因為睡在羊圈而幸免於難的兄弟封了福山伯。
但是,當年,西北馬場明明可以交給她兄弟賺功績的時候,太后卻寧願給皇帝杠上都要把那差事留給自己外孫。福山伯不通政治,也不會帶兵,只是個放羊娃,天天在牲畜身邊打轉----他真要辦點實事就只能做這個,偏偏太后從中作梗硬是毀掉了!
皇后從此也認清了太后對自己好的真相:婆婆可一點都不稀罕自己這個兒媳。她對自己好只不過是要籠絡兒子得好處。
她的生子戰略取得了成功,迅速誕下了大皇子和大公主,但,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後宮歲月這麼長,活著真是不容易,一個人未免太辛苦。於是,皇后決定抱團.
她對袁妃的觀感甚好。袁妃總是淡淡的,跟誰都不溫不火,連對皇帝也這樣,單隻從臉上看,還
是李妃五官更艷麗。而且從來都不籠絡人,不如李妃積極進取。但袁妃卻是個處事公正,自有城府的人。前者體現在她每次見到自己都會規規矩矩行禮,後者體現在李妃幾次試圖拉攏打壓都碰了釘子,對方百爪撓心卻還抓不住她一點錯。皇后內心很喜歡,覺得袁慕雪把她想做又不會做的事情全做了。
皇后在慎重考量之後,主動倒向了袁妃。
袁妃入宮之後便聖心眷顧,至今未淡.李妃看的很眼饞,時不時挑點事出來.現在皇后這樣黏糊糊的靠了過來,袁妃更是被卯足了勁針對,再也無法獨善其身.
現在輪到了四皇子投壺,李妃娘娘歪眉斜眼的嗤了一聲,皇後娘娘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以資鼓勵。小四雙手接過箭,眼角里瞟到母妃正捧起茶盞:這是個信號,告訴他想怎樣就怎樣,不必有顧慮。
大部分情況下,袁妃娘娘給兒子的都是這樣積極而隨性的暗示。更何況她大概清楚今日這詭異的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幫自以為聰明其實又真的沒有很聰明的女人心裡又不舒服了。因為兩株芍藥。整個後宮誰都知道那兩株花是李妃的眼珠子,但今日被用來妝點小四的生日宴。偏偏皇帝對李妃的哭鬧理也不理,依然故我,只怕有心人就會揣測李妃要失寵了!所以她們一定要做點什麼,證明這隻不過是個意外,皇帝心中還十分愛重李妃。
然而她們選擇了作詩-----一個簡單有效立竿見影的法子。折斷了我的花我卻詠它為你祝壽,多麼寬宏大方?
不過袁妃卻是多少知道內丨幕的。這個皇帝根本就不是個讀書的料,當初被自家弟弟壓著好歹過了些經史便覺得足矣。(進境一日千里沒錯,但實在沒堅持幾日)皇上說了,古人云半部《論語》治天下,陛下我都讀了好幾本絕對夠了。瞧瞧,還能引經據典了,可見陛下讀書頗有成效。然而他對詩詞格律一竅不通,只怕連平仄是啥都不知道。
但皇帝還很愛面子,每次文人在自己面前裝逼,或者自己要想在孩子們面前裝逼的時候都覺得很苦惱。關鍵時刻,袁慕雲給他支了一招:不管以後誰再寫了詩詞請您評價,你只用說兩個字「尚可。」
皇帝:「就這兩個?」
「兩字足矣。」
「總覺得有點單調。」
「你可以板著臉說也可以微笑著說。」
「那我看什麼詩板著臉說,什麼詩笑著說呢?」
「不看詩看心情。」
「行得通?」
「敢拿到皇帝面前的詩向來都不會太差,所以這兩字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中肯又不*份的,而且還給對方留了很大的進步空間。況且哪怕評價失了水準,那也是陛下受心情影響了,不怪您沒看懂只怪他沒眼色。再者,您是皇帝,誰敢啰嗦?」
「你說的好有道理。」
無言以對的皇帝陛下從善如流,後來還學會舉一反三,應付這種場面越來越得心應手。比如前年上元節,三公主賦詩一首《元夜即事》,正逢他角力獲勝心情大好,連贊兩聲「尚可」,還隨手扯下腰帶上的漢玉九龍佩賞給了三公主。
三公主自以為討了父皇歡喜,一連兩個月走路都是帶風的。刺激的後宮各位主子都加緊了操練自己娃讀書寫字。
-----不僅裝逼成功還間接推動了兒女教育,連太后瞧著也喜歡。
可惜今晚,她們沒有得逞。
朱雀閣的投壺還在進行,一輪下來,二公主三公主都旗開得勝,二皇子還投了個連環,眾人紛紛喝彩。接下來又輪到小四。他手指一轉,耍了個彩花,背身盲投。
袁妃從袖子上看過來,箭矢恰好落壺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好!」皇帝大笑,還親手揀了枝杯口大的芍藥簪在了他的髮髻上。小四臉蛋紅紅問袁妃:「母妃,漂亮嗎?」
「漂亮,當然漂亮。」袁妃把他圈在懷裡。
李妃臉都綠了。心情不好,導致她發揮失常,原本十拿九穩的遊戲竟然連壺耳朵都沒碰到。皇帝笑的十分促狹,親自倒了杯酒來灌她。卻不料李妃覺得皇帝就是誠心的,又恨又惱執意不從,爭執中酒水潑了陛下一臉。
這下子皇帝的臉徹底拉了下來,陰沉的可以滴水,也不叫宮女伺候,自己袖子一抹,甩手而去,腳步登登登,用力大的彷彿要踩破樓梯。腳步聲消失,朱雀閣頓時陷入了死寂。袁妃看看呆若木雞的眾人,盈盈站了起來,拉了四皇子走到皇後面前福身行禮:「小四方才吃多了麵筋,我帶他去走走。請恕妹妹無狀,先告退了。」
皇后尚未開口,李妃便硬著脖子道:「四皇子的生日,你的東道,主人先離場了算怎麼回事?」
皇后已經習慣被李妃搶在前頭,也不十分介意,只笑著攙起了袁妃:「正好,永寧宮還有陛下一雙鞋子沒做完,我們一起吧。」隨即又看著四周:「今晚熱鬧,姐妹們定要玩耍一番,我就不拖留了。」
袁妃且不答李妃,等皇后說完了,她一手扯了小四,稍後一步伴在皇後身邊,路過李妃的時候,站定,笑吟吟的看過去:「姐姐說的有理。我便取了那芍藥,制一味降火清脾丹送到咸福宮,聊表歉意,也算一慰姐姐錐心之痛。」
自從小四被抱過來,就註定她與李妃無法和睦共處,實在沒必要裝下去。
說罷命彩雲捧了大花囊走人,留下李妃在那裡氣了個倒仰。
御池邊,榴花樹下,董音正看書衡拿了柳條花朵編花環。董音看著書衡幾下擺弄,幾次環繞勾連,一個花冠就成了,忍不住嘖嘖稱奇:「實在沒看出來,你的小胖爪子還挺靈巧的嘛。什麼時候有的這手功夫?」
書衡得意的舉起來戴在她頭上:「是是是,我是小胖手,抵不過你董大才女纖纖柔荑,又能畫又能寫。姐姐剛剛論畫很有見地。」
「要論花鳥畫,我跟申姐姐還是差些,她算得上個中翹楚。」董音白了她一眼:「按理講,你身上倒有才女的好血脈呢,別浪費咯。」
「申姐姐」
「申閣老的孫女兒。她不怎麼出門,所以你不曉得。下次我帶你認認。」
女孩兒都愛美,以才女自詡的董音也不能免俗,當即拿出荷包里的銀嵌套小手鏡對鏡自照,自我打量一番,頗覺滿意。於是又揉書衡的臉蛋:「你這個小東西,倒藏著些稀奇古怪的本領。還有哪些好手藝,快快招來。」
「沒有沒有。」書衡忙著把臉蛋從魔抓下拯救出來:「這才是宋婆婆剛教我的呢。我手笨,一下子也學不來許多。」
董音還是不信,只管揉她,正玩鬧間,見朱雀閣那裡太監宮女值杖挑燈不少麗人迤邐而去。遠遠的看到袁妃攜了四皇子離開,董音問道:「你可要去找姑母?」
書衡搖搖頭:「姑母只怕有事,下次再去永寧宮鬧她吧。況且如今母親也得好好休息,只怕我們再說一會兒話,我就得回府去了。」她微微側過身去,便注意到百香圃里自她們出門起,便有那幾個女子圍在文和縣主邊悉悉索索說個沒完,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在開展以「書衡和董音」為攻訐對象的批90斗大會。竟然一直到現在都沒停?!
董音也看到了,鼻子里哼了一聲:「不敢當面鑼當面鼓的比,就只會在背後亂咬。那個穿紅衣服的,是令國公府的賈瑗。正三品以上的家眷,她算什麼?員外郎的女兒也敢湊在裡頭。那個笨笨的,是壽山伯府的姬敏。我最不愛看她笑了,好好的非拿帕子捂了嘴,造作的不行。不懂得當她淑女,懂得還當她口臭呢。」
書衡忍不住笑道:「姐姐好鋼口,才女就是不一樣。」
董音白她一眼:「算了吧,就你那一張嘴,文和臉都白了。」
書衡笑道:「說實話,文和的文化修養在同輩女孩中算是尖子了。我就看不上她那作派。俗話說的好,看一個人的品味就看她的朋友,看一個人的能耐就看她的對手。去芝蘭而就草簽,智者不為。文和倒偏愛跟那些會奉承的一起混。」
董音很是贊同:「不用理她們,由她們說去。」說著,拉了書衡沿著河沿子走:「索性離了她們,眼不見為凈!」
兩人猜的一點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