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天門前素顏笑
青山依依,白雲悠悠。
一座青山半腰間的一條羊腸小路上,一個身穿一襲青綠衣裙的少女靜靜的站在那裡朝山下看去。她一頭烏黑的秀髮在清風之中飄揚,腰間手插著一把桃木劍,纖細的左手玉腕上套著一個金燦燦的鐲子。
她正是逼著金象締喊她為姑奶奶的那個天敵少女,至今金象締仍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的真身到底是什麼。此時的金象締正以嘴咬著尾巴朝山下看去,只見一片起伏的青山籠罩著渺渺白霧,一條玉帶般的河流蜿蜒在青山之中,綿延至天際。
他們已經走了半天了,少女緊決不用絲毫的法力,說是只有心誠意虔才會被收錄。金象締自然不敢多說什麼,也就一路觀看著風景,隨著所處地位的上升,原本的天地在眼中也就不斷的變化著。這讓他突然想到老夫子曾說過的一句話:「跳出樊籠,方見真天地。」以前他不明白,現在隱隱有些明白了。
他不知道少女在看什麼,或許在看自己所看到的,或許也想著自己所想的。他沒有見口說什麼,所以就這樣靜靜的看了許久,直到一團雲霧將他們籠罩。
一步步的攀登,一步步朝山頂那想象中的仙門走去。
金象締看著少女因一絲法力都不用而累的通紅的臉頰,心中想著她雖然兇惡了些,卻有著一顆堅定向道之心。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攀登進了渺渺白霧之中,抬頭不見天,往下不見山腳,只能看清方圓三丈之內。金象締不知道上面還有多少路,從山下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多少,哪知已經走了快一天了,還沒有到山頂,好在路一直都有。
突然,天空中毫無徵兆的下起了傾盆大雨,滴滴嗒嗒的打在路邊的樹葉上極響,就像是小石子打在上面。金象締身上也被落上了,他沒有化形,身上那一層金鱗是刀槍不入寒署不侵。而少女則慘了,只一眨眼間就成了落湯雞,渾身濕透。頭髮上的雨水順著脖子流下,看上去薄薄的青綠裙衣緊貼在身上,顯露出她那玲瓏身姿。
金象締看著她,只見她低著頭,不斷的抹著臉上的雨水,仍然是一步步的向山頂行去。幾乎是走一步就抹一下臉上雨水,她的眼睛早已經半閉了,完全憑著感覺在走路,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奔流著厚厚的積流。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雨漸歇,逐漸就成濛濛細雨。
少女抬起頭來,她似乎忘記了左手上有金象締在,以左手將額前被雨水沖亂的頭髮朝後腦拂了上去,隨之以五指做梳,將還滴著水的黑髮梳了梳,並將耳際零亂黑髮拂於耳後。金象締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看著她被雨水沖刷的雪白的耳朵與頸脖,心中湧起咬一口的衝動。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這麼做了不但不能傷害她,反而會被她找到理由吃了自己。
素麵朝天,貝齒明眉,如出水芙蓉,純靜清新。
「她化形之前一定到人間看過許多人類中漂亮的女子,要不然怎麼會比人間的女子都生好看。」金象締看著少女的臉心中想道。
「我就知道這是對我的考驗,看到了吧,雨停了,嘻嘻……」少女高興的說著,說完便又朝山頂行去。
上面的路看上去依然沒有什麼變化,蜿蜒向上,兩邊都是茂密的林木,只是山路上卻沒有一絲的水跡,這讓金象締有些驚奇。可沒走多久,更驚奇的出現,一陣惡風吹來,一片冰雹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小的自然是只有細沙那麼大,可是大的卻有拳頭那麼大,甚至有些有磚頭那麼大。少女躲閃不及,被一顆拳頭大小的冰雹砸在額,她頓時啊的一聲捂著頭蹲了下來。金象締瞬間脫離她的手腕鑽到她的身下,耳中聽到冰雹落在少女身上啪啪響,抬頭看少女的眉頭緊皺著,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而她的額頭竟是已經砸破了,有鮮血從她的指縫中滲出。
看到少女的樣子,金象締心中微動,突然覺得她其實和自己很像。當年自己從大山的深處往人間穿行時,也遇到無數危險,也都是這樣咬牙挺了過去。
「其實,她也不是很兇惡的,如果不再說吃我的話,就更好了。」金象締心中想著。
冰雹只下了一陣子,在惡風過後就消失了。
少女抬頭,看著天空,再次高興的笑道:「我就知道,這一定還是對我的考驗。小傢伙,你說是不是。」
金象締連忙點頭,看著她那笑妍如花的臉,忍不住說道:「你都已經化形了,為什麼還會被冰雹砸破了頭。」
少女卻得意的說道:「因為我現在是人身,不是妖身,如果是妖身的話,這些冰雹只當是搔癢了。」
這下金象締更加的疑惑了,問道:「難道化形了還不如沒化形嗎?」
「當然不是,沒有化形的妖身雖然強大,但是無法修行法訣,無法修練高深的法術,就算是修行個幾千年也只是法力深一些而已,而化形之後雖然肉身會脆弱許多,但是從此就可以修行了,修練各種法訣和法術,進境之快又怎麼會是沒有化形時比的上的。」
少女低頭將金蛇抓入手中,踩著一地的冰雹咯咯作響,高興朝山頂行去。也許,在她的心中正為自己又通過一次考驗而高興。
金象締這才算是真正明白化形的妙用,化形並不會讓自己法力變高,也不會讓肉身變強大,相反還會變的脆弱,但是從此以後卻能修行法術法訣了。他又想到剛才的傾盆大雨與冰雹,心中暗道:「她一定很痛苦,她的肉身已經很脆弱了,冰雹砸在額頭上難怪會流血,身上一定還受了傷。」
不過,金象締沒有從她臉上看到一絲痛苦和難受,只看到清新樂觀的笑容。
冰雹路已經走完,抬頭依然不見山頂,仍然是白霧籠罩著。
突然,金象締發現少女將兩臂抱在一起,似乎很冷的樣子。疑惑的朝天空看去,只見天空中不知何時有雪花飄落。
一片片,稀稀疏疏。
「下雪了,怎麼就下雪了。」金象締暗嘆道。
少女也抬頭看著天空,又將那仍然濕透的身體抱緊,同時說道:「這一定又是對我的考驗。」
雪一片一片下,越來越密,越來越大。
金象締那寒署不侵的身體都感受到了一絲涼意,少女身上的衣服已經凍僵,她的頭頂、肩頭已經落滿了白雪。嘴裡喘出的氣息清晰的看得到,金象締不禁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還很怕冷時的一個冬天,那一年差一點就死了,那種透骨的冰寒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少女一聲不吭,似乎害怕說話將讓體內的溫度流逝,兩隻手也抱的更緊了,身體不知在何時已經彎曲。金象締縮在她的臂彎,貼著她的胸口,能感覺得到她的身體正在顫抖。抬頭看她的臉,卻看到她臉上都結了一層冰霜,黑髮早已經凍僵。
「她會死吧……應該不會,雖然她身體變的脆弱了,但還是有法力的,只要她用出法力來,就不會受凍了。」金象締心中這樣想著,然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用法力護身,甚至是連眼睫毛都要被凍封住時,也仍然沒有動用。
少女一步步的行走,緩慢而堅決。
終於走出了那片雪天,金象締有種錯覺得,覺得這一段路比自己的生命都長。
「嘻嘻,我就知道我能通過考驗的,我走出來了,嘻嘻……」少女身上的冰雪極快的解凍,化為一滴滴的水落在地上。天空之中已經沒有了綿綿大雪,只有和煦的清風,明媚的陽光,彷彿所有苦難考驗都過去了。
少女歡快的朝上行去,幾乎是她登山以來最快的速度。
金象締心中擔心天空突然間又落下什麼來,不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在少女身上的衣服乾爽之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高大的觀殿出現在面前。
青磚紅瓦,高檐飛角,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上灰岩鋪地。一陣清風吹來,心舒神清,之前的一切都如夢境。
金象締驚呆了,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大的屋宇,而且在他的心中覺得這屋宇不只是大,還有一種莫名的氣勢,就像是站在山腳下看高山一樣,有著那種高大恢宏,接通天地的感覺。
「玄天。」少女低聲的念道。
金象締朝那正中間的觀殿轅門看去,只見那株紅大門上方有著兩個龍飛鳳舞的粗/黑大字:「玄天。」
在這座殿門兩邊是綿長的圍牆,彷彿要將整座山都包住,如果可以的話,金象締一定會順著圍牆走,看看倒底有多長,不過他現在少女的懷裡,只是將頭探出去看,遠處已經被幾棵參天大樹擋住了視線。
「我上山了,我上來了,我要拜師……」少女極為高興,她快步的跑到這座名為玄天的觀殿下,抬頭看著那龍飛鳳舞鐵划銀鉤的兩個大字。
「鐺,鐺,鐺……」
觀殿內傳來一聲聲悠揚鐘聲,聲傳九天之上,飄飄揚揚,披散在天地間。
自天空中朝下看去,只見一座青山半腰間有一片巨大的觀殿,觀殿的前方廣場上有一個腰間插著一把木劍的少女正仰頭看著大門,似乎正在看著成仙通天之路。
清風之中,黑髮飛揚,陽光之下,素顏歡笑。