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康熙二十七年二月初
承乾宮上下這幾日氣氛有些不尋常,伺候皇貴妃的大宮女流珠端著裝著兩個小碗的托盤小心走進殿中,臉色有些陰沉,今日主子一直沒睡醒,現在都已是巳時初了,早過了主子娘娘平時叫起的時辰。皇貴妃佟佳氏是萬歲爺的親表妹,自進宮后便備受寵愛,只是她自幼體弱多病,進宮后這麼多年也沒給萬歲爺生個兒子,好不容易生了八格格竟沒活過滿月,如今身邊也只養著永和宮那位生的四阿哥,自小格格夭折之後病弱的身子便一直沒有大好,如今更是卧床不起!
流珠進殿後,便向著守在房門邊的小宮女輕聲問道:
「芳兒,主子叫起了么?」
小宮女芳兒給流珠福了個禮,邊打起帘子邊輕聲回到,
「主子已經叫起了,瑞珠姐姐和綉珠姐姐在裡頭伺候呢!姐姐快進去吧,剛裡頭還說要去催葯呢,不想姐姐就端來了!」
聽到主子已經起了,流珠的臉色便稍好了一些,主子病了這麼些日子,一直都沒見好,萬歲爺最近又忙著朝中大事,已經有好些天沒有過來承乾宮了,主子娘娘心又重,明明心裡想著萬歲爺,病的重了也只是自己個兒捱著日子不叫萬歲爺知道,生怕耽誤了萬歲爺的國事。好容易這幾日病勢看著好一些了,只希望主子能放寬心好好養病。
「主子,奴婢給主子請安,」流珠走進內殿,見已經穿戴好的佟佳氏坐在妝台前,瑞珠正在給她梳頭,便把放著葯碗的托盤小心擱在炕桌上,對著佟佳氏道了個萬福,「主子,奴婢瞧著您今兒氣色好多了,可見換的這位張太醫是個有本事的,一會兒主子喝葯的時候可不能在鬧著葯苦不願意喝,所謂苦口良藥,再喝幾日主子的病一準兒就能好了!」
「是嗎?」佟佳氏瞥著眉對著模糊的銅鏡,似乎想看看自己的氣色是否真的好些了,今兒起來身子似乎確實沒有往常那樣沉重,就是頭也沒有往常那樣疼了,只是她心裡也是明白即使這次的病好了,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底子早就壞了,如今她也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
「是呀,主子,奴婢也瞧著今兒您的氣色比昨兒要好,且主子昨兒晚上誰的沉還沒有起夜,今兒一早起了也沒有頭疼,可見這葯換的好,」梳頭的瑞珠也跟著說了句,「奴婢看今兒外頭天氣真好,不如奴婢給您梳個小把子頭,一會兒喝完葯穿了袍子,奴婢們陪您到前頭坐會兒,」
看著佟佳氏似乎還是在猶豫,流珠便跟著說了句「主子這日日躺著,好人也要躺壞的,何況小主子日日來請安,您躺在裡頭他也見不著您,凈是在外頭干著急,不如今兒去外頭坐坐讓小主子好好瞧瞧您,安慰安慰!」
說到兒子,到是真的說中了佟佳氏的心思,自從她的小格格夭折,這唯一的兒子便就成了她的命根子了,這個兒子雖並不是她親生的,但她卻是真的當成親生的來養,自她進宮后,那麼多年也沒能懷上一個孩子,皇帝表哥為了寬慰她,特特將一個宮女子生的四阿哥抱了給她養,雖然出身差了點,但她一點也沒有不滿意,還勸著皇帝表哥抬舉了孩子的生母,當時就給封了德貴人,只是沒想到那人也是個上進的,順著杆子爬,如今也成了一宮之主,封了妃。
「是有好些日子沒讓他進來了,他這每日要去上課,又要來請安,也不知有沒有累到,你們盯著點他的吃食,不要讓他餓著了!」卧床了幾天,佟佳氏是真有點想兒子了,便真隨了幾個丫頭的心意,梳了頭穿了外衣便扶著流珠靠在了外間的炕上,看了眼炕桌上黑胡胡的葯,嘆口氣道
「也不怨本宮不愛喝這苦藥湯子,打小本宮還未學著吃飯,便先學著喝葯,這麼些年也實在是喝怕了,如今本宮這身子也就是熬著日子,為了表哥,為了四阿哥指望再多活幾日,少喝一碗多喝一碗著苦藥湯子其實也不礙什麼事兒!」
「主子……」綉珠是個靦腆的,在裡間整理好床上的鋪蓋,出來便聽到自己主子娘娘的這番話,頓時便紅了眼眶,卻說不出什麼……
「主子可不敢如此想,就是為了萬歲爺,為了小主子,主子才要放寬了心好好養病,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瞧,養了這麼些日子,這幾日不是好多了嗎,再養幾日定會更好!」流珠當即便對著佟佳氏安慰著,一旁的瑞珠也接著話頭,
「可不是,主子好好養病,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轉眼小主子就要長大了,還指著您給他選福晉,帶孫子呢!」
「嗤!你這個促諧的,四阿哥才十歲呢!」一句話逗笑了佟佳氏,也散去了些許陰霾,「罷!罷!今日便聽你們的,喝了這苦藥湯子!」
「這就對了,奴婢呀,今兒到小廚房給您做了您最愛地糖蒸酥酪,喝了葯以後甜甜嘴兒,來主子,先把這葯喝了吧!」說著流珠便端著葯要餵給佟佳氏,佟佳氏只擺擺手,示意她要自己喝便接過葯碗一口喝乾,道,「真是苦,莫不是放了幾斤的黃連……」
「葯都是苦的,良藥苦口嗎,但酥酪是甜的,奴婢多放了蜜糖,主子您嘗嘗……」
總算哄著主子喝過了葯,流珠幾個相視一笑,稍稍放了心便圍著主子娘娘繼續說著話。一會兒之後便有小太監來稟,說四阿哥從學里下了學,過來請安,已經到了宮門口。
佟佳氏聽到兒子來了,自然是高興的,忙讓流珠去接著人進來,流珠領命而去到了正殿門口接四阿哥。
四阿哥此時正領著幾個小太監穿過正殿,疾步往後殿而來,正看見流珠出來,流珠趕忙上前給四阿哥行禮道了個萬福,
「流珠姐姐不用多禮,」四阿哥忙擺手虛扶了一下道,「姐姐,今兒額娘可起身了么?身子可有好些了?」
流珠對著四阿哥微微一笑道,「回四阿哥的話,今兒娘娘已經起身了,身子也好些了,這會兒已經換了衣服坐在外間等您了!」
「好些了,那今兒額娘是不是可以見我了?」聽了流珠的話,四阿哥一直瞥著的眉總算稍稍放鬆了一點,有些期待的問著。
「是,娘娘正和奴婢們說起好些日子沒見著四阿哥了,說今兒要好好瞧瞧四阿哥!」
說話間,兩人便來到了承乾宮後殿正殿,四阿哥穿過大開的殿門來到佟佳氏的起居室外正了正衣冠,才進門對著坐在炕上的佟佳氏跪著磕了個頭,大聲道,
「兒子胤禛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金安!」
「好了,好了,快起來,你是我兒子,咱們娘兩個要這麼多禮做什麼,快過來讓額娘好好看看」見到四阿哥,似乎讓佟佳氏更煥發了精神,忙叫四阿哥到自己身邊來上下打量,道「瘦了,看這小臉下巴都尖了,來給額娘說說,這些日子是不是沒好好用膳?」
佟佳氏關心的話語,讓胤禛紅了眼眶,這些天佟佳氏病重對於他來說便是一種煎熬,雖然他不是佟佳氏的親生兒子,可佟佳氏對他是真的視若己出,反而自己剛生了十四弟的親生額娘卻對他太過冷淡。如今在他心中自己最敬愛的還是皇額娘,但皇額娘的病重讓他很恐慌,他實在不願失去這個唯一不求回報對他好的額娘,便有些哽咽的問道,
「額娘,您的病好了么,是不是不會再生病了?」聽著有些天真的問話,佟佳氏似乎聽出了兒子內心的恐慌,但她卻是有些無奈,自己的病自己知道,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但若自己真的去了,留下眼前這個孩子孤零零在這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皇宮中生存,卻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想到去歲這孩子在永和宮發生的事,還有自己前幾日想過的那個念頭,便暗自下了決心。
見自己的額娘不回應自己的問話,四阿哥便有些忐忑的叫了一聲,「額娘……」
佟佳氏忙應道,「好,額娘答應你不再生病,可胤禛你也要答應額娘要好好用膳,聽你皇阿瑪的話,好好學習功課,做個好阿哥,不讓額娘擔心知道嗎!」
「是,額娘,我會好好聽話,好好用膳,做個好阿哥!」
佟佳氏這才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四阿哥的額頭,道「好了,還說好好用膳,才這幾日不見你,便瘦了這麼多,今日便罰你在額娘這用膳,多吃些肉,不許只吃菜!」
四阿哥撓了下頭,嘿嘿一笑道,「那額娘要讓流珠姐姐多做我喜歡的菜!」
佟佳氏又點了一下他的額頭,才又道,「還要你說啊,你流珠姐姐早就去小廚房盯著做你愛吃的菜了!」
而此時流珠卻還並未去承乾宮的小廚房,而是在自己的房裡見了承乾宮新近小宮女的管事姑姑。
「你是說,現在這個叫靈芝的已經看著不好了,不是說病好了么,如是不好之前為何不來報我知道?」
「迴流珠姑娘的話,實在是前幾日這靈芝的病確實是好了的,奴婢還特特讓她再歇幾日才來伺候,不知為何,昨兒夜裡突然又病了,發了高燒眼看人就要不行了!,流珠姑娘,您看這事該如何回稟娘娘,還有靈芝是不是要移出去?」管著承乾宮所有新進小宮女的管事崔姑姑問道。
流珠嘆口氣,道,「若是別的小宮女倒還罷了,這個靈芝卻是娘娘過了眼的,長的一副小美人坯子的樣子,難得的是性子老實厚道,娘娘都說過她是個好的,只是年紀還小,便想讓她再多學點規矩,不急著送到阿哥所那邊,如今這樣,只能你先盡心照顧著,過幾日娘娘身子再好點,我再試著跟娘娘提一下。你那裡拿上承乾宮的牌子去太醫院在取幾幅葯來,煎了給她喂下去,若是能救回來算是為娘娘積福了!」
「是,那奴婢待會兒就去太醫院。那奴婢就退下了。」
「去吧!」
崔姑姑走了之後,流珠便也去了小廚房,一個小宮女的生死卻是不能耽誤主子們的午膳的!
而她們話中的這個叫靈芝的小宮女此時卻正陷在噩夢裡不得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